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墨卓峰进来时入眼的便是如此,下人们知趣的退下,喜鹊也站在了门外,凤栖宫的门槛因着他的原因,中间都是被锯掉的,他缓缓的推动轮椅,移到了床边。
看着桌上丝毫未动的饭菜,他眉峰微蹙,晴儿忽的睁开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明似水,哪有一丝朦胧的睡意:“回来了。”
他让人重新热饭,顺手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母后来时,你恰巧不在,又赶上太子过来问候你的身体状况,我就去陪着说了会话。”语气温和,倒像是外出的丈夫回来与妻子汇报一天的行踪。宝叔诧异不已,王爷何曾这般照顾过人,可见王妃在王爷心中的分量,绝不是他能够估量的,屋内气氛随意而融洽,两人你一句我一语,相聊甚欢。
午睡后,身体清清爽爽。晴儿坐起身,墨卓峰斜靠在窗边的软塌上,看她醒了,收起手里的书,“御医说,午睡不发烧,身体就无碍了。”
“你一直守在这里,就是担心这个?”
“嗯。”阳光灿烂般的笑容,晴儿觉得心坎上微微一软。
葱白如玉的小手按在他的膝盖上,三千青丝随着动作的幅度如瀑布似地倾泻下来。几缕发丝俏皮的缠绕在他的手指上,香气入鼻,萦绕心间,“吃着你开的药方,腿疼好了很多,现在偶尔还能站立一会儿,虽说时间不能过久,却也是欣喜不已的。”
“我从未接触过苗疆毒蛊,现在用的大部分都是些土方子,用起来收效不错。对于蛊毒,如果暂时找不到将其从体内引出的方法,最好就是在体内遏制它的繁殖,再深一层便是将幼虫和成虫杀死在体内,这种法子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奏效的,如今,听你说的这些,我就放心了,有成效就证明我不是庸医。”
“你在丞相府过的不好?”语气似疑问,答案却是肯定。
眸光一沉,一丝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杀气透体而出,“祖母待我极好,三姨娘更是呵护备至,至于丞相大人,他的眼里没有我的存在。”
“外界传闻你无才无德无貌。”
“王爷深信不疑。”晴儿一针见血的说出墨卓峰曾经的认知,让他愉悦的心情染上丝丝伤感,洞房花烛夜,女子满心期待与失落,数九寒天,冷若冰窖的内室,他想起前些日子,满满的愧疚和追悔。
橘红的光撒在她如玉的面容上,乌发没有像往常那样盘成发髻束于脑后,自然的垂落。带着薄茧的手指流畅的为她冠发,一气呵成的动作。从怀中拿出一支精巧的白玉兰簪子插入乌发中。晋王耐心的帮她冠发,这是他第一次为女人梳理长发,却心如蜜糖,要能日日如此,直到终老,他也甘之如饴。
“王爷不必自责,我们本就你不情我不愿。”手指颤抖,心似滴血,隐隐作疼,险些将手中的发簪滑落。若是以前,这个小女人,他懒得理会,可如今,她的一举一动,甚至于一个眼神都让他在意,不愿错过。
“明日是祖母生辰,我要出宫回府去。”身处皇宫,就如鸟儿囚在了笼子里,只能抬头展望蓝天,却不得自由。
他凝视着她,略微停顿:“明日父皇在御书房有事要说,我们几个兄弟都要过去,午膳过后,我去接你。”
晴儿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双眸中闪着精光:“不用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明日自己回来就行。”
翌日的阳光极好,满城喧嚣。
晋王府的马车稳稳的停在一座气派的宅院外,晴儿下了马车抬头望去,潇潇洒洒的三个烫金大字,颇有风骨。
墨量得到看门的小厮回禀,一边安顿人去告知圣元将军,一边亲自跑到门外候着,激动的双手微微颤抖,就连说话都带了些抖音:“慕容小姐,将军在书房,您这边请。”
这是五进的院子,亭台楼阁,花园流水,好不惬意。
今日的将军,一袭绛紫色的宽敞袍子随意系着腰扣,墨发悉数披散下来,只在脑后束了少许。两鬓的散发被风微微撩起,露出他左边额角,自后脑发鬓延伸过来,精致无边的玉簪穿插其中。剑眉朗目,黑长的睫毛半垂着,敛尽眸中的潋滟。
晴儿跨进书房,他如沐春风的笑容印入眼帘:“你的面具呢?”
“这样不好吗?”喜鹊被墨量拦在门外,将门关上,两人各自一站立,喜鹊撅起小嘴,小姐是晋王妃,怎能与男子单独相处一室。偏偏小姐浑然不知,她到有些着急上火。
他想从她的眼里没有捕捉到熟悉的气息,哪怕是丁点的诧异也好,可惜,她的眸中不曾有任何起伏,“我们以前见过,你不认识这张脸吗?”
她懵懂的仔细打量,而后噗嗤一笑:“实不相瞒,我自从落水之后,就失去了部分记忆,对于以前的一些事和人都不记得了。”
他深邃阴郁的眸子,越发幽暗,她竟然将他忘记了。莫名的复杂,却又莫名的觉得怅惘,待沉默许久,所有心绪再度烟消云散,他才缓缓道:“听闻你身体无恙,也该安心休憩,怎的就不管不顾的跑过来了。记得你以前是很怕冷的,一入秋就不愿出门,更别说是这深秋的早晨了。”
书房三面是书柜,四面的墙角,各摆着半人多高的玛瑙珊瑚树,一颗颗小巧的玛瑙坠子,勾连成一棵棵的枝丫,可爱诱人。
窗柩上贴着繁复的红色窗花,上面铺洒着金粉,一看便知是请了巧手的师傅特别裁剪出来的。屋子里的汝窑瓷瓶尽数是红黄两色相见的样子,钻红色的底,亮黄色的吉祥圆纹,相映成趣。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是重生而来的人,往事种种皆与她再无半分关系:“屋子很讲究,这些书能借我看嘛,我看很多都是仅存的珍藏版。”
“喜欢什么,只管拿去就是了。”
“我今日过来,是谢谢你的两次搭救之恩,因来的匆忙,并未备下礼品,改日补上?”她一双眸子水光涟漪的看向他,如量一般的眼眸里盛满了坦然。
他语气甚是低沉,与常日的温润有了天壤之别,朝她淡然的摇了摇头,捧着茶盏,修长白皙的指头摩挲杯身:“你我何时已经这般生疏了。”
长长的一席话,道尽了心底莫名的波动与怅然,更似道尽了心底所有的酸涩与烦躁。
喜鹊越听脸色越黑,心里咒骂,这个将军,对小姐有救命之恩不假,却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小姐,毕竟小姐是嫁了人的,若让旁人听去,还指不定以为小姐多么的水性杨花呢,她趁墨量稍不留神,推门便入:“小姐,时辰不早了,该回去给老太太贺寿了。”
圣元转身将面具重新戴上,外面阳光明亮,屋内相对就暗了些,喜鹊并未瞧见他的真容。银色面具下,那双眼眸隐隐带着滔天的怒气,甚至于杀气,墨量始料不及,却悄然站在喜鹊身后,晴儿被眼前的情景怔住了,也就短暂一秒的停顿,“将军,喜鹊自小跟着我,虽是主仆,实属姐妹,今日是祖母的生辰,我就不多留了。”
“好,我送你。”马车的铃声渐渐远了,圣元站在府门外久久凝视,“你说,她把我忘了,是天意吗?”
墨量看着这个历经磨难的少年,微微轻叹:“忘了又何妨,只要你们都还活着,一切还得及,将军回府吧。”
慕容府张灯结彩,老太太过寿不如往年那般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可即便以往的风光不在,二姨娘也绝不敢怠慢,晴儿欢快的走着,时不时与喜鹊交谈几句。
“难得见你这般高兴,看来,还是我做得不够好。”醇厚如酒的声音,让她微微的恍惚,抬头望去,秀眉轻挑:“你来了。”
听闻这丫头一出宫就跑到了圣元将军的府上,还攀谈了许久,他就再也坐不住了,向父皇告假之后匆忙而来,就连寿礼都是皇后娘娘事先差人准备。
他的话有些深意,微微带着些许的复杂和紧张,连带瞳孔都晕染出了几分审视和探究,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晋王爷,您该知晓我们之间是有协议,你恪守本分就好,不必这般亲力亲为,再则,我祖母寿辰,也是关起门来,自家人在一起乐呵乐呵,并无大肆宣扬的意思。”
她去了一趟将军府,就将自己视为外人,难不成,她对圣元果真不同。
眼睛仿佛更加的酸涩,心底深处,除了钝痛,便是莫名的紧然:“如何交代?王妃是要告诉祖母,你我不过是人前装装样子,人后各自为好?还是王妃要与我合离,另嫁高门。我墨国皇室,凡嫁入的女子,不得合离,除非休妻。祖母年事已高,不易动怒,王妃觉得,我说的还可有道理。”
他居然嬉皮笑脸,说的冠冕堂皇,却字字在理,晴儿咬碎银牙,腮帮子气鼓鼓的瞪着他,因着生气,脸色反而染上了丝丝红晕,阳光照射下,更加可爱明艳,让他有种想将佳人揽入怀中的冲动,却生生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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