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番外一
辽城进入冬天。
满地莹白, 枝头银霜。
从前的郁清讨厌冬季, 每每这个季节来临之时, 他总逃避,害怕直面魏沾衣的离开。
多少个突然惊醒的深夜,他急切去看床的另一头,看不到魏沾衣的身影时, 心也随着当初的她一样,掉进了无望深海。
郁清年少时吃过太多的苦, 从不觉得老天爷厚待过他,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上帝, 他也应该是被上帝遗弃的那一个。
但与魏沾衣重逢之后,郁清第一次觉得, 他是如此幸运,幸运到一低头,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他怀里, 不再只是一个影子和梦境了。
郁清微抬起手, 将她枕在自己臂弯的头头轻压过来,抱更紧。
魏沾衣还半梦半醒, 有些不高兴:“别闹,我还要睡。”
郁清牵起唇, 轻轻地吻她眉梢:“真乖。”
拿起她的手搭在自己腰上:“我陪沾宝睡。”
魏沾衣闭着眼睛,意识还模糊, 好半响才懒懒回复:“你不去公司赚钱养我吗?”
“养。”郁清声音压低, 不吵到她, 只用气音在她耳边道:“养宝宝。”
她笑着轻哼,被哄着又睡着。
再醒来时,郁清已经不在家了,她低头看,身上有他为她穿上的,他的衬衣。
郁清总有这嗜好,喜欢看她穿他的衬衫,再在夜晚揉乱抱她亲吻。
今天周末,魏沾衣不用去学校,去了咖啡店,杨曦和苏凌还在尴尬期,偶尔视线相汇也赶紧分隔开,可越是这样,就越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咖啡店的生意依旧惨淡,好在莫可是个佛系老板娘,赚钱全凭缘分,以至于四个人一整天都无聊到抠脚。
魏大小姐无数次叹气之后,莫可真诚建议:“你不如去公司看看郁清。”
杨曦:“还不能空手去,带点爱心便当啥的。”
苏凌:“你们觉得小姐像是会做饭的人吗?”
魏沾衣不屑嗤笑:“有什么是我不会的吗?”
不是她不愿意做,只是为他炖过一次汤,还他妈被他误会要害他,简直深深打击到了魏沾衣的积极姓,所以这么久以来,她也从不主动下厨,郁清当然也不会跟她提,一直小心避免这个话题,就怕她想起从前的事再与他生气。
但事到如今,俩人都已经订婚,什么事都说开了,魏沾衣也应该试着打开心扉。
莫可:“怂什么,上啊,厨房正在召唤你。”
魏沾衣认真思索,捋了捋头发站起来,“不就是做个饭,难得倒本小姐吗?”
不屑的冷笑几声。
一小时后,厨房险些爆.炸。
三位好友面色疲倦,生无可恋的从厨房出来,魏沾衣追在身后:“别介啊,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拯救一下。”
杨曦双眼无神的摆手:“我反正是拯救不了你了。”
莫可和苏凌也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魏沾衣不甘心放弃,又扭头进厨房。
桌上四处都是打坏的鸡蛋,锅碗瓢盆翻天覆地,地上还有她煎得看不出颜色的鱼,“惨不忍睹”四个字也不足以形容。
魏沾衣伸手戳了一下地上干巴巴的鱼,自言自语叹气:“郁清,你都不知道我多喜欢你,居然为你亲自下厨,我小叔都没这个福气。”
她揪住这条鱼尾巴扔进垃圾桶,准备再战。
上网查了一下爱心便当应该怎么做,看起来十分简单,然而她的手总有自己的思想,不听她使唤。
又是一小时后,魏沾衣拿着锅铲从厨房跑出来,头发乱糟糟顶在头顶,紧张兮兮看着三个朋友,“火火火!怎么关!”
莫可赶紧起身去看,火已经快把祸给烧起来了,连忙把火关掉,魏沾衣踩着焦急的小碎步,宛如小智障在她身后左看右看,害怕得揪住她的衣服。
莫可一回头,就看到大小姐一双漆黑澄澈的眼眸写满惊恐,油油的手上还拿着炒菜的铲子,颤颤抖抖,眼神躲闪:“不怪我!是它自己要烧起来!”
她愤愤的扔下铲子,小姐脾气发作:“做饭为什么这么难!我要打电话骂郁清!”
她扭头出去,莫可原本以为她在开玩笑,没想到她还真拨通了郁清的电话。
郁清接到魏沾衣电话时其实有些意外,电话那头传来魏沾衣娇声的控诉:“郁清你混蛋!”
他略一怔,继而扶着眉骨低头淡笑,嗓音缓和:“对不起。沾宝怎么了吗?”
“做饭好难!”
郁清哄她:“不做,我回来给你做,好吗?”
“你不想吃我做的饭吗?我学做。”
郁清揉眉骨的手指停顿,眼眸微阖:“沾宝——”
被魏沾衣打断:“我偏不信我做不好,不管我今天做了什么——”
郁清连忙接话:“哪怕是毒药,我也吃,但别太累,随便玩玩就好,我很快回家陪你。”
又极有耐心的低声哄了几句,任她撒气骂混蛋,他都笑着应声。
郁清等她先挂电话后再收起手机。
抬起眼,办公室里所有员工已经石化,他们居然目睹了老板在线哄老婆。
好……好他妈温柔。
郁清指腹摩挲着钢笔盖:“继续。”
沉吟几秒,他说:“尽快结束。”
还得赶回去哄小鬼。
*
杨曦本人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她就是嘴贱才跟魏大小姐提做饭这茬,现在魏沾衣跟厨房杠上,已经达到不死不休的境地。
郁清回来时,三人是真觉得见到了救星。
郁清走进厨房,魏沾衣拿着刀,拧着眉深沉的盯着面前的鱼,似乎在考虑从那里入手比较好。
“沾沾。”
郁清声音传来,魏沾衣转头,眼神黯淡:“你回来了。”
可她还没能做完一道完整的菜,果然是他说的小废物。
郁清将她手中的刀拿开,展开她手心,上面有被油烫到的痕迹,郁清微蹙起眉,舍不得责怪她,冷瞥一眼门外的三人,三人后背僵住,干干的笑。
郁清手指在她烫到的红点旁轻轻摩挲,“疼不疼?”
“疼。”
郁清眉心拧得更紧,帮她整理耳边乱糟糟的头发:“真是辛苦,不做了,你用不着学这个。”
“我就要学。”她今天还杠上了!
郁清牵着她出去,用酒精擦擦她手,“真想学?”
魏沾衣点头。
“我其实并不赞同,但你想的话,我可以教你。”
可魏沾衣并不想让郁清看到她这么废物的模样。
郁清低头轻轻吹她手上被烫到的地方,时而吻一下,并不催促。
魏沾衣:“好!”
郁清抬眸,魏沾衣抽回手,气势汹汹的走进厨房,见他没跟上来,焦急催促:“快点啊郁清。”
郁清无奈嗯了声。
魏沾衣先进厨房。
郁清看向莫可和杨曦,“你们提的建议?”
莫可连忙指着杨曦:“她她她,可不是我!”
郁清站起身,淡声警告:“下次不要纵容她胡闹。”
三人:“…………”
可最喜欢纵容她胡闹的难道不是大佬您吗?现在还要亲自手把手教这个厨房炸.弹做饭。
魏沾衣已经拿着菜刀蓄势待发,郁清看她握刀的方法,眉心一拧,担忧她伤到自己,男人站在她身后,从身后圈住她,手掌握住她手,教她正确拿刀:“沾沾,这样才对。”
“噢噢,好。”魏沾衣回眸看郁清,郁清侧脸贴在她侧脸边,体温有些微凉,叫魏沾衣原本浮躁的心冷静下来。郁清轻蹭她脸颊:“看我还是看菜,嗯?”
魏沾衣低头,郁清握住她拿刀的手:“小废物,我教你切菜。”
“谁是小废物啊!”
“沾宝,我的小废物。”
郁清轻笑:“来。”
“我不服气。”她碎碎念了一句,手被郁清拿住,终于不再发抖,能比较平稳的切菜。
郁清鼓励地亲亲她脸颊:“真聪明,我的宝贝。”
魏沾衣又开始迷之骄傲:“其实也不难嘛。”
郁清笑着嗯了声,手把手教她切菜,突然不讨厌她学做菜了。
姑娘身体馨香,神态认真,偶尔碎碎念一句,抱怨一句,又娇又任性,可他爱,最爱,忍不住亲她耳朵:“沾宝今天怎么想做饭?”
“做给你吃呗,怕不怕我再毒死你?”
“不怕。”郁清磁哑的声线就响在她耳边,十分清晰:“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哎呀你可真肉麻。”
郁清轻闻她发丝香,魏沾衣缩着脖子,用肩膀去顶开他,“郁清!”
他笑:“对不起。”
“来,我教你炒菜。”
魏沾衣立马变怂,拽着他衣服:“那油真可怕,还会乱跳,我手中的红点都是这样被烫到的,幸好没有烫到我貌美如花的脸,否则你就要娶一个丑丑的老婆了。”
一顿叭叭叭的控诉,郁清倒是笑了下,捉起她的手再吻:“我来教你,不用怕,我保护宝宝,好不好?”
“也不行啊,你的脸要是烫伤了,我就不想嫁给你了。”
郁清挑眉。
一时哭笑不得。
“你就只喜欢我这张脸?”
魏沾衣老实点头。
郁清无奈笑着:“好,我必定好好保护自己的脸,站到我身后来。”
魏沾衣躲在他身后,但是那油并没有如魏沾衣所料到处乱跳,尽在郁清的掌控中。
魏沾衣探出头:“不公平!”
郁清握住她手,再次站在她身旁,手把手教她:“这样炒,懂吗宝宝?”
“这有什么不懂的。”
她不屑:“你放开,我要自己试试。”
郁清从身后揽住她腰肢:“危险,我保护你。”
魏沾衣:“…………”
尼玛你保护我为什么还站在我身后?
明明就是想占便宜。
郁清又教她炒了另外几个菜,温柔又耐心,朋友三人倚在门外看了半响,面色十分复杂,这他妈到底是做饭还是秀恩爱?总觉得呆会儿这顿饭就是他们的狗粮。
苏凌和杨曦无意间对视上,又不约而同快速分开,都有些脸红。
苏凌:“我去给小姐洗菜。”
杨曦:“我给小姐打下手。”
莫可:“很好,我闲着。”
因为魏沾衣的原因,郁清也接受了三人做朋友,魏沾衣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常常要和朋友黏在一起,郁清自然也陪着她,几人聚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变多。
起初三人当然很不习惯,还好最近总算能放平心态,甚至能面色不改的看着郁清在饭桌上如何殷切地照料魏沾衣。
但最近的莫可日子颇为难熬,以前吃郁清和魏沾衣的狗粮就够了,最近还要吃杨曦和苏凌的,作为单身狗的她夹在四个人之间倍感煎熬。
兴许是为了拯救她,晚餐上桌后,咖啡店来了个稀客,宋捷。
他特别不要脸的找个位置坐下,打定了主意要在这儿吃饭。
于是三对凑了整,郁清和魏沾衣其乐融融,魏沾衣偶尔娇气挑食,郁清轻声哄她。
杨曦和苏凌埋头吃饭,筷子不时碰到,又赶紧分开,俩人都是连连咳嗽。
莫可和宋捷这边刀光剑影,她还记恨着宋捷上次对魏沾衣的态度,任凭宋捷如何舔狗,她自巍然不动。
用过饭,郁清牵魏沾衣遛狗散步。
出门前为她戴上帽子和手套,温柔给她围上围巾,魏沾衣嫌弃:“不好看,不想穿成这样嘛。”
“沾宝最好看。”
裹成这样更显玉粉可爱,郁清亲她泛红鼻尖:“宝宝最乖。”
金毛犬蹲在门边看他们,魏沾衣揉揉它头,郁清蹙眉把她手拿回来牵住,“走吧。”
金毛从前最喜欢撒了欢的跑,被郁清拉着绳子却很乖,大抵不管是人是狗都害怕他。
魏沾衣时隔多年见到辽城的雪,只觉得恍如隔世。
看着安静落下的雪,她想起多年前郁清为她建的那个玻璃房,他们一整夜躺在里面看雪,她记得的,记得那时候自己昏昏欲睡时,郁清在她耳畔祈求的声音,说爱她,说想娶她,求她不要离开,求她活下去。
郁清那时候应该就很绝望吧,每日强撑着哄她开心,可后来才知道,全无用处。
魏沾衣轻轻叹气,忽然转身抱住他,“郁清,我想邀请你做一件事。”
郁清笑:“只要你说,我就做。”
雪地相拥,像那年她离开时的冬天,又像他们刚刚重逢那个冬天。
魏沾衣温柔看着他:“我想邀请你陪我度过每个春夏秋冬,我们一起看春天的花,夏天的海,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雪。你愿意吗?郁清。”
郁清安静凝视她,低头渐渐靠近,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他阖起眼,吻她。
“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