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第41章 命定
到医院时正好下午一点半, 提早了半小时。
林负星不喜欢去医院, 消毒水味道不好闻，平时生病也不大爱吃药, 能抗就抗, 抗不过就多抗几天。
周末, 来医院的尤其多。大厅人挤人排成弯弯绕绕的队伍, 简沐去Vip通道挂号, 林负星在附近随便找了个地方站着。
他正好站在电视机下, 人多，周围嘈杂, 说话声挡住电视机的声音。
林负星百无聊赖, 退后两步，仰头看, 上面正在放新闻，帝国四部新部长上任, 正在做新闻发布会前准备，邀请一位新闻评论员做点评。
没字幕, 声音又听不清, 林负星只能看到评论员嘴巴一张一合, 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口袋里通讯仪震了震，林负星看了一眼, 是蒋溪找他, 问他在做什么。
林负星拍了张医院大厅人挤为患的照片发过去。
林早起：刚到医院检查呢。
林早起：之前不是问你身体挺奇怪的么, 就来了。
蒋溪：人家倒也挺配合。
蒋溪：基因检测呢, 事不小。
和简沐在一起这事，林负星还没和蒋溪说，反正等他来B区都要见面，当面看蒋溪吃惊的表情，林负星更有成就感。
林早起：找我什么事呢这会？
蒋溪无缘无故不会找他闲聊，毕竟对于A区的人来说通讯仪的存在太鸡肋，随便一想倒也是，人家目视前方走着呢，路上有那么一人抱着个大铁盒子，看起来挺傻的。
蒋溪也发了张图片过来，俩人的影子，牵着手。
蒋溪：没事，就来和我亲爱的弟弟秀个恩爱。
林早起：？
林早起：。
林早起：哦。
林早起：告辞。
蒋溪：哈哈哈哈哈。
蒋溪这恩爱没秀对，林负星波澜不惊，不仅不想再理这人，还想再看看他男朋友。
于是他转过头。
高高帅帅的少年，即使在人群里也无比显眼，宽松卫衣，牛仔裤，只有他们两人时，简沐不需要再伪装，不戴脖环。
简沐也远远的回头看他，两个人视线接触，然后同时笑了起来。
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妈的！这么好的男朋友！
等蒋溪过来，秀他一脸！
头顶电视机不知被谁突然调大音量，声音沉重重的砸下来。
“我认为叶焕南并不适合担任四部部长！！”
林负星吓了一跳，下意识收回视线，抬头看过去。
新闻发布会还没开始，镜头切回演播厅，评论员是个金丝边戴眼镜的老头，说话声音中气十足，语气激动：“叶焕南，不过官员家二世祖，把这样的人推居高位，帝国凭什么崛起，腐朽根源就在这里！！这种人，花边新闻缠身，全靠母家帮衬，实绩全无，就连所学专业也与四部无关，凭什么让所有人信服？四部，身为帝国政府部门，部长理应换做更优秀的人！”
主持人接过话题：“好，李教授请先不要激动，观众朋友们，我们先来先介绍一下叶焕南。叶焕南是谁？众所周知，商业巨头叶家独有一子，被宠得无法无天，近几年才频频出镜各类新闻报道。”
镜头切换成剪辑好的片段，叶焕南一身正装出现在镜头前，自带光环，灵敏的捕捉到镜头方向，扬起眉梢，接下来是各类报纸新闻贴图，频繁更换女友，开趴炫富，社交账号全是和异性互动，甚至有包养同性的传闻。
——俨然一副花花公子，纨绔子弟形象。
这样的人登上四部部长位置，激起民愤，画面再一切换，有人携带利器，气势汹汹的闯进人群中，被安保人员摁住，他指向被围在正中间的叶焕南：“你凭什么担任四部部长！！呸！”
叶焕南一脸无所谓，反而对镜头抛了一个媚眼，自信一笑：“凭我家里比你优、越、啊——”他还故意拖长尾音，一字一顿，无比戏谑。
帝国部门换届和B区几乎没什么关系，林负星也没多在意，就是这叶焕南，看着倒是挺有意思。没一会，简沐已经过来，同样抬头看新闻报道，小声“啧”了一声：“用力过猛。”
林负星：“什么？”
“我说叶焕南。”简沐直呼其名。
“是有点浮夸？”林负星，“真有这种人？”
“有。”简沐说，“什么人都有，更过分的也有。”
“好吧。”林负星无意追究下去，问道，“好了吗？”
“嗯。”简沐晃晃手里的纸册，“走吧，四楼。”
由于他们走的是VIP通道，一系列检测并不需要排队，很快走完流程，安排在会客室等待结果。
大约半小时，一位医生敲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叠化验报告，一面翻阅，一面走向他们。
林负星莫名有些紧张，同简沐小声耳语：“这医生表情不大对啊，我们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会的。”简沐说，“别吓自己，哥。”
“我没有。”林负星嘴硬，“要有问题我觉得也该是我，分化太晚了，不是说分化晚一般都会有点小问题……啊啊不管了，那先说好，真有什么问题也别和我分手，行不行？”
“怎么可能。”简沐在底下牵住林负星指尖，温柔道，“别再说这个词了，你说过两次，再说我要生气的。”
林负星讪讪搓了把鼻子，道：“不说了。”
说话间，医生在他们对面坐下，从中抽出两张报告，推到他们面前。
“两位基因检测没有任何问题。”医生说。
林负星长舒一口气。
医生顿了顿，又说：“但是……”
一口气还没吐完又给憋回去。
医生盯着面前两人，露出一抹难以形容的笑容，有点像欣慰，又像……
惊喜？
林负星：“？”
医生盯着两人看了片刻，缓缓开口：“来之前我们沟通过，触碰时心跳加速，腺体发烫，行为无法控制，对吗？”
简沐点头：“嗯。”
医生又问：“时间呢？”
“十多天前。”简沐回答，看向林负星，“那时候负星哥刚分化。”
林负星回忆起日期：“四月……二十六号左右。”
医生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持续性蜜汁笑容。
林负星：“？”
他总觉得这笑容瘆得慌，内心一阵发怵。
能别笑吗！
“但是”之后呢！
转折后的重点呢！
医生终于不笑了，十指交叉撑住下颔，开口：“有个词，叫做‘命中注定’，你们听过吗？”
“在第二性别中，同样有‘命中注定’这个说法，Alpha和Omega之间，基因匹配度高达99.99%，因此当Omega发情时，信息素会达到绝对契合，两人接触时，信息素便会过度分泌，附于皮肤表面，让人从生理上出现像恋爱一样的感觉。”
“就是像你们刚刚所说，出现心跳加速，行为举止不受控制诸如此类的状况。”
“这类人，通俗被称为——命定之人。”
“但是，基因达到如此匹配度的人很少，非常少，据现有数据推测，整个帝国可能不超过百人，要想相遇可不太容易，目前登记结婚的‘命定人’，全帝国也只有五对。”
“恭喜。”
简沐笑了笑：“谢谢。”
“嗯。”医生欣慰的点点头，提醒他：“这种感觉在未来的某种情况会非常……舒服，你们自己先看，还有几份报告，我先去拿，稍坐片刻。”
简沐勾了勾唇角：“好的，谢谢您。”
林负星听得一头雾水，没明白：“未来的某种情况？什么情况？”
简沐挑了一下眉梢，不肯回答：“没什么，不用在意的，哥。”
“什么没什么？”林负星正想追问，简沐的通讯仪响了，屏幕上显示出一个陌生号码，简沐看了眼，拿起通讯仪，起身说：“我出去接一下，等我一会。”
会客室只剩下林负星一个人，他翻看那份报告，眼神定格在基因匹配度99.99%这个数字上。
护士敲门，进来给林负星泡上茶水，周围没人，护士便随口和他攀谈几句：“真羡慕你们，基因匹配度99.99%，太难得了，是男朋友吗？”
“嗯。”林负星接过杯子，茶水刚沏好，还是烫的，茶雾氤氲。
护士问：“你是Alpha？”
“……”林负星正好仰头喝茶，闻言差点被呛了一口，胡乱应道，“啊……嗯……你不知道？”
护士看这位小哥长得挺帅，男朋友也安安静静的，乐意多和他说几句话：“VIP不能透露姓名，一切信息只有医生知道，我们就负责递个资料，应该是你吧，Alpha看起来一般比较闹。”
林负星：“……”
暂时不会有人进来，护士遮住唇，小声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那个过没？”
林负星：“？？？？”
“哪个？”
护士见他一脸懵，笑了。这话题在她们中不需要隐晦，学第二性别医学的，早就把生理结构背得清清楚楚，子宫口在哪块，Omega敏.感点有几处诸如此类的问题甚至要放在卷面上考，没必要避讳。面前这个男生看起来正读高中，估计没被正经科普过，便给他解释道：“就是，情不自禁要做的事，说到这个该明白了吧。”
林负星只是迟钝，并不缺乏常识，听到这个词一怔：“？”
护士属于话多的类型，继续道：“‘命定之人’中，Omega那方在发情期期间会成倍散发信息素，同时，更加敏.感，体内敏.感点可能增加至二到三处。”
林负星：“！！！！”
“什么？？？”
林负星放下杯子，耳朵尖缓慢变红，连呼吸也急促了些许。
护士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你知道的，这种事情中，Omega的情绪会影响Alpha，所以……”她又压低声音，“这话不好说太细，脸红成这样啊，那应该是听懂了，别害羞嘛，这话题没什么好避讳，生理常识，反正迟早的事，你自己回去多看看资料，好好在一起，别闹矛盾啊，哦，做好措施，别让人家受伤了。”
说完，护士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写满了“你是Alpha，你要负起这个责任”的欣慰。
林负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呆呆愣愣，直到护士关上门，才后知后觉的咳了好几声。
他终于明白医生那句似是而非的提醒，还有简沐不肯解答的原因。
什么啊……
原来说的未来的某种情况是这个啊……
林负星面红耳赤，不想见人。
没一会，医生回来了，见会客室里只有林负星一人，问道：“另一个呢？”
林负星刚受刺激，反应有些迟钝，手还在抖，好一会才回答：“出去接通讯。”
“正好。”医生拉开椅子，坐下，“有件事和你单独聊聊。”
主治医生有权限知道VIP的第二性别，但不允许向旁人透露。他一张一张翻过报告，最后抽出一张推给林负星：“后续报告他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你，有点小麻烦。”
他顿了顿，说：“你的体质有点特殊，抑制剂对你没有效果。”
“啊？”
医生说：“抑制剂也算药物，是药物就有可能产生抗体。全帝国有百分之五的Omega天生对抑制剂产生抗体，人数不多，但是算正常情况。”
林负星扫了一眼报告，问：“我之前用过啊，预发情的时候。”
医生解释道：“预发情和正常发情不一样，只是身体为了调节第二性别变化而出现的生理机制，一张体验卡而已。正式发情期第一次怎么过去的？”
林负星想了想，耳根又红了：“被、被标记了，临时标记。”
医生说：“嗯，发情期会持续三到五天，对于你这种体质的Omega，发情期只有两种办法，要么扛过去，要么找个Alpha标记你。”
“以及，你分化太晚，成年之前发情期会不规律，这段时间尽量不要离家和学校太远。”
医生看他年纪不大，多提醒一句：“这话我特意挑他不在的时候和你说，告不告诉他你自己决定。”
林负星攥紧报告一角，片刻后，沉声道：“好。”
*
走廊静谧，没有太多人，简沐来到走廊尽头，这有一扇窗。
简沐接起通讯，还未开口，听筒另一边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二少？你去医院了？第二性别科？？还用我的ID卡预约？我爸还以为我又把谁搞怀孕了！发布会一结束专门过来搞我！！”
简沐把听筒放得离耳朵远了些，等通讯仪对面的人说完话，才淡淡的唤了声他的名字：“叶焕南。”
声音没什么感情，清清冷冷。
叶焕南气焰骤散：“是，二少……”
简沐以肘抵窗，搭在窗沿，向外看：“发布会稍微有些用力过猛。”
“是吗？还好吧？我觉得我很帅啊！够嚣张，够霸气。”叶焕南很快又活跃起来，话题拐了十万八千里也能被立马拐回来，“诶，二少，你们在一起了啊？所以你们去医院干嘛呢……”
那边停顿片刻，叶焕南倒吸一口凉气，“你把他搞怀孕了？这么快？从你上次借人出气到现在没几天吧？超过两周了吗？妈的年轻真好，恋爱谈的热血沸腾的，要我当年也有人帮我出气帮我解决那种老师……”
叶焕南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声音顿了顿，“等等，你俩不都是Alpha吗？怎么怀孕了？到底谁怀孕了？是你吗？二少？？我操，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帝国没救了，二少怀孕了，联盟军要解散了！！”
“……”简沐无语，“你的脑子里除了怀孕还有点别的？”
“这是不是很符合我的人设？花花公子。”
简沐不欲和他贫嘴，负星哥还在里面等他，直切主题：“什么事？”
就这点事，犯不着这位四部新任部长专门用“很难用”的通讯仪找他。
“有。”叶焕南的声音低了下来：“亲王发现你在B区，已经派人过去了。”
简沐：“好。”
叶焕南提醒他：“你哥的人，小心点。当年的事……别忘了。”
简沐他哥，简易深，掌控欲极强，当年心腹要离开他，简易深直接派人灭了心腹全家，简沐也在场。
——简易深故意带上的他。
那时候简沐不过七八岁，多次出逃到边境线，被家仆发现，告诉简易深。
简易深便带他来到现场。
血液飞溅，子弹无情穿透身体，哭喊，尖叫，有人在他们面前倒下，血液溅在脸上，还残留着体温。
简易深表情没有一点变化，甚至还能蹲下身，扶住微微颤抖的简沐，在他耳边柔声轻语：“我亲爱的弟弟，别再走了，否则你身边的人——会、和、他、们、一、样，嗯？”
那天，他眼前死了十七个人，最小的和他一样大，七岁，是个小女孩。
简沐神情冷漠，眼神暗沉：“他不敢。”
“嗯，他暂时不敢。”叶焕南说，“你给他留的麻烦他可还没解决好，但是，以防万一，保护好身边人，二少。”
简沐：“谢了。”
叶焕南沉默片刻：“对他们不用那么仁慈，等你回来……老大。”
“嗯。”
简沐掐断通讯，轻轻吐出一口气。
再回去时，林负星已经从会客室出来，倚在窗旁，阳光斜射而下，层层叠叠抹去阴暗，映出窗影和人影。
阳光中的人微微屈起一条腿，低着头，后颈突出一小块脊椎骨，肩臂线条被勾勒得异常清晰。
简沐的眉眼柔和下来，向林负星走过去：“刚刚医生说了什么？”
林负星见是简沐，收起通讯仪，同他一起下楼：“没说什么，就，我俩身体健康，不需要再来检查。”
简沐笑：“嗯，那很好。”
出去的路很挤，他们要穿过大厅拥挤人潮，消毒水的味道依旧不好闻，林负星会忍不住皱起眉梢，简沐在人群中牵住他的手，帮他开路。
阳光穿透云层，云端映出一条金色边缘。
林负星提议走回去。
简沐说好。
路上，林负星忽然转过头，问道：“简沐，你不会离开我的吧？”
他的眼珠很黑，又正对阳光，眼里像是噙着晨起时还未被天光掩盖的星星，很亮。
简沐看着他的眼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我会保护好你的，你相信我吗，哥？”
林负星想了想：“你要我怎么回答？”
简沐凝视他：“说相信。”
“啊。”林负星挑起嘴角，少年的轮廓锋利，本来就是无比轻狂张扬的年纪，笑起来时显得更嚣张。
四周没有人，黑白灰色调的居民楼，还有一株干枯树干。
——B区的颜色实在太少了。
然后，他搂住了简沐的脖子，用力咬住简沐的唇。
他们有过许多次这般亲密的接触，却依旧悸动，胸膛贴胸膛，每一寸呼吸，心跳，乃至动脉跃动，都在此刻被无比清晰的映进意识里。
最喜欢的少年咬他的唇。
齿尖磕在唇角，不疼。
“相信你。”简沐听到林负星这么说，声音深沉，身后是天空和暖阳。
林负星又重复了一遍，对他自己说，也对简沐说：“我信你，简沐。”
信你，只会被你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