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必须嫁人
穆云琛微微闭目极轻的深吸一口气, 将手指搭在清欢脉搏上。
清欢的脉搏跳动有力,是很容易感受的, 那种律动从她的手腕传到穆云琛的指尖,一直传到穆云琛的心魂深处。
这就是他一生一世认定的人啊, 这么鲜活,这么重要。
清欢看穆云琛握着她的腕子眼底深深暗暗,神情并不轻松, 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倾身问道:“怎么着?你不是走神了吧?”
“啊?”穆云琛抬头对上清欢认真的眼睛,赶忙偏开视线道:“没什么,郡主且坐一坐。”
穆云琛调整了一下状态,然而摸着清欢的脉门感觉自己心跳的更快了,清欢这脉象嘛……
挺好的吧,就是稍微有一点杂?
清欢等穆云琛把脉等了好久, 见他还是拖着她的手坐着,感觉和普通的大夫很不一样。
她也不是特别有耐心的人, 终于等不急了, 蹙眉道:“到底如何了?你什么时候学的把脉,管不管事啊?”
穆云琛发怔的眼神终于动了, 他收了脉上的指尖, 反是握住清欢柔软的手,抬起头时水杏眸中带着一点揶揄的笑, 启唇道:“把脉, 我不会。”
“你不会……”
清欢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睁大眼睛,指着穆云琛的手指点点点:“你不会你刚才一直唬我诊什么脉?!”
清欢说完从穆云琛手中唰的一下抽回手腕,反手就要锤穆云琛。感情方才那么一大会的装模做样就是为了占他便宜呢!!!
穆云琛带着狡黠的笑意稍稍一侧身躲过去,让清欢打了个空。
清欢要给他气死了,探身过去还要再锤他,无奈想到伤口不能乱动,重重的哼了一声侧过身背对穆云琛道:“滚出去!看见你就烦!”
还是这么孩子脾气,生气生的都那么可爱。
穆云琛没忍住笑,但又赶紧收住,正经做好道:“郡主莫气,不算我唬郡主,之前为了照顾灵俏确实学了一些把脉,寻常的脉象也能看出来一些,但于医道我实在没什么天赋,给郡主诊脉就紧张,什么也没看出来。”
清欢要给穆云琛瞎说的大实话气死了,要不是早上看到灵俏的小身子骨比先前好的多了能让她打心眼里高兴高兴,她这会儿说不定忍着伤也要提刀砍人。
不过清欢眼下虽然没动武话说的也够扎心,她背着身好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也是,天生的禀赋不是哪哪都有,穆相在医道上可能真是没什么天赋,穆相那天赋啊,都生到为亡妻写悼亡诗上去了。”
清欢做梦梦到穆云琛跟她说长孙芙是他杀的,以证明他对“亡妻”一点感情也没有。当时清欢在梦里还挺高兴的,不过后来想想也就是做梦了,真正的穆云琛为了联姻长孙家还就是需要长孙芙的,再说他哪里就干得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了,指不定对长孙芙还真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感情,哪怕是作假的愧疚呢。
可愧疚之情也是情啊,他既然能给别的女人感情,她还就嫌弃他了。
穆云琛听了清欢这句也的确是被堵得半句话都说不出,他的确是写过几首特别有名的“悼亡诗”,不然也不能让死掉的长孙芙帮他挡掉其他的联姻。
这种事儿,哎,他愿意解释清欢这脾气也未必愿意听。
穆云琛无奈之下出了口气,对着清欢的背影端正坐好道:“我先前为郡主写的诗何止百首,只是郡主不愿流出去给旁人看,不然也轮不到那几首假惺惺的‘悼亡诗’传世,若是郡主愿意,我为郡主刊几本诗集从江南卖到塞北,从雪域卖到苗疆,郡主可愿意?”
清欢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我堂堂宇文家主要什么没有,稀罕你的几首诗?天下文人爱慕我的多了去了,要多少诗没有!那些西南文人这几年给我投的诗也不少,穆相要是想看,我送十几本他们给我写的诗集到你府上也使得。”
穆云琛是真不太受的住清欢用别的男人激他,更何况还是用他最擅长的“写诗”。
穆云琛起身想了想道:“既这么着,看旁人的倒也不必,我为郡主现做一首,郡主回去比一比,若是被那些人比下去,往后叫我女婿吃点心都没有掐陷。”
清欢觉得穆云琛这话说的有点绕,正细想这话里是什么意思,穆云琛已经坐在案前提笔写诗。
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便起身道:“郡主可要看看?”
清欢脸都没转,啧了一声没好气道:“李闻玉遇刺要立刻回宫,你还不赶紧跟着他滚回京城,在我这里磨叽什么!麻利走人!”
提到刺杀,穆云琛水杏眸虚眯,忽然寒凉一笑道:“确实要早些回去,跟某些人算算账。”
说到此处,清欢帐外就有侍女禀道:“家主,侍卫封承有要事求见穆相。”
“还不快走。”清欢哼了一声。
穆云琛笑了笑,故意像模像样的拢袖一礼道:“家主何时回京,我遣人来迎家主。告辞。”
他也不听清欢后面的拒绝,潇洒转身直接就走了。
穆云琛走后兮姌进帐,为清欢添了茶水道:“家主,圣上的御驾已经开始准备回舆了,想来穆相和灵俏小姐也要随驾回去。家主可要歇两日养一养再回京?”
“多歇几天再回,回去他又要到咱们家门口晃荡,烦人。”清欢一副不待见的表情。
兮姌微笑道:“是,奴婢明白。家主休息吧,奴婢去吩咐。”
“等会。”
清欢一指帐中的长案道:“你那个,把上面那张纸给我拿过来。”
“哪张?”兮姌看着案上一叠西南公文不解道。
清欢有些话就是不想说话的太明白,撇嘴道:“就最上面那张!”
兮姌走过去拿起最新的西南信件道:“家主说这份?”
清欢暴躁了,忍无可忍道:“就穆云琛写的那张,穆云琛的字认不认得,颜体书法的那张!”
兮姌这才看到墨迹未干的那首颜体诗,含笑恭敬的递给清欢道:“请家主过目。”
清欢抽过那张纸,状似不经意的扇着道:“出去出去,哎,天热躁得很。”
兮姌忍笑出了门,清欢才正经将穆云琛刚写的诗拿来读:
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
差强人意,薄于云水,佳会更难重。细想情长,白茶清欢,终与今番同。
白茶清欢终与今番同?呸!不就好好跟他坐着说了两句话嘛,瞧把他给美的,谁说跟他和好了!
清欢一边嫌弃一边将诗稿平平整整的折起来压在枕下。
想想刚才穆云琛那狠话放的也真够可以的,还什么他诗写的不好就叫他女婿吃点心没掐陷,他有没有问过他宝贝女儿灵俏愿不愿啊!
因为天子行猎遇刺,穆云琛回到京城一连忙了七八日才入宫将彻查的结果呈给闻玉。
闻玉一身明黄的龙袍坐在御书房九龙黄花梨木案后面平静的看完彻查结果,丹凤眼眼角一挑,随意的笑了。
“这,不过就是给心知肚明的事找几样证据罢了。”
闻玉将奏本丢在桌上,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道:“北海郡王嘛,原先一直等着看朕跟宇文清欢谈削兵的结果,而今迟迟等不到,他便为了保住要削掉的半数兵权,终是按捺不住铤而走险了。”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穆云琛神色平静的问。
闻玉闭目一笑道:“如何?穆相觉得朕该如何?公开撕破脸可不算高明,毕竟元林川的西北军和回鹘即将开战,朕不希望西北与东北同时用兵。”
“臣明白,所以臣已经想好为陛下分忧的办法了。”
闻玉很感兴趣的落座罗汉榻,虚着新茶道:“哦?穆相已经有了办法?说来听听。”
“臣已经派暗卫前往北海郡将他嫡长子的项上人头取下,以此,送给他一个警告。”
穆云琛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令人脖颈冒凉意的内容。
闻玉听罢先是一愣,继而笑了,喝了一口茶摇头道:“穆相好手段啊,北海郡王这辈子七个女儿却只有二子,穆相一出手就要了他继承人的项上人头,够狠,够狠,这个警告确实够狠。”
“北海郡王因圣上即将与回鹘开战有意挑衅刺杀,目无天子大逆不道,他敢如此便是自恃圣上不会动他,不会将刺杀公之于众,那臣定然也要让他付出说不出口的惨烈代价。”
“哎呀,啧,穆相对朕可真是‘用情至深’,忠心不二啊。”闻玉苦笑着抹了把脸。
穆云琛听出了闻玉的话中有话,甚至对“用情至深”、“忠心不二”其中的讽刺之意也明白的清清楚楚,但他不想跟闻玉虚与委蛇打机锋。北海郡王让清欢受了伤,他就是要拿他最珍视的继承人性命来抵!
“云琛呐,你知不知道一旦你这么做可就真的跟北海郡王结下私仇了。你杀他长子,他日后无论是用政治手段还是暗杀手段,都必定会千方百计的要你的命。”
穆云琛容色淡淡道:“臣,也想为圣上要他的命,以绝后患保江山永固。”
“为朕?哈哈哈,为朕,对,穆相都是为了朕啊。”
闻玉嘲讽的笑罢,认真的看着穆云琛道:“你身为大魏首辅,以江山衡量,这么做,真的合适?”
穆云琛忽然抬起水杏眸,其中的冷意与执着几乎灼伤闻玉,他问:“那圣上身为大魏天子,对北海郡王一忍再忍一退再退不惜养虎为患到今日,以江山衡量,就合适吗?”
“放肆!”闻玉忽然拍案怒道。
穆云琛不为所动,虽因天子震怒而跪,却跪的一脸傲然。
闻玉看着身板笔挺一身凛冽之气的穆云琛,愠怒在片刻后竟然转为了更深的笑意。
他叹了口气,虚扶穆云琛笑道:“云琛起来,你这个样子让朕差点以为看见了自己,起来起来,你与朕知己一场,好好说话。”
穆云琛起身后,闻玉指指旁边的空位道:“坐,朕跟你交心说两句话。”
穆云琛沉吟片刻行了一礼便真的坐在了闻玉对面的位置上。
闻玉也没拿天子的普,提起粉彩壶给穆云琛也添了一杯茶,仿佛真的是长谈交心的样子。
“云琛,朕很喜欢写说感情的故事。所以当年朕写话本就总结过,这世上真正痴情的人有两种。一种像你,为了一个人一心一意洁身自好,只想要她,其他的,凭什么乱花渐欲迷人眼,你也是取次花丛懒回顾。”
穆云琛垂眸,并未作答。
闻玉轻轻出了口气,神色算不上好却也算不上不好,目光恬淡微带黯然:“另一种,就像朕——不是她,是谁都无所谓。”
他说着,伸手沾着茶水在紫檀小几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一个“雪”字。
“朕不像你,朕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弥补可以追回的了,云琛。”
闻玉语气愈发苍凉:“但凡她要是活着,朕就算一意孤行不要什么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责任也定要与她回来与她白头偕老,哪怕没有子嗣,等日后眼一闭让那些叔侄宗室争去吧,我管他呢。可她不在了,云琛,她就死在朕怀里,和她姐姐一样。”
闻玉说着眼眶就泛起一片湿意:“你知道为什么元林川从不与北海郡王韩荣契为难,就是因为韩江晴为他而死,他是重义之人,他说过绝不与韩荣契交兵更不与他为敌。而朕也是重情义的人,朕做不到元林川那般,因为所有手握重兵的臣子,都是朕的敌人,但朕也会为了江雪忍常人所不能忍。你明白吗?”
“臣明白。”
“你当然明白。你因宇文清欢受伤都可以不惜彻底跟北海郡结下杀身的私怨,你这种痴情的人自然看得懂朕的痴情。”
闻玉看出了他与清欢的关系,这一点穆云琛并不意外。
从灵俏出现的时候闻玉就一只在试探穆云琛了,而刺杀之时他对清欢的紧张和心疼更是毫不掩饰,闻玉是个聪敏之人,只要不瞎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穆云琛定然的看着闻玉道:“圣上说的不假,但臣也是为了圣上,臣杀北海世子敲山震虎维护天子尊严,可臣也将韩荣契的怨恨承担在了臣一个人的身上,倘或有一□□廷与北海郡真的走到了不可收拾的一步,只要圣上需要,臣愿为大魏献身。”
闻玉闭目叹道:“朕懂,所以朕才能容你,才要护着你。”
“陛下的意思,臣不明白。”
“好,那朕就说道明白一点。云琛,别让朕对你失望,谁都可以背叛朕,但是你不行。统帅二十万西南军的宇文清欢和执掌五万东南水军的草包长孙明不一样,朕能支持你与长孙家联姻,却不会容忍你跟宇文清欢在一起,和她在一起无异于染指军权,穆云琛,你懂的。”
穆云琛懂,所以他没有辩解,他不会傻到跟闻玉信誓旦旦的辩白说自己即使跟清欢在一起也不会背叛他,不会背叛大魏朝廷,因为闻玉不信,他也保证不了——权力太诱人了,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会为了它会变成什么模样,兄弟阋墙、父子反目、夫妻成愁,为了至高无上的皇权,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他已经手握政权权倾朝野,倘若有了二十万西南军的助力,穆云琛说自己不想反恐怕满天下都不会有人信,包括他自己。
闻玉靠近穆云琛与他四目相对道:“只要宇文清欢当一天宇文家主,你就一天不能和她在一起,除非你帮朕让她把西南军的军权全都让出来。可你做不到啊,宇文清欢也不会为了爱你而退步。云琛你看,我们这种人,虽然自诩痴情重义,但谁都不会为了感情真的放弃权力。”
“圣上让我放弃宇文清欢?”
闻玉一笑道:“朕已经失去挚爱了,云琛,既然我们是知己,是兄弟,你就陪着朕与权力作伴,不好吗?”
“若我不愿意呢?”
闻玉勾起了一边的唇角,贴着穆云琛的耳际道:“宇文清欢和她的继承人,可都在京城啊。就算你本事再大,可京城毕竟是朕的京城,你护得住那孩子一时,你又能保证毫无破绽吗?老虎可还有打盹的时候呢,但凡你有一丝松懈,朕的手段,可是无孔不入的。”
穆云琛眯起了眼睛。
闻玉当即推开,摆手笑道:“你慌什么,清欢表姐刚救了朕的命,朕欠她一刀,所以朕怎么可能动你们的宝贝女儿,朕不但不会动那孩子,还会再退一步,即便清欢只交出十万西南军朕也不再收回西南采矿财权,并且同意她重新返京入朝封她为靖西侯,这样够诚意了吧。”
重返京城朝堂,保留十万西南军且在西南的其他权益不变,这原本就是清欢与朝廷谈判的目的,如今闻玉不但全部同意还答应将宇文家世代承袭的侯爵封给她,这已经是清欢占了上风。
“圣上这样做,为了换我放弃她?”
闻玉微微颔首:“朕身边虎狼环绕,就只有你一个信得过的人,朕若没有你,这江山还如何坐得稳。”
穆云琛正要开口,闻玉忽然做了个停止的动作道:“朕觉得,如果朕把这个条件说与宇文清欢,她可能会毫不犹豫的同意。”
穆云琛苦涩一笑道:“她会。”
“但你不会死心。”
闻玉道:“所以,朕先告诉你,朕答应宇文清欢这些是需要她用一个条件来换的。”
穆云琛隐约感觉到了闻玉的目的,但他还是蹙眉问道:“是什么?”
“宇文清欢必须嫁人,而这个人,一定不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