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第六章
言辞看着姬子楚，明明艳阳高照，背后却莫名生起了一阵凉意。
微微低下头，强自镇定下来拍了拍衣袖上的泥土，言辞硬着头皮道：“今日殿下难得到访，难不成就是特意取笑我来的么？”
和煦的阳光从树叶的间隙洒落下来，淡淡地将人笼罩着。
长长的眼睫掩盖了一弯泉水似的眸子，在眼睑投落下一小片淡色的阴影，衬着那张略沾了些脏污的脸，落魄间却显出一点惹人怜爱的艳色来。
“世子怎么会这么想。”姬子楚笑了笑，递了一方帕子过去，“昨日王妃生辰，孤本应该赴宴，只是宫里杂事缠身临时耽搁了。
今日休沐，孤当然是要亲自登门向王妃贺寿的。”
帕子也是杏黄色的，边角用金线绣着精致繁复的龙爪暗纹，一眼扫过去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东西。
言辞瞧了半天，却没敢接。
姬子楚：“怎么？”
言辞轻咳一声，字斟句酌：“臣不敢僭越。”
姬子楚唇角的笑意微微浅了些。
站在原处凝视了言辞一会儿：“孤一直觉得宫里面死气沉沉，终日呆在里面闷得慌，想着世子性子天真烂漫，做事一直率真随性，所以才特意过来看看。
没成想一段日子不见，竟连世子在孤面前也如此拘谨了。”
言辞：“……”
他一直知道姬子楚心机深，但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这个人除了心思重，人竟然还这么狗。
如果不是预先知道结局，他听着这话都要臆想太子或许看上他了。
“父王对我时常训诫，虽皇恩浩荡，眷顾荣王府，但君为君，臣为臣，礼不可废。”言辞绞尽脑汁地咬文嚼字，“臣深以为然。”
——无论姬子楚这次过来到底是想试探些什么，他这个表白应该够诚恳了吧？
言辞这么想着，悄咪咪地半抬起眸子偷看了一眼对面姬子楚的神色。
姬子楚也在看着他。
俊秀的脸上深色的眸子半垂着，像是在他身上探究着什么。
言辞：？？？
他的投名状难道又投偏了？
他都已经这么真情意切了，他怎么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这些话……”姬子楚微微顿了顿，问，“当真是荣王教的？”
言辞愣了愣：“什么？”
姬子楚轻笑一声，把视线从言辞身上收了回来：“行了，早日落了雨，世子现在一身泥水也不怕感染风寒么？”
“孤也不过是来王府送份贺礼，宫里事务繁忙，如今礼送到了孤也不久留了。”看一眼言辞身边战战兢兢的丫鬟，“送你家世子回屋歇着吧。”
说着，转身便要走。
便要走？
走？
等等，这剧情的走向怎么不对？
言辞眼见着姬子楚已经几步走到了花园外，怔怔半天，下意识上前一小节，出口喊了一声：“殿下！”
姬子楚淡淡睨他一眼。
言辞语塞：“您这就走了？”
姬子楚：“世子是还有什么事？”
“林——”言辞刚想提醒他，他是不是忘了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只是刚刚起了个头，脑子里浮现出林落那一屋子的浆果香气，突然又打住了。
清了清嗓子，僵硬地将话题岔：“临别了，还是让臣送您出府吧。”
姬子楚：“怎么，世子还怕孤在荣王府里迷路么？”
言辞眉头微皱，脸色犹豫。
不，我是怕我自己迷路。
姬子楚“呵”地轻笑一声，视线扫过站在言辞身后缩得跟个鹌鹑似的铃兰，稍稍停顿片刻：“若世子执意要送，就让你的丫鬟给孤带个路吧。”
言辞缓缓松了一口气。
朝身边紧张的额前都渗出冷汗来的铃兰看了看，干巴巴地道：“去吧。”
铃兰愁眉不展，嘴唇哆嗦好一会，也只能苦着脸应了个“是”，小碎步挪着走到姬子楚身边：“殿下跟奴婢这边请。”
眼看着两人渐渐走远了，旁边红湘忽地探了探头，看着姬子楚的背影感慨万千：“世子，我突然觉得，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你看太子刚刚看你的眼神，简直充满了温柔。”
言辞：“……”
红湘双手捧心：“——和怜爱！”
言辞：“……”
红湘：“世子不这么觉得吗？”
言辞无动于衷：“嗯。觉得。”
我觉得你可能要去看看眼睛。
天可怜见。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瞎了。
“他看你也是那个表情。”偏头看着正沉醉在霸道太子爱上我的剧本中无法自拔红湘，“如果你考虑去太子府，我会亲自给你写一封举荐信的。”
红湘和言辞对视三秒，看着对方眼底的认真，整个人蔫了下去：“奴婢还以为世子会觉得高兴。”
言辞奇怪道：“为什么我要高兴？”
红湘愣了愣，迟疑道：“您不是爱慕太子殿下吗？”
言辞摆了摆手，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红湘似乎不可置信，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赶紧几步小跑着追了上去：“怎么会？当年您哭着闹着要嫁太子殿下，王爷可是请用了家法都没能拧过您，怎么突然就不喜欢了？”
“当时年轻。”言辞随口道，“现在年纪大了，换口味了。”
红湘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一双眼睛都要发出光来：“那世子您现在喜欢什么样的？”
言辞推开房门，敷衍着：“个子高，脸好看的。”
红湘被言辞堵在外室，隔着布帘往内屋望，嘴里嘟囔：“那不还是说的太子殿下么。”
言辞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觉得这个坎过不去了，不耐烦地临时想了几个和姬子楚八竿子打不着的形容词道：“还要骁勇善战、眉目刀刻，对人冷若冰霜的。”
这话一出，外面彻底安静了。
将沾了泥土的外衫脱下，言辞正考虑着叫红湘找人烧些热水过来，让他洗个澡，还没开口，却听布帘外面，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带着些惊恐传了进来。
“世子……您、您的意思是……”
气若游丝，像是只险险吊着半条命，随时都能背过气去似的：“您现在心悦着的是摄政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