第16章 16 我花钱
视野里是一片死寂的黑, 只有断断续续的滴滴声。
耳边有人在哭, 有些模糊：“明衡少爷, 你快醒醒吧, 没有你, 爷爷管不过来了…”
“明衡少爷，先生太太都死了，只有你能够撑起来这个家了, 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好吵。
傅明衡安静的看着这片漆黑。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 他才从这里听到了另一种和孤寂不一样的模糊声音, 生机勃勃的。
“早上起床, 拥抱太阳！”
“小鸟说, 早早早, 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声音很古怪，跑调的听不出原本的样子，滑稽又可笑。
很难想象有人能唱的这么难听，像是在寂静中播放了一部搞笑喜剧。
“心里的花，我想要带你回家！”
傅明衡听着这个声音，整整听了两个月。
从漠视，到反感, 再到好奇那个人的样子——
他想象不出来, 只觉得像是夜莺。
无忧无虑, 天真活泼的小夜莺。
傅明衡没有养过宠物, 和活生生的动物之间有隔阂。
他家教严苛, 行事自律。平日生活中, 绝不会看这样天真烂漫的小东西一眼。
然后他睁开眼，意识到自己醒了。
*
“谢谢各位捧场啊，唱歌？不唱了不唱了，你们会做噩梦的。”
按照秦炎经纪人的意思，颜时趁热打铁，没忘记开直播。
她最近的人气是特别高，微博粉丝数目也在以恐怖的速度攀升，堪称一夜而红。
都知道她是沙雕出圈的，结果赶过来的粉丝们却发现…
女孩子明艳入骨，坐着轮椅，眉眼散漫，精致的下颚弧线漂亮勾人。
毛毯搭在腿上，她的背后是一间奢华的衣帽间，大的惊人，她笑吟吟的对着镜头，小脸毫无瑕疵。
“……”
【啊啊啊风情万种大美人啊啊！我太可了！！！】
【卧槽是同一个人吗？姐姐请正面吻我呜呜呜呜】
颜时好笑的拿着自拍杆，看着密密麻麻刷的飞快的弹幕。
“谢谢大家，”她挑了几个问题回答，“上回不是说千万衣橱吗？给你们拍完。”
“秦炎？是朋友，对，我们认识很久了，真的啊。”
颜时对着弹幕里不和谐的“造假”质疑声，轻松一笑。
她撩起耳边的长发，游刃有余，“我和秦炎认识十几年了，熟悉我的老粉都知道，那个火火就是他。”
直播很久，颜时也会吐槽自己的朋友，都用的代称。
除开经常会出镜的甲方爸爸傅狗，时柚和秦炎当然也不可能避免，老粉都知道的。
她气场足，人又明艳，很快就把场面控制住了。
颜时自己操纵着轮椅，带着镜头在衣帽间逛了一圈，里外两层，衣帽间很大。
“那边是高定，另外一边是首饰，”颜时慢慢过去，“我喜欢成套的，都放好了。”
背后一整面墙的透明展示柜，都是各种各样的珠宝首饰。
如颜时所说，她对这些如数家珍，随便拿两样下来戴着展示，衬的人更加肤若凝脂。
【富婆的衣橱，我柠檬了呜呜呜呜】
【其实也没有必要酸吧？我看了看，她背后没什么天价款啊，都不是很贵的】
【像是昨天在德科拉拍卖行拍出两千万美金的粉钻，那才是真·富婆】
颜时瞥见那条不算和谐的弹幕，笑了下：“这里不是我的住所，所以没有很贵的。”
傅狗不会操心那么多，颜时自己其实买钻石之类的也会斟酌。
要维持小白花的人设，她其实也不能花太过分，一掷千金买钻石什么的，也会仔细想想。
【其实就是没有吧…富婆人设好尬】
【这里一看就是主要居所啊，衣帽间很大了，放置的衣服也多】
对这种酸溜溜的弹幕都看习惯了，颜时一点都不在意。
她天生适合在镜头面前，连傅狗那样的甲方爸爸都忍得了，还有什么看不过的？
“小姐。”
“稍等，怎么了？”
颜时抬起头，暂停了直播画面，这是她和刘姨约定的“暗号”。
刘姨有些为难的探头看她：“楼下，傅先生的秘书在等您。”
虽然颜时之前告诉她自己对傅明衡没感情，刘姨还是半信半疑。
都喜欢了三年，伏小做低，他们谁看着不感动？
是陈媛。颜时不太喜欢她，蹙了蹙眉。
“等一下，我下楼看看情况。”
难道傅狗总算是想开了，让陈媛来送合同的？
——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被刘姨推着轮椅下去，颜时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挽着发髻，表情严肃的女人正抬头看着墙上那副标本，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小姐，”颜时到她身后，语气礼貌，“你有什么事吗？”
陈媛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拿着公文包。
她审视了颜时一番，才开口，“傅总让我过来，把这个交给你。”
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檀木盒，她递到颜时手中。
“然后，他希望和你能够晚上见面聊聊，地点已经订好，我现在送你过去。”
装个合同…还要用这玩意儿装？
这都是什么败家的行径，颜时有些腹诽，她理解不了。
颜时浅笑着接下来，很礼貌，“谢谢陈助理。”
她低垂着眼睛，不紧不慢，“没想到来送这个的人是你。那天你是故意不回我消息的吧？”
她指的是在前男友婚礼的那天，陈媛一直没理会她。
就算最后赢了，颜时维护的小白花形象也都没了，连着傅狗，也一同入土为安。
陈媛脸色微变：“傅总那时候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
没有否认。
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谁让她爱傅总，颜时只能忍耐，不是吗？
陈媛看轮椅上的女孩子垂眸浅笑，眼中闪过一丝轻视，她和这位傅太太打交道的次数多。
懦弱，没脾气，性子软，当替身。
静默片刻。
颜时抬起小脸，眸光清透，笑吟吟道：“你不过是傅明衡花钱雇的狗啊。怎么了？还有权管他想做什么了？”
陈媛瞪大眼睛，一贯冷静的神情终于破碎。
她神情难堪的和颜时对视，后者笑容粲然，温柔的一如既往，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错。
恶毒的话被颜时用温温柔柔的语气说出来：“也幸好合约结束，我早就忍耐你很久了。”
不愧是傅狗的助理，和他一个属性。
以前都是暗搓搓的怼，这回总算能骂了，颜时很高兴。
女孩子笑的明艳骄矜，抬手就去开盒子：“我现在就把协议签了，也不用等晚上见面。”
见什么面啊，这样不就挺好？非常好。
她懒得看傅狗发疯，也不予计较，没意义，非常没有。
盒子的锁扣被她打开，颜时瞥了眼里头，却一顿。
“…合同呢？”
耀眼的粉色钻石安静的躺在绒布上，颜时不自觉的又瞥了眼。
好好看哦。
估计有10ct以上吧？买不起的重量。
陈媛声音干涩：“颜小姐，这是傅总送给你的礼物。”
按照制定的计划，傅总现在应该已经乘车到达空中餐厅。
整间空中环旋餐厅都被包了下来，清场，环境布置好，安静的等待另一个人的到来。
这是望城的地标建筑，视野很好，清场的费用几乎是天价。
颜时：“……”
颜时发自内心的询问：“他不给我合同，给我这个做什么？”
陈媛抿紧嘴唇，脸色难看的说不出话。
她主动提出来接颜时的，因为她觉得女人最了解女人，她也了解颜时。
“东西你拿走，让他把合同给我拿过来就行。”颜时狠狠心关上盒子。
她这种肤浅的人，就是特别喜欢这类漂亮的钻石。
不过傅狗的东西颜时自认拿不起，他是个精明的商人，想拿是要付出代价的。
陈媛却没接：“傅总送给你的，我没有权力拿。”
她现在隐约明白了，上午傅总的沉寂，是为什么。
陈媛想起男人那双不辨喜怒的眸子，打了个寒颤，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傅总…在等你。”
她的底气远远没有进门的时候足了，陈媛甚至不确定颜时会不会去。
一个人，如果被伤害到心死如灰，真的会变化这么大吗？会这么快就改变吗？可是…
颜时瞧着她的神情，粲然：“哦，随便，我是不会去上赶着和他见面的。”
想要求她的人是傅明衡，颜时明白过来了。
不管他为了什么，能够拿出这样的诚意，足以证明，她很有价值。
能够让傅明衡低头求和的价值，她难不成突然成了什么遗产继承人之类的？
盒子合上，颜时声音淡淡：“刘姨，推我上楼吧，我还有事呢。”
陈媛一静，下意识的想要拦住她，却被她似笑非笑的瞥了眼。
仅仅是一眼。
骄矜，漠然，散漫。
这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傅太太”，像是彻彻底底的换了个人。
如果不是不信怪力乱神，她可能会觉得颜时被人穿了。
陈媛僵住了。
颜时也没说谎，她直播间还暂停着呢，不太方便。
让刘姨推着她到卧室，颜时膝上放着盒子，慢悠悠的挪动进去，继续直播。
“不好意思，刚刚下去拿了个快递，东西到啦。”
【姐姐的快递？是什么呀？盒子好看！】
颜时调整了一下镜头，当着弹幕的面，打开。
“是一枚很漂亮的粉钻，”颜时拿到手里，“是不是很好看？”
她没打算拿傅狗的东西，不过退不回去，先搁着吧。
仔细看看，这枚粉钻的纯净度确实很不错，大小也很好，颜时观察着，很感慨。
好看，真的真的特别衬她。
可惜…拿不起啊，是她不配。
她抬起头，刚想开玩笑解释一下粉钻要还回去的，就瞥见直接卡掉的弹幕。
鹿角直播软件，都不负众望的卡掉了两分钟。
【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德科拉拍卖行的那枚啊啊啊！】
【前面的黑子快出来看！这不就是你们要的两千万美金那枚吗哈哈哈哈】
【好漂亮好漂亮好漂亮！姐姐的手我可以！漂亮姐姐我爱了！】
#颜时粉钻#又一次上了热搜，连带着秦炎也沾光。
不光是颜时的粉，秦炎的粉也在疯狂艾特他，让他抓住这位“漂亮姐姐”。
【可盐可甜我时时！一掷千金我时时！秦哥上不上你看着办吧】
连楚姐都专程打电话给秦炎：“你那个朋友…到底是什么背景？”
货真价实的两千万美金，拿去买一座岛都够格了。
能拿出这个钱的人，到底是为什么想不开来混娱乐圈？还当主播？
秦炎：“…别问我啊，我也不知道。”
他和颜时认识的久，倒是了解她喜欢买钻买珠宝的习惯。
说实话，颜家家道没有中落之前，完完全全是按照对待公主的标准养颜时的。
“不管怎么说，不是坏事，”经纪人当机立断，“工作室会引导一下。”
白送的热度，不要白不要，谁都想不到颜时这么争气。
想要不靠买，自己把自己送进热搜前二十，其实是很难的，经纪人当然清楚。
*
空中餐厅，傅明衡安静的坐着，姿态挺拔笔直。
空气里流淌着安静的钢琴声，他微微闭着眼睛，回想起和颜时结婚的因故。
她那时候，明明是让人心动的。
手机微微震动，傅明衡抬起眼，接通。
“傅总，”陈媛语气干涩，“颜时小姐说…她可能来不了。”
这话她都不知道怎么说得出口，陈媛压根没考虑过颜时不会来。
要说的话，傅总这回对她真的够好了，送礼物，包餐厅，都是天价，眼睛都不眨一下。
扪心自问，陈媛想，要是她，要是她，她也会…
傅明衡微顿：“是吗。”
他低垂着眼，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神色却很淡。
“那也不用留在这里，我回去见她。”傅明衡没怎么犹豫。
“…还有一件事。”陈媛硬着头皮。
隔着电话，听见男人微凉的声音，她都从骨子里感到悚然。
成为傅明衡的助理好几年，陈媛还是对他本能的畏惧。
压迫感，手腕，还是冷如霜雪，看谁都不入眼的漠然态度，比神明更傲慢。
凡人不会妄想神明的跌落，因为遥不可及。
“什么事？”
“颜时小姐，又上热搜了。”
陈媛看着热搜里面欢呼庆祝的颜时粉丝和焱焱CP粉，头都要炸了。
粉钻是傅总送的，餐厅也是傅总包的，他明明什么都做了，可是，可是…
最后怎么会是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