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阴影之下是离他最近的地方
周子经和他的爸爸周胜海一起走进了山海水手俱乐部的总经理办公室。
他们是在训练之前就得到了通知，今天要见孔先亮。所以周胜海早早来了，等着儿子训练结束，换好衣服再一起过来。
在那里，他们见到了俱乐部总经理孔先亮，一个上了年纪的干瘦老头。
看到两人进来，他就从座位上起身，绕出办公桌，主动迎上来，挨个和周子经和周胜海握手。
简单的招呼之后，他示意两人坐下来。
“俱乐部找你们来，是希望通知你们……”看着两人都坐下了，孔先亮才说道。“我们收到了对子经的问价。”
两人脸上并无波动。
以周子经的表现，每年转会市场上都会传来各种有关他的传闻，华南虎这样的豪门就不说了，就连安东闪星都打过他的主意呢……
看见两个人如此平静的样子，孔先亮就知道他们八成是误会了。
于是补充道：“是来自欧洲的问价。”
两个人依然保持着平静的表情……不过在一两秒钟之后，突然变得精彩起来。
周子经瞪大眼睛，周胜海皱起眉头，露出疑惑的神情。
接着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又同时转向孔先亮，异口同声发问：“哪家俱乐部？”
看见父子俩如此默契的表现，孔先亮笑了起来。
“利兹城。”
两人同时愣住。
他们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名字。
“利兹城不是有胡莱了吗？”周胜海先把自己心里的疑问脱口而出，然后自己又立刻想明白了：“啊，这么说来，胡莱很有可能真的会走了。”
“俱乐部就想问问你们，想不想去利兹城？”孔先亮问道。
自从本届女足世界杯之后，中国足协和职业联盟联合下发了一个内部文件，鼓励国内俱乐部让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球员走出去，去欧洲留洋踢球。
这不是一个强制性的要求，但其实大家可以理解为某种强制。
以前面对欧洲俱乐部对自己球员感兴趣的情况，国内俱乐部如果不想放人，就可以要么出个高得离谱的报价，吓退欧洲俱乐部。要么就直接拒绝放人，不回应对方俱乐部的联系。
足协是管不着的。
现在足协依然管不着，但是职业联盟管得着，而职业联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足协是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
职业联盟想要搞得好，足协的面子不能不顾。
现在名义上是“鼓励”，但其实就是告诉国内俱乐部要认清形势，不要做不清醒的事情。
现在是什么形势？
让更多的中国球员走出去，去欧洲见识高水平足球，就是形势。
在这样的形势面前，哪家俱乐部敢不放人？哪家俱乐部敢提出一个明显超出球员身价的转会费报价？
既然俱乐部不能强留球员，那么球员的个人意愿就变得至关重要。
如果球员本人不愿意出国，那么俱乐部方面当然不用为没放球员离开而担责。
但是……有多少球员在面对去欧洲踢球的诱惑时，能够说“不”呢？
尤其是有胡莱这样的成功先例。
再加上后来者罗凯、张清欢、王光伟、夏小宇和陈星佚他们各自的成绩，都让不少年轻球员憧憬着能够去欧洲踢球。
就算没办法最终在欧洲站稳脚跟，能够去见识见识广大天地，也是不少年轻人的心愿。
毕竟在欧洲接受过训练，感受到欧洲足球的氛围之后，再回到中国国内，表现也应该会比出国前更好吧？
听到孔先亮的问话，周子经扭头看向自己的爸爸，周胜海则对他说：“不用看我，你自己的想法你自己说。”
于是周子经再转向孔先亮，用力点头：“我想去，我非常想去，孔经理！”
孔先亮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是他早就应该猜到的结果，可是在听到周子经这么说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怅然若失。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心情，对周子经说：“既然你想去，那俱乐部就会和对方进行谈判。放心，俱乐部绝对不会在转会费上故意刁难对方的。”
周子经的高兴溢于言表：“谢谢孔经理，也谢谢俱乐部！”
他直接站起来向孔先亮鞠了个躬。
孔先亮连连摆手：“先别急，八字还没一撇呢。”
“我相信孔经理您一定可以搞定的，您可是国内最好的经理！”
“嘿，你小子别给我戴高帽啊！”
说完，孔先亮自己都笑了起来。
他挥挥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小子迫不及待想要出去了。俱乐部会及时和你们沟通的，保持通讯畅通。”
周子经连忙说道：“放心吧，孔经理。我和我爸的手机都是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的。只要有新进展，哪怕是半夜两三点，你也可以给我们打电话！”
※※※
离开总经理的办公室之后，周子经和他的爸爸漫步在山海水手的训练基地里。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一线队的训练场，一线队训练已经结束，之前喧闹的地方只有草皮维护人员在做着养护工作。
两人就隔着铁丝网看着里面忙碌的工作人员。
“爸，我刚才是不是抢了你的戏？”周子经从最初的兴奋中回过神来，才注意到刚才在总经理办公室里，好像全都是他在和孔经理谈，而他的爸爸兼经纪人却反而沉默了。
虽然是爸爸让他这么做的，但爸爸同时也是他的经纪人，这种事情平时本身就是爸爸的工作，怎么会允许他自己来？
周胜海摇摇头：“没关系，我当时在考虑一个问题，也顾不上和你们的经理掰扯。”
“什么问题，能把你都考虑到沉默了。”
“我在想……利兹城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周子经扭头看向自己的爸爸。
爸爸周胜海则看着训练场继续说着：“因为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利兹城是在国内人气很高的球队。而且实力不弱，能够去哪里踢球，代表着巨大的荣耀，但与此同时也有很大的风险……”
“爸，我一直都在学英语，在球队里也经常和外援他们聊天，日常交流没问题了。”周子经让爸爸放宽心。“再说了，语言问题啊、生活习惯问题啊、饮食问题啊……去哪支球队都一样吧，只要是去欧洲……”
周胜海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些。你知道利兹城为什么点名要你？”
“因为胡莱要走？”周子经回答道。
关于胡莱的转会传闻，这个夏天就没消停过。
在中国女足世界杯期间，关于胡莱的转会传闻都能时不时抢了女足世界杯和李青青的风头。
“嗯。”周胜海点头道，“他们想让你去做胡莱的接班人。但这也意味着你会被所有人拿来和胡莱进行比较，这不是好事。你去利兹城，就意味着要在胡莱的阴影下踢球……”
周子经自己却笑了：“嗐，我当什么事儿呢。原来爸你胡思乱想的就是这啊……”
“什么胡思乱想！这是你要面对的未来！”
“那不是挺好的吗，爸？”
“好什么？”
“爸你忘了我一直以来的目标是什么吗？”
周胜海扭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脸迷茫。
“啧，你果然忘了！”周子经叹口气，“我从高中到现在，一直以来都想要击败胡莱啊！去利兹城有什么不好？要我说，好得不能再好！没有什么比让利兹城球迷们忘记他更好的胜利方式了……我听说利兹城球迷们把胡莱画在他们自家房子外墙上，用来表达他们对胡莱的热爱。那我希望以后他们会把那幅画上的人换成我！”
说完周子经看向自己的爸爸，才发现他爸爸用见鬼的眼神看着他。
他不满道：“爸你那是什么表情？”
“呃……”周胜海犹豫了一下，然后摇头笑起来，“没什么。不过挺好，这样也挺好。你就奔着这个目标，努力吧，啊！”
“我当然会努力的，而且是百分之两百的努力！”
“行，你自己心里有数。走吧。”周胜海转身率先向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周子经跟上去。
在他们俩身后，一线队的训练场上，工作人员们也开始陆续离开。
暮色渐深，山海水手的训练基地也要进入沉寂。
周子经回头望了一眼训练基地。
不知不觉，他竟已经在这里踢了五年球。
这五年让他从一个高中生球员，变成了一名合格的职业球员、国脚。
他还参加了世界杯。
从现在开始，他要开始一段新旅途了。
他突然回想起当初听说胡莱要去踢英超比赛时的情形。
当时他沮丧地躺在床上，觉得自己被越甩越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追上胡莱，然后有资格站在他面前，向他发出挑战。
结果两年后的今天，他就有机会去英超踢球了。
原以为没那么好去的欧洲，却正在一点点向自己靠拢……
他觉得爸爸刚才肯定在心里以为自己又发神经了。
可他是真是那么想的。
和两年前那种绝望无力比起来，现在他有机会去利兹城，哪怕是在阴影之下踢球，却也是离那家伙最近的一次了……
我最终会追上你的，胡莱！
有种别跑，等着我周子经来击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