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
男人的双眸猩红。
温景又陷入下一轮的阵痛之中，她用力咬着牙, 光洁的额上密布着细汗, 痛苦不堪，但她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褚昴手里的那勺膳食早已放凉。
直到耳边传来她细小的低吟，似乎在释放着她承受不住的痛苦。
褚昴额上的青筋直冒, 双眸不再沉寂, 波涛翻涌, 他猛地将手里的膳碗砸在地上。
碗“砰”的在地面碎裂。
四分五裂。
“都是废物吗？”他回眸怒吼。
他再也强装不出来冷静, 若是可以, 他宁愿是他生。
屋子里的下人“扑通”跪在地上, 身体抖如筛糠。
特别是几个稳婆，脸色唰的一下苍白，双腿发软, 心底止不住地战栗和恐惧。
为首的稳婆为了能保住小命，壮着胆子，颤颤巍巍地道：“王……王爷，妇人生……生产都是如此，现在时候未……未到，您多喂王妃用……用些膳食，补足体力。”
稳婆们也怕。
怕王妃有个好歹。
命都是系在王妃身上的。
褚昴握紧着温景的手，红着眼道：“小景, 我们再用些膳食好不好？”
他不该慌。
方才是他没能控制住。
稳婆的话提醒了褚昴。
温景轻轻回握着他的手, 气若游丝：“好。”
但哪怕温景答应了他, 接下来她也没能再吃多少食物。
宫缩越来越厉害, 阵痛也越来越频繁。
在感觉差不多了后，稳婆们才起身走近，扶着王妃躺在床榻上，准备接生。
屋子里频繁进出着下人。
温景已经疼到忍不住喊出了声。
眼看着时候将近，但稳婆们却急得满头大汗。
王爷就蹲在床头，没有半分要出去的意思。
见状，一个稳婆想开口道些什么，但她身旁的另一个稳婆伸手拦住了她，冲她摇了摇头。
示意她不要开口。
摄政王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虽然有违规矩礼法，但这不是她们能开口劝诫的。
可莫要失了尊卑轻重，此时让王妃安全生下孩子才是关键。
那稳婆走近，躬身递上了一条布帛：“王爷，您待会儿把这条布帛塞进王妃嘴里。”
褚昴回眸，看都没看便抬手把那布帛接了过来。
只是下一瞬间，他便把那条布帛丢在地上。
看的稳婆失神。
男人回身，轻轻地擦拭着她额上的汗液，随后将手放在温景嘴边，轻柔道：“小景，乖，咬着我。”
他的小景怎么能被塞布帛呢。
就算要咬，也只能咬他。
闻言，方才想要劝诫王爷出去的稳婆听得心惊，同时也十分庆幸，幸好她被阻拦下来，没有胆大包天开口劝诫王爷出去。
温景虚弱地睁开眼睛看着他，想说什么，但下一瞬间，突然一阵猛烈的疼痛袭来，女子的面色扭曲，她再没有了思绪，仅凭本能，用力咬在了他的手上。
褚昴终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稳婆们不敢耽搁，此时产道已开了十指。
忙去了床尾，掀开被褥，接生。
“王妃，用力。”
“对，用力。”
“奴婢已经能看见头了，您快用力。”
温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下.身撕裂般的疼痛，仿若被利刃生硬地劈开，疼的她脑海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思绪。全身都被汗液湿透，脸上也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浸透了枕头。
“啊……”
温景紧咬牙关，在她疼到快要窒息时，嘴里的血腥味换回了她的意识。
“王妃，您不能停啊！”
“继续用力。”
稳婆的话语侵入脑海。
对，她还在生宝宝呢，她要用力，不能怕疼。
想到这儿，温景不知从哪里又来了一股力，蓄积在身下，她咬紧了牙，含着不知是谁的血，继续用力。
屋子里回响着温景的惨痛声。
还有产婆焦急的呼声。
血水一盆一盆地端出去，血腥味越来越浓郁。
褚昴身上的汗一点都不比温景少。
心比手疼。
他紧紧地看着她，不遗漏她小脸上一丝一毫疼痛的模样。
似乎这样看着她，他就也能陪着她疼。
他要记得清楚，她这么疼，都是因为他。
是因为他。
男人红着眼，另一只手紧抓着温景的手。
他最恨无能为力，但此时他却只能一遍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
“小景，小景……”
不知过了多久，褚昴却突然感觉咬在他手上的力道慢慢松了。
男人的心猛地一跳，瞳孔紧缩，心乱如麻。
用时，屋子里传来了稳婆焦急的声音。
“王妃，您用力啊，坚持住，孩子快出来了。”
几个稳婆似乎也察觉到温景泄了力，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了，心慌意乱，只能慌张大喊：“王妃，您别停，快用力。”
到了现在这个关头，怎么能停。
有稳婆来到床头，查看温景的情况。
而此时的温景却像是没有生气的躺在床上，双眸紧闭，稳婆一看便知情况不妙。
“王妃，您快醒醒。”
“快醒醒！”
温景闭着眼微蹙着眉，怎么都在喊她，她在用力啊。
她一直都在用力啊。
只是她是闭着眼用力罢了。
可是……好累啊。
她快没有力气了。
用不了力怎么办？
“小景……”男人呢喃道，摸着她的小脸，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恐慌。
听见他的声音，温景才缓缓睁开眼来，她的嗓音很轻，像是在与他商议：“夫君……我好累呀，能不能先睡会？”
“不行！”褚昴仅凭着本能反驳，他的双眸猩红：“我不同意！”
“你不能睡！”
“可是我好累啊，可能……生不了了。”
她又慢慢地闭上了眼。
稳婆听得心惊，忙道：“王妃，您不能睡，孩子还在您肚子里，您睡了他怎么办？”
“王妃，您坚持住，想想您的孩子。”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稳婆希望通过孩子，来激起温景的意志。
孩子……稳婆的话语在温景的脑海里回旋，渐渐沉淀下来。
是啊，她的宝宝还在肚子里，她不能睡。
不能睡。
温景尝试着用力，但却发现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她的身体就像是一副空躯，承载的，仅是她的一丝意识。
只是在这一丝意识里，此时却多了几分悲凉和无助。
温景的眼角凝结了泪水，她的宝宝还在肚子里，可她没有力气了怎么办？
该怎么办啊……
温景又缓缓地睁开了眼。小脸惨白，双目无神，她动了动同样苍白的嘴唇，很无助：“夫君，宝宝……”还在肚子里。
“恩，宝宝。”男人哽咽回她。
见王妃醒来，稳婆总算是轻松了口气。
温景的目光平视着前方，在她的眼底，没有一丝光亮。
“我没有力气了。”她的语气很淡，很慢，像是在叙述着一件平白无奇的事情，她缓缓道：“夫君……我有一个办法。”
此时她连说话都吃力的很。
男人听着她道。
她抓紧了他的手，嗓音沙哑，艰难道：“把……把我的肚子剖开，把宝宝取……取出来。”
话音落下，稳婆心惊肉跳。妇人难产时，刨腹取子的确是办法之一。
但这样……大人就活不了了。
稳婆的目光猛地看向了摄政王。
她清晰地看见，在王妃的话音落下后，原本蹲在地上的王爷，猛地跪了下去。
最后，温景用仅存的一丝意识道：“别……别管我。”
“夫君……你答应我。”
她的宝宝，不能因为她的没用，在还来不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闭了眼。
稳婆亲眼看见，王爷原本慌乱的神色，突然就变得很冷，很静，没有一丝生气。
他跪在地上，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女子。
褚昴平静道：“好，我答应你。”
闻言，温景缓缓勾起了唇。
没想到，今生，她依旧仅活了二十三岁。
但那又如何。
原来她不是怕死，是怕死的没有意义。
她想好好活着，却也愿意为了她爱的人牺牲。
温景甚至虚弱地想，有了宝宝，他该不会因为她而去做傻事。
她也能走的放心。
她希望他长命百岁，因为……这也是她的梦想啊。
但下一瞬间，她的耳边便又传来了他沉寂的嗓音。
他比她还静，还冷，他口中的话语更让人心惊，让人恐惧害怕。
他道：“小景，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的嗓音无波无澜：“把他取出来后，我再弄死他。”
“我会亲手砍下他的头，把他剁碎，安葬在我们的坟前。”
“小景别怕，等我杀了他后就来陪你，不会让你孤身一人的。”
温景的心颤了颤，她缓缓睁开了眼，侧眸看向了这个男人。
褚昴轻抚着她的小脸，神色很平静：“小景喜欢热闹吗？”
“你放心，无论在哪，我都不会让你孤单无聊的。”
他似乎转变了想法：“不如，让整个京城的人都一起陪着我们好不好？”
温景动了动唇，鼻尖酸涩，眼眶渐渐朦胧，但她却一句话都道不出口。
她以为有了宝宝，他会好好活着的。
“夫君……”你别这样。
她还想说，夫君，你要好活着。
此时稳婆早已吓得吩咐丫鬟出去找太医想法子。太医那里，总有些能补充体力的药丸。
到了如今，哪还顾忌什么男女之别，若是可以，太医进屋来诊治都行。
保命要紧。
稳婆看的清楚，摄政王那话绝不是随口说说。王妃若真出了事儿，没一人能逃。
而塞蓼，算着时间，刚刚赶到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