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四点线的日子，如白驹过隙, 转眼就到岁末, 天气彻底进入隆冬。
“哇！下雪了！”
晚上十点多安静的实验室里, 江临忽然发出的声感叹，让沉浸在电脑前的几个人，齐齐抬头朝窗外看去。
可不是么？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 雪花如飞絮漫天飘舞, 让原本黑沉沉的夜空散发出层淡淡白光。
秦墨伸了伸腰：“行，早点回去吧, 积雪了不好走。”
几个人都有此打算。
然而等他们从实验室出来，才发觉这场初雪已经下了多时，地上早覆上层厚厚的白色。
叶玫将羽绒服的帽子罩在头上, 小心翼翼踏上雪地，走进漫天飞舞的雪夜。
走了没几步，忽然听到后面的笑闹声，转头看，却见夜灯下那仨货, 不知何时在路旁的草皮上打起雪仗来。
幼稚！
这句吐槽还未尘埃落定, 团雪球忽然朝她飞来, 她想躲避已经来不及，那冰冷的雪球，直直砸在她脸上。
雪团很小很松软，疼倒是不疼，就是有点凉, 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秦墨！”她大喝声。
秦墨望着她哈哈大笑。
叶玫抹了把脸，眯起眼睛朝他看了眼，生出几分睚眦必报的幼稚心理。从路边的冬青木上薅起两大把雪，飞奔上草地，直直朝他面门砸过去。
秦墨倒是反应快，两团雪只砸在他衣服上。
刚刚林凯风和江临，都遭他毒手，此时见叶玫加入，立刻拉她建立统对敌战线。
林凯风：“叶玫，我和临哥逮住他，你负责上手砸。”
秦墨：“不是！三对，你们能不能讲点公平正义！”
“打倒资产阶级就是公平正义。”
林凯风和江临笑嘻嘻上前，将他扑倒在地，叫道：“叶玫，快！”
叶玫笑了笑，抱着团好的雪球走过来。
被压在草地上的秦墨，抬眼，见到她抱着的雪团如脸盆大，简直目瞪口呆，“卧槽”声：“女侠，手下留情！”
林凯风和江临也被叶玫这手给震惊，兴奋如猪叫：“快快快！砸他！”
叶玫走上前，居高临下看向地上的人。
秦墨停止挣扎，望着她好笑道：“不是，我就用鸡蛋大的小雪团不小心砸了你下，你不用这么狠吧？”
叶玫点点头：“说得也是。”
“还是学霸讲道理，不像这俩王……”
啪！
雪团轰然落下，将他后面的话封住，也毫不留情将那张俊脸整个覆盖。
还是他太天真。
学霸干什么都比较狠。
“你们死定了！”秦少爷怒吼声，从雪堆猛竖起身，用力晃了几下头，摇掉脑袋的雪。
林凯风尖声大叫：“快跑！”
可惜他首当其冲遭到反攻，被秦墨把摁在地上，往脖子里塞了好几把雪，冻得嗷嗷惨叫。
秦少爷果然战斗力惊人，迅速解决掉林凯风，又把薅过准备趁乱逃走的江临，反手将他侧摔在地。
“哥，饶命！”
“刚刚怎么对我的？！”
然后在江临的鬼哭狼嚎，毫不留情塞了他满脖子雪。
可怜的江天才就此阵亡。
他反击速度太快，前后十几秒，便解决了两只。显然刚刚被压倒在地是故意放水，才让三人得逞。
丢开江临，秦少爷长腿迈，追上已经快溜出草地的叶玫，把薅住她衣服帽子，从头上扯了下来：“想跑？”
叶玫忽然就有点后悔刚刚加入这场幼稚的打闹，认命地默叹声，在漫天飞雪转身，昂头闭上眼睛，露出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行吧，让你还回来。”
秦墨低头借着夜灯凝望着她的脸，看到雪花落在她眉毛鼻尖嘴唇上，低低轻笑声，扬起手的雪团，却是慢慢落下，只在她白皙的脸颊轻轻贴了下，便随手丢开，又将攥在另只手的帽子用力给她戴上。
拍拍手心满意足转身。
脸上闪而过的冰凉，以及头上重归的温暖，让叶玫微微怔。
她慢慢睁开眼睛，视线是雪夜男人高大颀长的背影。
她的心，在寒冷的雪夜，忽然涌上股悸动的热意。
也不知是因为这场忘乎所以的幼稚玩闹，还是他刚刚那不着痕迹的温柔举动。
过了片刻，她忽然冷不丁开口：“难得下这么大的雪，咱们堆个雪人再走吧！”
林凯风冷得直跳脚道：“我不行了，快冻死了。”
江临龇着冷气附和：“我也是，老秦太狠了，塞了我身雪，我得回去赶紧洗热水澡。”
秦墨笑道：“你们两个弱鸡赶紧滚吧！”
两人嘻嘻笑着滚了，因为滚得太快，踏上人行道时，差点来了个花式摔跤。
叶玫失笑摇头。
原本热闹的夜色，忽然又恢复静谧，两人在这静谧，时都没说话。
雪其实已经变小，但世界早已银装素裹。
“好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秦墨首先打破这宁静。
“是啊！”实际上来这座城市五年多，这是叶玫第二次看到这么大的雪。
上次是三年前，她从晚自习回宿舍，走在校道上，因为路滑，不小摔了跤，而他恰好开车载着女孩儿，从她身旁擦过。
她弯下身去捧地上的雪：“时间不早了，赶紧堆完打道回府。”
秦墨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她，嚅嗫了下唇，想说句什么，话到嘴边又作罢，默默蹲下。
茫茫雪夜，静默无声。
直到雪人渐露雏形，才有人开口。
“明天早上不会就化掉了吧？”
“天气预报说明天零下，应该不会。”
“你冷吗？”
“还行。”
……
叶玫站起身，搓搓快冻僵的手。
圆头圆脑的雪人，没有红鼻子做点缀，确实差了点味道，但不妨碍今晚是个完满之夜。
她的生活向来乏善可陈，仿佛除了学业别无其他。在旁人眼，她这种工科院系里独孤求败的女生，仿佛就该是断情绝欲的灭绝师太或者李莫愁。
但她从来不是。
她已经不记得多久没这样像孩子样放松过。
她其实有点不想承认，好像是从进入实验楼六零三开始，有些东西好像在不知不觉变得不太样了。
秦墨歪头看了看地上这不怎么样的杰作，扯了扯唇角道：“可惜差个红鼻子。”
“凑合着吧。”
秦墨耸耸肩：“行，走吧！”
两人走出草地，踏上人行道，静默地并行了小段，便到了分叉口。
秦墨懒洋洋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挥了挥道：“明天见。”
“嗯，明天见。”
叶玫拢了拢头上的帽子，小心翼翼踏着湿滑的雪地，往宿舍区走去。
走了几步，忽然有想到什么似的，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不远处那道背影。
秦墨双手插在外套口袋，走得很慢，有股漫不经心的慵懒。
白雪和路灯交织的茫茫寒夜，颀长的身影，显出几分遗世独立的味道。
她直望着他，而他对她的目光显然无所知，始终不紧不慢地走着。
直到消失在夜色，叶玫才回过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
夜好梦。
天不知何时已经放晴，只余下层薄薄的白雪覆在树木枝叶上。
叶玫望着窗外泛着白光的晨色，心想，不知昨晚那个雪人还在不在？
在宿舍简单吃了早餐，收拾书包出门上课前，看到桌子里有袋还未吃完的水果糖，想了想，挑了两颗放进外套口袋。
教学楼和实验楼隔得很近，她先绕去实验楼，准备给昨晚的雪人装上颗红鼻子，让它在融化前变得完整。
心底偶尔生出的孩子气，是她送给自己的浪漫。
这个时候尚早，实验楼前几乎没什么行人，所以她眼就看到薄暮晨光，雪人面前微微弯着身的男人。
她脚步滞，顿了片刻，又才上前。
鞋子踏在草地上，在寂静的晨间，发出细碎的声响。
秦墨却浑然不觉。
等走近，她才发觉他正在给雪人重做五官，昨晚用树枝做的眼睛，换上了两颗紫色葡萄，眼睛下方空荡荡的部分，装上了个尖尖的胡萝卜。
他表情认真，仿佛在精雕细琢艺术品，并且自得其乐。
叶玫轻咳声，终于将他从这沉迷拉回神。
他转头看她，面露意外，笑问：“你怎么在这里？”
叶玫道：“去教室路过这边，远远看到好像是你。”
秦墨勾起唇角，朝雪人指：“怎么样？是不是像样多了？”
黑葡萄圆眼睛，胡萝卜尖鼻子，树枝弯嘴巴。
叶玫放在口袋的手，捏了捏坚硬的水果糖，点点头，笑说：“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秦墨显然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拿出手机，对准雪人准备拍照留念，又皱皱眉，自言自语道：“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说罢，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转头看向叶玫，琥珀色的眸子坏笑般闪了闪，只手飞快伸向她的脸前。
“你干吗？”叶玫还未反应过来，眼镜已经被他拿走。
“借用下。”他将眼镜给雪人戴上，笑道，“看，是不是有创意了？”
叶玫对这创意很有点无语。
秦墨这下彻底满意，对着雪人边拍照边笑说：“待会儿出太阳估计就要化了，你不拍张做个纪念，怎么说也是咱俩的作品？”
叶玫微微怔。
咱俩的作品？
没错，这是她和秦墨共同的作品。
雪人终究会融化，但她应该会永远记得，这年的初雪，她和喜欢的男孩起堆下了这个雪人。
她拿出手机，将弯嘴笑的雪人留在镜头里。
秦墨拍完照，看着手机上拍好的照片，戏谑道：“我怎么觉得长得挺像你的。”
叶玫轻嗤声。
“我说真的。”
“赶紧把眼镜还给我！”
“行行行。”
秦墨轻笑着，将眼镜从雪人脸上拿下来，随手在自己袖子擦掉水汽，倾身伸手给她戴上
叶玫因为这忽然的靠近，下意识往后退，睁大眼睛看向他。
两人之间不过隔了半米不到的距离，晨光洒在彼此脸上。
这是秦墨第次看清自己这位同门的眼睛。
眸子是种透亮的黑，像是水洗过的玻璃珠，眼白又异常的白，这种黑白分明，让这双眼睛看起来分外干净清澈，又隐约带着点从容的沉静。
秦少爷心想，原来她有双这么漂亮的眼睛。
在他微微的怔愣间，叶玫已经蹙眉将眼镜拿过来戴上，将那双漂亮的眼睛挡在镜片后。
秦墨回神，直起身讪讪笑了笑，道：“我去实验室了。”
“嗯，我也要去上课。”
两人起走出草地，各自转身走了两步，叶玫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那两颗没派上用场的水果糖，转身道：“送给你！”
“嗯？”秦墨回头。
叶玫朝他弯唇笑，将手的糖果抛给他。
秦墨眼明手快，在糖果划过抛物线落下时，准确无误接住。
“走啦！”叶玫在晨光挥挥手。
秦墨笑着耸耸肩，待她转身后，才慢悠悠摊开手掌，那上面是两颗还带着体温的水果糖。他轻笑了声，随手剥开颗丢入口，转过身晃晃悠悠当朝实验楼走去。
还挺甜。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点继续，是不是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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