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捡来的杨少爷
孟寻的头顶上要冒火了。
骆长清倒不怕他冒火,可是在外人面前是一向给他们留面子的,她含糊地回应了一声。
沈芊芊却连听都没听清楚,立刻站了起来:“妹妹,你糊涂了呀?”
孟寻摩拳擦掌,若不是她是个女子,怕是已经挨打了。
骆长清按住身边的人,笑道:“我这徒弟挺好的。”
“他好不好另说,你还知道他是你徒弟啊,哪有师徒在一起的,传出去岂不是被人耻笑,你以后要如何见人,你这长清斋还要不要开下去?”沈芊芊俨然比自己的事情还操心,“妹妹,你听我一句话,世俗礼法既然存在,就有它的道理,你可以不遵守,那么世人也可以抛弃你,你既然做生意,不需要他人的认同吗,不需要声誉吗,离了俗世这些人,你能过得下去吗?”
孟寻已是按耐不住,起身要来辨,可是目光一扫骆长清,却微微怔住。
他师父此刻的神色并不坦然,似乎是真的在思索沈芊芊的话,并且思索地极其费心。
假的东西,需要去思索吗?
孟寻半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脑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忽然想出个结论,而后猛一抬头,把自己吓了一跳。
“糟糕,师父莫非真的对我有心思?”
他霎时间脸色通红,身下的椅子若长了刺,再坐不住,他挪逾起身,僵着往外走去。
“喂,阿寻,你别走啊。”骆长清回过神,纳闷地叫他。
这困境还没解,他怎么忽然撂挑子不干了,话已起了头,她总不能再找个人来吧?
可那一句喊刚传到孟寻的耳朵里,就见他被如火烧般陡然一蹦,转眼就找不到踪影了。
她无奈摇头,就知道这人是不靠谱的。
杨连祁的奇怪用意她看不透,想多做解释却恐会错意,原本不打算理会,偏有沈芊芊这个插科打诨的,让她不理会又不行。
沈芊芊仍在说话:“妹妹,你即便是不在乎礼法,也实在不应该看上这么个人啊,你瞧瞧他,说走就走,还一转眼就窜不见了,像猴子一样,你有正常一点的徒弟吗?”
话刚落,见陆陵抱书卷从门外走进,刚巧听见这句,他行进的脚步一顿,诧异地朝沈芊芊看了几眼。
骆长清抚了抚额,向他暗暗摇摇头。
陆陵没什么好奇心,看他师父摇头,便没再多问,他走进大厅,本着主人之谊,向这两位客人缓声道:“刚跑出去的那位的确不太正常,不过你们放心,我是正常的,你们是来买纸鸢的吗,或者需要定做?”
“今日来不买纸鸢,原打算来给你们陪个不是,不过现在看来……”沈芊芊道,“要是能为我夫君谋个好事,也是成就,可惜啊,你师父已有归宿,只是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看甚至还不如你。”
这话让杨连祁才听出意思,来不及解释其他,他蹙眉先道:“夫人,原来你这么着急要摆脱我?”
沈芊芊一笑:“彼此彼此。”
杨连祁叹了口气。
陆陵终于从方才的话里捋出一条明了的线,他想了想,站正身子,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没错,是我。”
“什么?”对面两脸懵。
“你方才不是说师父已有归宿吗,就是我,其他人请勿对我师父多加挂念。”
沈芊芊只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一瞬间不知道到底是谁不正常了。
她看向这师徒二人,一个一本正经,一个一脸淡定,好像这事情很正常似的。
她还想说话,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身边忽传来几声剧烈咳嗽,她一侧目,见杨连祁正捂着嘴,面上涨红,大喘着气。
“你都气成这样啦?”她只好先上前去扶住他,“还好吧?”
杨连祁没有回答。
他一口气没上来,突然昏倒在她的臂弯中。
这一倒,沈芊芊的脸也被吓得陡然发白,她半个身子撑着杨连祁,不敢乱动,生怕一不小心担了“谋杀亲夫”的罪名。
其他的问题便再顾不上,骆长清连忙上前几步,试探人还有气,急道:“赶紧送医馆,离这儿最近的医馆在街头,路途不近,杨少爷怕是经不住,我们需要步辇或肩舆。”
“步辇?”沈芊芊皱眉,早上来时,他们明明可以坐步辇的,是她负气不肯,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
“长清斋没有,不过……”骆长清向外看了看,“这附近就有杨家店铺,我倒是见他们有运输材料的板车,兴许能借来一用。”
“那能否请妹妹帮个忙,赶紧去借?”沈芊芊连忙道,想了一想,又道,“算了,还是我去吧,你们本来有嫌隙,万一他们为难妹妹,就是我的错了。”
骆长清点头应允,料想杨家少奶奶出面总比她有用。
沈芊芊小心翼翼将杨连祁扶在桌边,速速出了门。
离这儿最近的杨家店铺就在对面不远,一去一来,数十步而已。
可沈芊芊去了一刻钟,仍不见回返,门前也并没有板车马车以及任何车过来。
骆长清有些急了,嘱托了陆陵照看杨连祁,亲自去对面探情况。
一进杨家店铺,便听争吵之声,冷言冷语的正是沈芊芊,她愤恨声音传入骆长清耳中:“一批货晚点送怎么了,便是这笔生意做不成又怎么了,是你们家少爷的命重要,还是钱财重要?”
店里伙计低头不语,面上唯唯诺诺低眉顺眼,话语里却没有要顺从的意思。
她见此情景已大致明白,看样子这群伙计手上有批货要急着送,板车挪不开。
但她虽明白,却不理解。
沈芊芊说的没错,杨连祁的安危总比运送一批货重要的多,她原以为这些伙计听到他们家少爷有恙,会惊慌失措立马过来相助,却不想他们竟还要衡量一番。
而衡量的结果,是他们要先送货!
面对沈芊芊气急败坏的逼问,伙计只道:“少奶奶见谅,堂少爷有交代,做生意不能违信,我们若送晚了,便是有损杨家门面啊。”
“堂少爷?”她疑惑。
“杨连喜,那个病秧子的堂兄,是他大伯母的儿子。”沈芊芊没好气地解释,又冲这伙计道,“你们怕是没有弄清楚,潍远县所有杨家的店铺,都是杨连祁的名儿,杨连祁才是你们真正的主子,你们到底该听谁的?”
“可是店铺都是堂少爷打理的,我们平日里只与堂少爷接触,自然是要听他的。”伙计回答的毫无疑问。
“你……”
沈芊芊瞪圆了眼,还要再说,忽有人扣门,回首但见一个清隽少年站在门外,语气里有些许急切:“师父,杨少奶奶,杨少爷不大好,陆陵等不了,已经先行一步背他去医馆,少奶奶是否要过去?”
正是岳澜,他方才刚回长清斋,正见陆陵背着人往外跑,陆陵顺便叫他来通知这边二人。
沈芊芊听到“不大好”三个字,无暇再与伙计争辩,她心内一阵惊恐,呆了片刻,才想起要动身,临走前仍然胆战心惊,又倒回来拉住骆长清:“妹妹,我有些害怕,你能否陪我一起去?”
长清应允,岳澜便也一并跟随。
陆陵没有功夫底子,背着个大人十分不容易,刚行至医馆,这一行人便也到达,大夫将病人迎进,先探了一下病情,脸色微变,慌忙以针稳住内关穴,连道了好几声“幸亏送得及时”,迅速将人扶内室细诊。
内室不容他人进,几人于外厅等候,沈芊芊坐不住,来回地踱着步。
骆长清的目光随着她转了几个来回,忍不住道:“这不是你一人的责任,最好还是通知杨家人。”
“你以为我没有通知吗?”她顿了顿脚,“他刚昏倒的时候,我就已让我那丫鬟梅秋回去报信儿了,杨家离你长清斋可不远,他们若有人愿意来,早就来了。”
“这……”骆长清微皱眉,“今日种种……你夫君莫不是杨家捡来的?”
“是不是捡来的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杨家都是他那个大伯母当家,我昨日在杨连祁的院子雅香阁住,看他那里修葺清雅却也奢华,想来他平日吃穿用度是体面的,今晨又见下人除了看得太紧,伺候的也算周全,原以为她伯母是疼他,不想让他劳心费神,现在看来,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内里压根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只怕能留着他这条命到现在,别有用心也说不准。”
骆长清一惊:“姐姐,此话……严重了。”
“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是不是事实,都不能明说。”她压低声音,又强调一遍。
沈芊芊闭了嘴,却不是听懂了她的话,她也只了解到这么多,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又待须臾,她忽然想通了什么,拉住长清道:“妹妹,我原看杨连祁似乎对你有意,本欲撮合,这样我或许能离开,可眼下看来,杨家少奶奶这个位置,并不是什么好来处,我断断不能把你拉到这火坑中,方才是我错了。”
骆长清笑着摇摇头,她错的不是不问青红皂白乱点鸳鸯,而是自作主张替人去决定。
大抵她做惯了富家小姐,有些自以为是,但总归心肠是好的。
她两个姑娘家交谈,坐在旁边的人本不应该打扰,但岳澜听她方才言语,不得已留了心,还是开了口:“杨少奶奶方才说……要撮合杨少爷与我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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