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第十四章
虽然闲来无事时，言辞也盘算过要尽快找个机会再去见一次林落，只是没想到的是，这见面的机会居然来的这么突然。
突然到让他甚至有点猝不及防。
从椅子上起了身，言辞半垂着眸，悄悄打量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示好奏了效，林落这次见他，终于不再像是个刺猬一般的满身戒备。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温温软软，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敌意。
言辞心底微微舒了一口气。
仿佛终于在重重暗色之中看到了一点黎明来临的希望。
只不过无事不登三宝殿，林落这时候主动找过来，也不知道究竟为的什么。
言辞纳闷。
难道还能是知道他们荣王府里兄弟阋墙，专门过来看他笑话的么。
这么想着，踱步走到桌边，“先前那些……”伸手拿了个空茶杯捏在手中，措了会儿辞，闷声问道，“你都看见了？”
林落站在他身后，没说是，却也没说不是。
余光扫过言辞的背影，不经意间，耳边却似乎又响起了他先前说给言辙听的那些话。
——文有林巡抚之子十四岁上于文武百官前七步成诗？
这都已经是多久之前发生的事了？
久得他现在就偶尔连回忆，都会因为那些完全失真了的画面而怀疑这些事究竟是否真实发生过。
林落微微垂下眼睫，眸中有沉冷的嘲弄之色一闪而过。
年少得志时，他曾以为这朝堂不过是他的棋盘，终有一天他会成为这棋盘上的执棋人。
然而，自从他在十五岁的生辰前夜分化成了一个凤君之后，所有的一切全都变了。
他看着言辞，慢吞吞地道：“三公子走的时候，看起来似乎不怎么高兴。”
言辞点点头：“是不太高兴。”将杯子放在桌上，倒了一杯茶，轻声嘟囔，“毕竟也没有谁会因为自己的无能而觉得高兴。”
比不过摄政王就算了，但是让言辙当着他的面承认自己比不上身为凤君的林落……这对向来以龙君身份而自傲的言辙来说，挫败感比起其他折辱要更加严重千百倍。
说着，微微一顿，又想到了什么。
侧头看了眼窗外偏西的太阳，抿了抿唇，试探着发出邀约：“已经午时了，林府离这里也不比荣王府离得更近。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如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林落先前会进屋来，也不过是听了言辞那些奇怪的话，所以一时兴起。
可他原本也并未打算久留。
只是拒绝的话落到嘴边，看着言辞，不知怎么却也没说出口。
半晌，点头说了个“好”，算是同意了。
红湘进屋的时候，刚刚推开门，就察觉到屋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
抬了眼往屋里看了看，还没来得及出声，却见屋里不知什么时候竟又多出来一个人来。
视线在那穿着月白色外衫的少年身上晃过一圈，直到看见正脸，像是才认出了他的身份。
愣了愣，略带几分迟疑地走到言辞身边，有些搞不清楚当下的状况：“世子，这是……”
言辞却没有解释，只是望着她问道：“菜都点过了？”
红湘回答：“按着世子平时的喜好，要了几个店里的招牌菜式。说是后厨已经在准备着了，待会儿就让小二送上来。”
言辞点了点头，将视线又落在了对面的林落身上。
虽然是他先开口发出的邀请，但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真的会同意。
在今天之前，他还一直以为林落讨厌他。
毕竟他们好歹也算是曾经的情敌。
就算达不到原文里那种将他拨皮拆骨的恨意，但若非必要，他觉得林落大概也绝不想与他扯上半点关系。
言辞看了看坐在他身侧的少年。
虽然不是明艳逼人长相，但是眉梢眼角却是一种干净纯粹的漂亮。特别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在长长的眼睫下忽闪忽闪的，像是某种幼年的食草动物，看着有一种舒适的治愈感。
林落也发现了言辞在看他，微微抬了眼：“世子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被现场抓了包，言辞略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我只是在想……以前的那些事情，我似乎还没有好好向你道过歉。”
林落听着言辞的话，微微怔了怔。
看着言辞，一直看到对面都忍不住琢磨自己刚才那句话是不是有什么逻辑漏洞时，林落才摇了摇头，浅浅笑了笑，轻声回道：“原本也不是什么值得道歉的事情。”
这话说似是而非，言辞看看对面，一时也拿不准他着到底是原谅还是拒绝。
只不过无论如何，今天能遇见林落已经算是意外之喜，其他事情，也只能慢慢来了。
正琢磨着，外面小二已经托着餐托将饭菜送了上来。
分量并不多，但是做出来的样式倒是别致精巧，看起来颜色明艳，香气扑鼻，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几人安安静静地用完了饭，眼看着已经未时，这才终于决定打道回府。
从酒楼里出来，又一齐走了小半截路，到了分叉口，正要分别，言辞一抬头却见不远处的墙角上，不知什么时候竟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群人。
言辞遥遥地瞥了一眼，好奇道：“他们在看什么？”
红湘摇了摇头，正准备过去问问，就见身旁林落突然轻声开口道：“是秋闱的告示。”
言辞朝林落看了过去，见他也正静静地看着人群，漂亮的眼睛里却没有什么情绪流淌，平静如水一般：“自从四年前乾德帝病重，丰鄞已经很久没有再举行过科举了。”
言辞点点头，脑海里似乎隐约有了这么个印象。
原文里也提到过，暂停科举的这几年，朝中老臣病的病，退的退，再加上姬无咎和姬子楚两人有意清理，一时之间朝堂上倒还真的剩下了不少的空缺。
言辞暗自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他对于古代的科举一无所知，他倒真想去碰碰运气。
考出来的官职怎么也要比这个荣王世子看起来稳当多了。
侧头看了看林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随口问道：“林少爷要去试试看么？”
林落听见言辞的声音，缓缓地抬起了眼皮看他，眼底的神情因为揉入了太多情绪，乍一眼看上去有些古怪。
“什么？”
言辞看着他眼底的惊讶，忍不住想要挠头。
虽然原文中，“霸道太子爱上我”的剧本确实满足了一众人的少女心，姬子楚和林落每每出场，也的确因为太子无条件的宠爱和林落无条件的信任让无数人疯狂欢呼“神仙爱情”。
但是言辞看着，却总觉得似乎有哪里充满了违和感。
林落虽然好，却似乎太和顺柔弱了些。
毕竟林落幼年时惊才绝艳，也是被乾德帝亲自拉着手夸赞过“此子不凡”的。但不过隔了短短几年工夫，性格竟能变了这么多么？
言辞被林落看得莫名，疑惑：“怎么，你不愿意？”
林落：“我是凤君。”
言辞回忆了片刻，纳闷道：“告示上写了凤君不能科举么？”
林落问道：“即便没有写明，但难道世子就觉得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言辞更纳闷了，下意识回道，“如果连你都不行，那其他人可怎么办？”
林落突然愣住了。
他静静地看着言辞，许久，眉目舒展开来，轻轻笑了。
言辞一直觉得林落长相幼圆无辜，这是这一笑，却像是多了点什么，看起眉眼张扬了些许，来和之前突然就有些不同起来。
“若是世间其他人，都有世子这样的想法，那或许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更有趣一点。”
近乎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随即却是笑着朝着言辞礼节性点了点头，告了别。
也没再看斜前方拥堵吵闹的人群，径直往自己的轿子走了过去。
言辞静静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偏头看了看红湘，皱着眉头迟疑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红湘和他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话自然是没错的……只是……”又微微顿了顿，小声地提醒，“丰鄞朝堂上，可从没有出现过凤君。”
这一点言辞自然也不是完全不清楚。
可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武则天上位之前，全华夏也没想过女人还能称帝啊。
言辞又往林落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想着他刚刚的那个笑，觉得心里隐约有些不安。只是这感觉太虚无缥缈，让他有些把握不住。
“算了，先回府吧。余下的事情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