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 章
从锦榻坐起, 沈流响茫然地环顾四周,片刻神色大变。
他手指捏诀,轻喝:“破!”
良久,室内一片寂静, 无事发生。
沈流响愣了愣, 不可置信地闭眼, 又睁开, 再次运转灵力。
可体内空空荡荡,连半点灵力都没有,不仅如此,他甚至察觉不到空中的灵气。
沈流响吸口凉气, 当年他修为从化神境落至筑基期, 至少还是个修士, 这一觉睡醒, 变成凡人了!
沈流响揪了揪脸:“不、不疼。”
作者有话要说: 房屋外间,正慢条斯理斟茶的男子,俊眉微挑,神识笼罩下,清楚地看见某个刚醒来的人,将白皙脸颊捏了又捏,自我麻痹说不疼后,一股脑转钻回被窝里。
不到片刻,室内响起小声哀嚎。
帝云宇饮了口茶,低笑。
沈流响自然不会蠢到以为在做梦,继续安然睡之。
他不知抓走他的人在何处,但估摸着这人在暗处监视,修为尽失的情况下,只能寄希望于向外求救,于是他佯装犯傻,做出迷惑行为,实则藏在被子下,在昏暗光线中,偷偷打开储物袋。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只是,当他带着小期盼,扯动储物袋系绳时,最后一丝希望啪的破灭了。
嗷!
沈流响呜咽了声。
没灵力,连储物袋系绳都扯不开!
他所有的法器,传音符,玉佩等都在袋中,眼下只有穿在身上的衣物,还有一截发缎。
哀嚎后,沈流响全身埋在被褥下,托着下颌,冷静思索起来。
能把他瞬间制服,轻而易举带走,顺道将他临近大乘境的修为废了,这片大陆即使有隐世者,也不可能达到如此境界,骇人听闻。
他有种辛苦修行了大半辈子,对上这人,却如三岁小娃对战神一样。
绝对不是这个位面会存在的实力!
沈流响磨磨牙,思索了来历,琢磨起这人抓走他的目的。
此人心狠手辣废他修为,定是有仇怨,不急于杀他多半另有所图,为今之计先保命,周玄澜一定会来救他,还有师兄、徐星辰......
沈流响想到一连串人,幽叹了声,生死难测之际,悲从中来。
只是“悲”到一半,脑袋被按了下。
隔着锦被,那人的手落在他发顶,不轻不重地按了按。
沈流响浑身僵住,脑海已浮现出一只狰狞的大爪子,“啪!”,捏爆人脑的画面。
他一双凤眸在黑暗中,艰难眨了眨。
好在那人按了下,便收手了:“既然发现打不开储物袋,还躲在里面做什么,出来。”
男子声音自榻边传来,穿过被子落入沈流响耳中。
低沉悦耳,透着些许熟悉。
但沈流响听得冷汗直冒,这人猜到他躲在被子里是为了打开储物袋?!
沈流响越发觉得不妙,好在听对方言谈,是个可以交流的人,他勉强镇定下来,清了清嗓子:“晚辈就不露出头了,以免窥见前辈真容,冒犯了前辈。”
帝云宇垂眸,看着软被底下凸起的一团:“担心被灭口?”
沈流响略一思忖,诚实地点点头。
不看对方,可以保留些生机,说不定,对方中途反悔放他走了呢,见其真容,就不好被放走了。
帝云宇:“不必如此,反正横竖都是死。”
沈流响:“?!”
好半晌,沈流响认命地探出脑袋,细软发丝凌乱顶在头上,长睫微抬,凤眸看向立在榻边的修长身影。
室内寂静一瞬。
沈流响盯着帝云宇脸庞反复打量,脑海中冒出一个“俊”字后,再想不出其他形容。
倒不是他胸无点墨,而是不管怎么瞧,脑海中都勾勒不出对方的面容,处于一转眼就会忘掉的状态,因此,除了感觉对方应该相貌极好外,看了也等于白看。
沈流响松口气,这人有意不让他看真容,说不定有转机。
“前辈如何称呼?”
帝云宇想说随他,话到嘴边,想起是来教训人的,转而道:“将死之人,不必知晓太多。”
沈流响心里一凉,垂死挣扎道:“我与前辈无冤无仇。”
帝云宇道:“倘若如此,我为何要抓你。”
沈流响心道自己哪知道,听这人意思,是要他来猜了。
“晚辈为人一向低调,尊老爱幼,不可能得罪前辈,今日被带到此地,多半是与其前辈有什么误会,抑或是,”
沈流响一顿,抬眸看了看榻边男子。
“前辈莫不是想要什么宝物,若如此,前辈只管提,晚辈祖上积德,好东西不少!”
帝云宇意味不明道:“祖上积德。”
沈流响连连点头:“虽未继承家产,但家产很是丰厚。”
帝云宇摆手:“我对那些东西早失了兴趣。”神歧山的宝物确实多,都是他留下的,对他哪有半点吸引力。
沈流响见暂时没有危险,掀被子坐起,继续猜道:“前辈若要取我性命,早就动手了,如今又说不要宝物,绑人不为财,难不成为色——”
说到这,沈流响话音一顿,发现真相似地瞪大眼睛。
帝云宇:“......”
他看着榻上头顶凌乱“鸟窝”,一脸警惕的青年,想找面铜镜给他瞧瞧,刚从被子里钻出来是什么模样。
帝云宇淡声道:“你的姿容不值一提,大可不必高估。”
“??”
这话落入沈流响耳中,堪比砸他饭碗。
当年他就是凭这张脸,没在原来的世界饿死,即使后来能凭演技了,也至死是娱乐圈靠脸吃饭的顶级代言人!
这人竟然说他模样不值一提......
沈流响冷静一秒,仰起头,凤眸微眯起来,对上帝云宇浅色眼眸,张了张嘴,又强忍着闭上。
罢了!
人在屋檐下,小命要紧。
沈流响收敛狰狞的气势,低头默默撇了下嘴。
帝云宇没想到沈流响这般在意相貌,这会扭过脑袋,一副完全不想再搭理他的模样,开始闹脾气了。
沈流响确实郁闷了,好在调整能力强,将面前这人当作一个黑粉,立马从低气压走出来。
他理了理思绪,正打算继续胡扯拖延时间,听见‘黑粉’道:“若束起长发,穿戴整齐,你的容貌也算是......”
沈流响顿时抬起下颌,眨巴着眼,满是期待地望去。
帝云宇话音微顿,看着凤眸中闪亮的光泽,食指落在额角,轻揉了揉,将到“勉强入眼”的话语改了改,有些无奈道:“最是好看,如何。”
沈流响心满意足了。
冷静下来又开始操心人身安全。
他想了想,道:“实话与前辈说了吧,前辈不如放了我,反正您一不夺命,二不要财,要色也不可能......”
“世上没有不可能的,”帝云宇眼皮微撩,上下打量有恃无恐的人,“你有什么后手,说来听听。”
沈流响也不卖关子,扯了扯衣袖,掷地有声道:“我穿了仙衣。”
仙衣除非得到他主观意愿,否则谁都不可能从他身上脱下来,如今他没了修为,仙衣感应不到他的意念,就是他自己也脱不了。
因而,劫色只有白费功夫的份。
帝云宇沉默一瞬。
仙衣是徐家至宝,想来是星辰给的,兄弟俩关系不错,倒令人欣慰。
只是凭穿了件仙衣,就这般有恃无恐,若真落入敌手,不知底牌是不是真底牌的情况下,这种行为,与找死没有区别。
该被敲打一下。
帝云宇微俯下身,在沈流响一脸胜券在握的时候,修长的手按住他肩膀,对上浮现出错愕之色的凤眸,沉声问:“你怎么知道,我脱不掉它。”
沈流响表情一僵,接下来,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
帝云宇吓完人,安抚似地拍了拍他肩:“捉你来,自然有我的目的,之前都不对,后面继续猜吧。”
沈流响缓过气,越发觉得这人古怪,不过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着实松了口气。
帝云宇收手,望了眼沈流响散乱长发:“束发,随我走。”
沈流响悻悻下榻,束发的时候,垂眸打量红色发缎,若有所思。
帝云宇在外间等了会儿,听到动静回望,青年走出,披散着及腰才发,仍未束起。
沈流响注意到帝云宇目光,正打算用准备好的说辞混过去,无意瞥见桌案上的果盘,后知后觉,他如今与凡人无异,没了灵力支撑,不吃东西会饿死。
他抿抿唇,玉白的手朝水果探去。
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伸到一半,手被无情拨开:“走,现在。”
沈流响:“......”冷血如斯!
尚未天亮,街道清冷,少有行人走动,沈流响跟在帝云宇身后,也不知道要被带去哪。
走了半个时辰,从城镇走至郊外,沈流响终于忍不住问:“前辈去哪?”
帝云宇头也不回道:“找个风水宝地,埋你。”
沈流响:“?!”
他不知对方说的是真是假,只能硬着头皮跟上,走了一上午,到了一片看不见尽头的密林。
沈流响累得气喘吁吁,额头冒出薄汗。
正午时分,天色却很是阴暗,乌云黑压压笼罩上空。
这片树林没了日光照亮,看起来尤为阴森。
一阵冷风穿过,吹得沈流响一抖,浑身泛起凉意,抬头望了眼帝云宇背影,赶紧追了上去。
没多久,天空滴滴答答下起雨来。
沈流响以凡人之躯走了好几个时辰,本就又累又饿,此时雪上加霜,下起雨。
他在细雨冷风中,惆怅地叹口气。
这时候,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转身朝他走来,沈流响警惕起来,脚步往后挪了挪:“这地方风水不好,前辈三思。”
帝云宇看沈流响紧张兮兮的表情,无言地摇摇头,抬手将遮雨斗笠盖在了他头上。
沈流响愣住,突然对这人身份产生怀疑。
他继续跟在对方身后,片刻,凤眸微眯了下,扬声道:“前辈,我走不动了。”
帝云宇脚步不停:“那就爬着前行。”
沈流响:“......”
方才的亲切感一定是错觉。
临近傍晚,沈流响真走不动了,腿脚重的抬不起来。
帝云宇一指前方高耸入云的山峰:“快到了。”
沈流响心中微动,走出密林的时候,倚着一棵树,说什么也要歇息会儿:“山峰那么高,我先恢复体力。”
帝云宇眉梢微挑:“好。”
雨渐渐停了,沈流响倚着树,一手摘下斗笠。
休息了半盏茶的时间,他直起身,拎着斗笠朝帝云宇走去:“休息好了。”
他身后,方才倚着的地方,底下草丛里放了一截红色发缎。
山峰底,一条湍急河流环绕。
沈流响正踏上木桥,眼前一缕金芒划过,再睁眼,溪流出现在视线,四周布着千奇百怪的石头,
帝云宇递给他一根钓竿,随手兀自坐到溪边。
沈流响见状,紧随其后,一想到钓到就有烤鱼吃了,凤眸一眨不眨盯着水面。
暮色渐浓,溪边一片宁静祥和。
沈流响摸摸咕噜叫的肚子,斜眸瞄了眼不远处的人影,两人钓了半个时辰,连鱼的影子都没瞧见,说不定溪中没有鱼。
他这想法刚起,手中长竿被水中鱼儿用力拽了下。
沈流响兴奋地举力拉拽,这时,鱼线另端传来一股强大拉力。
“噗咚——”
帝云宇侧过头,微睁大眼,看着沈流响被条鱼拽入溪水中。
这地方灵气稀薄,基本不会有精怪出没,他也没料到沈流响一钓就钓了条成精的鱼。
沈流响昏头转向地被捞起来,好半晌才缓过神,盯着面前蹿起的一堆火,打了个喷嚏。
帝云宇伸手按在他发顶,将湿润发丝,身上衣物瞬间暖干。
沈流响耸耸鼻尖,视线从帝云宇脸庞,移到他另只手上:“前辈需要我帮忙烤鱼吗?”
帝云宇道:“你坐着就好。”
沈流响受宠若惊,阶下囚还有这等待遇,有人烤鱼给他吃。
沈流响有点感动。
等待的过程总是格外漫长,沈流响看着帝云宇不紧不慢转动火上烤鱼,抿抿唇:“还要多久。”
他现在与凡人无异,一天一夜没吃东西,着实不好受。
帝云宇:“怕被饿死么。”
沈流响点头:“这是最痛苦的死法,我会控制不住留下伤心的眼泪。”
帝云宇看了看他:“饿死前,先把嘴边的泪水收一收。”
沈流响轻咳:“我尽量。”
他盯着烤鱼,在鱼肉香味扑鼻的时候,赶忙凑过去,但被无情挥开了:“你暂时不能吃。”
沈流响懂了:“前辈先请,我只要一小块就够了。”
帝云宇:“我不吃。”
沈流响燃起希望:“既然如此,我全都要!”
帝云宇道:“方才说了,你不能吃。”
“我不吃,你也不吃,”沈流响喉间一哽,“这鱼该死得多冤。”
帝云宇:“它拽你入水,不冤。”
话音落下,他略一拂袖,烤鱼连着火堆一起消失在沈流响视线中。
沈流响瞪大眼睛,看了看空荡荡的地面,又看向帝云宇:“既然不吃,为何要烤。”
若没闻到鱼肉香味,他不至于这般馋,如今嘴瘾上来,这人又给他弄没了!
帝云宇见他表情过于愤怒,便解释了句:“不烤它,怎么能看见你嘴角悲伤的泪水。”
沈流响愕然……是魔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