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嘉小说
会员书架
首页 > >判官 > 第63章 幻境

第63章 幻境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来喝点汤, 原汤化原食。”陆文娟念叨着,又给每人盛了一碗汤。

她一直忙忙碌碌,盛完汤又去拿抹布。厨房的水声哗哗作响, 她搓洗完抹布便用力抹着灶台。

这里还用着最老式的那种土灶, 架着两口硕大的铁锅,中间的小圆洞里搁着烧开水的壶。她拿了把竹刷子,就着锅里的水, 刷着锅沿上沾染的面粉面皮。

那水明明刚沸不久,她手整个儿浸泡在其中, 却浑然不知烫。

厨房有一扇正对厅堂的玻璃窗, 窗台上堆放着火柴盒、空罐头等一堆杂物, 玻璃上也蒙着一层灰。

她埋头干着活,眼珠却转到了眼尾处, 目光从那里瞥出来, 透过玻璃窗, 一直无声无息地盯着厅堂里的几个人。

像在等他们喝那碗汤。

夏樵被电视里的那把斧头弄得心有余悸,生怕自己不吃不喝的下场就是头都被剁掉, 所以他二话不说, 端起碗就把饺子汤往肚里灌。

结果刚灌两口就发现整桌人都在看他,离他最近的闻时还抬着手, 似乎刚刚要拦他, 却没来得及。

夏樵咕咚咽下那口汤:“……为什么看着我?”

闻时指了指他手里的汤碗:“电视里刚刚没这东西。”

所以, 喝完这东西, 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

夏樵:“……”

他终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可是等他知道慌, 正常人都该凉了。

夏樵看着手里只剩一口的汤碗,幽幽地问:“我现在抠嗓子还来得及吗?”

“抠什么嗓子,你一个小傀。”老毛被这小子抢了先,没好气地端起了碗,也要往嘴里灌。

夏樵被他一点,恍然反应过来:对啊!我又不是人,我怕这个干嘛?

他想起闻时之前说过,傀是最不容易受影响的,很难被附身,也不会被迷晕。除非穿心而过直接枯化,否则都不会出什么问题。

反应过来这一点,夏樵顿时成了勇士,把最后那口汤一饮而尽,然后忽然想起什么般问道:“可是老毛叔,我是傀我喝没关系,你怎么也喝得这么痛快?”

老毛呛了个正着,一口饺子汤喷了出去。

好在他喷之前扭头了,没祸祸整张桌子……

也就祸祸了一件衣服而已——他惊天动地咳完一睁眼,看到了一片湿漉漉的黑T恤。再顺着T恤往上,看到了闻时冻人的脸。

我太难了……

老毛在心里说。

闻时用当年熬鹰的架势盯着老毛这个喷壶,看到他讪讪地摸了一下脑袋,终于想起了当年薅毛的交情。

毕竟是自己养出来的鸟,还能怎么办?

闻时默默收回视线,听见老毛对夏樵解释道:“真要有问题,你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反应。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地坐在这里,我有什么不敢喝的。”

老毛当年在闻时的撑腰下,连自己主人都敢蒙。刚刚也就是一时大意,这会儿糊弄起小樵来简直脸不变色心不跳,还一副“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居然也要问”的模样。

可能是出于尊老爱幼吧,夏樵居然点头信了。

行吧。

闻时简直看不下去。他拎着T恤的领口透了透风,免得湿漉漉的那块布料贴在身上,然后端起碗,把那点饺子汤闷了。

看夏樵的模样就能知道,这汤要么没问题,就算有问题也顶多就是个蒙汗药的级别。

这种东西对闻时的作用也不算大,毕竟他灵相不齐,非生非死,也不算什么正常人。而他如果灵相齐全,那状态便是巅峰,更不可能被这么一碗汤放倒。

果然,夏樵打了个哈欠说:“其实刚刚有一点点迷糊,但就一下子。现在打完哈欠,又没感觉了。”

老毛居然装模作样地抱怨了一句:“你不早说?”

弄得夏樵特别不好意思:“那我下次争取反应快一点。”

“晚了。”谢问手指弹了一下自己面前的空碗,半真不假地说:“我们都喝完了。”

“那怎么办?”夏樵很慌。

“回头如果真晕了——”谢问朝闻时偏了一下头,说:“别只顾着自己跑。”

闻时抬眼看着他:“你会晕么?”

谢问笑了一下:“说不好。”

他语意模糊,让人弄不清是跟老毛一样装模作样,纯粹逗一逗人。还是想说自己状态一般,不能确定会不会受影响。

陆文娟始终在厨房里忙活,直到这四人都喝了饺子汤,才抓着抹布来到厅堂。

“放着别动,我来收拾。”她说着便把碗盘叠放到一起,用湿抹布打着圈擦着桌子,“你们靠着歇会儿,吃完饭都是不想动的。”

她擦了好一会儿,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抬起眼,黑漆漆的眼珠扫过桌上四人,放轻了声音问道:“你们……困了吗?”

闻时答得很干脆:“不困。”

陆文娟:“……”

她似乎有点想不通,“噢”了一声,又继续擦着桌子,动作依然打着圈。别说喝没喝汤了,光是看她的动作看久了,眼皮子都会变重。

她擦到手都酸了,才再次抬起头,问:“困了么?”

这次是谢问:“还行,能撑一会儿。”

陆文娟:“……”

困了为什么要撑???

她有点崩溃。

但好在谢问支着头,又带着几分病气,半垂着眼的时候确实像是要休息了。陆文娟又有了点希望,觉得差不多了。

就在她擦到不知多少圈时,谢问终于动了一下。

扛不住了?

陆文娟满怀希望抬起头,却见谢问长长的食指点了点桌子一角,说:“漆要擦没了。”

……

陆文娟人要擦哭了。

就在她攥着抹布,纠结着要不要去洗一下再来的时候,这桌客人终于有人打了个哈欠。

打哈欠的是老毛,因为夏樵总冲他投去奇奇怪怪的目光,而他还记得自己的人设是个“普普通通的店员”。

陆文娟当即露出了刑满释放的表情,把抹布往桌边一挂,端着碗碟说:“困了是吧?房间在楼上,我把碗放回去就带你们上去。”

二楼有个露台,支着几根木架,用来晒衣晒被。然后便是并排四个房间。

陆文娟说:“客人来了就住这边,”

“客人?”闻时皱起眉,“以前也有客人?”

“有啊。”陆文娟说。

“人呢?”

“送走啦。”

闻时:“怎么送的?”

陆文娟笑了一下,又转头说:“碗碟还堆在那呢,我先下去了。”

这个回避式的笑便有些意味深长,让人不能细想。

刚来这里,不能贸然惊动太多。所以闻时也没有立刻追着问下去,而是拎着衣领换了个话题:“洗澡在哪边?我换个衣服。”

结果陆文娟摆了摆手说:“不洗澡。”

闻时:“……”

陆文娟又重复了一句:“我们不洗澡。”

死人是不用洗澡,但这么直白挂在嘴上的,还真是少见。

见众人拧着眉,她又补充了一句:“洗澡没用的,没有用的。”

说起这个,她就像忽然走神了似的,叨叨地念了好几遍。然后才回过神来,冲众人说:“我们这里有个习俗,叫大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次,有客人来了,也会办一次。明天刚好有大沐,你们来得真巧。”

谢问:“这大沐办来干什么?”

陆文娟说:“接风洗尘啊。”

这个理由还算可以理解,但她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外面很脏。”

闻时:“脏?什么意思?”

陆文娟思索了一下,道:“就是脏啊,村里的说法,就跟取大名镇不住,贱名好养活一样。一直都是这么说的。”

从神色来看,她应该真的不知道原因。由此也能判断出来,她估计也不是笼主。

“嗐,看我拉着你们瞎聊天。”陆文娟嗔怪了一句,催促道:“困了就快睡吧,我们这村子太偏,夜里静,最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说着,她便匆匆往楼梯那里走。

“如果睡不到大天亮呢?”夏樵忍不住问了一句。

陆文娟脚步猛地一刹,过了几秒才缓缓转过头来,歪了一下脖子,用极轻的声音说:“会害怕。”

说完,她就下楼不见了。

就因为这句话,夏樵恨不得亲自给自己灌蒙汗药。可惜他这体质,把蒙汗药当水喝都不会管用。

于是他开始思索晚上怎么样才能尽可能地不害怕:“要不我们……挤一挤?”

“怎么挤?”老毛问。

夏樵在挨打边缘探头探脑:“就……睡一起?”

闻时就站在他背后,在敞着拉链的背包里找干净T恤,想把身上这件被老毛喷湿的换掉。

听到这话,他动作顿了顿,下意识抬了一下眼,结果刚巧撞到了谢问的目光。

他一触即收,从包里抽了件白T出来,听见老毛慈祥地对夏樵说:“不挤,自己睡。”

夏樵哭着进了一间房,打定主意今晚蒙头闭眼到底,碰到什么事情都不出被窝。可惜天不遂人愿……

有一段时间,夏樵真的有点迷瞪,不是受饺子汤影响,而是他自我催眠的结果。他缩在被窝深处,几乎睡着过去,又被一些动静弄醒了。

他在深夜的寂静中,听到“咚——”的一声。

……

像重物砸落。

隔了几秒,又是“咚”的一声。

夏樵在被窝里猛地睁开眼,缩在黑暗里仔细听着,一动也不敢动。可他听了一会儿,就感觉头皮发麻——

因为那个声音是从他床底下传来的。

每“咚”一下,他甚至能感觉到床板的震动,像是什么东西在床底下跳。

这是最老式的那种床,三面围着,正面带木质台阶。床底四面封实,像一个木箱,除非把床整个掀起来,否则根本看不到下面有什么东西。

“咚——”床底下响第四声的时候,夏樵裹着被子就滚下来了。

他连看都不敢看,径直往房门口冲,结果一开门就看见外面站着一个人。

那一瞬间,他差点呼吸暂停。

但下一秒,他又颤颤巍巍长出了一口气——站在门外的是他哥。

“哥你吓死我了。”夏樵气若游丝,“你站着干嘛?”

“来看看。”闻时说,“你听到声音了没?”

夏樵疯狂点头,窜到他哥背后,紧紧揪住他的衣服,指着房内的那张床说:“听到了,就在我床底下!”

“你知道是什么东西么?”闻时转过头来问了夏樵一句。

也许是月色太灰,照得他本就很白的脸毫无血色,甚至也毫无生气,看得夏樵莫名有点害怕。

“什、什么东西?”夏樵哆哆嗦嗦地问。

闻时漆黑漂亮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说:“我的头啊……”

说完,他歪了一下脑袋,脖子和身体直接分离开来,咕噜噜掉了下来。

夏樵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接,接完便是一声尖叫。

闻时就是在鬼哭狼嚎的叫声中睁开眼的,但他睁眼之后,那个声音便消失不见了,仿佛一切都是梦里的错觉。

他这里的床底倒是没有什么声音,但床边却多了一个人……

野村很静,月色朦胧,偶尔有鸟在深夜乍然惊起,扑扇两下翅膀又落回树荫里。

谢问就在浓重的夜色下垂手站在床边,看着他,眼里的东西模糊不清。

闻时心头一跳,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被这个场景迷惑了,但他只是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手指间已经缠上了傀线。

假的。他在心里说。

接着便翻身而起,与谢问相对而立。

这块地方空间不大,他们几乎近在咫尺。

闻时十指间绷着细长的线,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似乎随时要出手,但又迟迟没动。

“为什么对我放傀线?”谢问说。

对着虚幻的存在,闻时没必要应答什么。但他抿唇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回了一句:“对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不放傀线放什么。”

他嗓音很冷,绷得很紧,满身都是防御姿态。

谢问笑了一下。

闻时紧紧皱起了眉,傀线在他手指间无形地往外释放压力,几乎平地就缴起了狂风。

“你不知道我是什么吗?”谢问说。

闻时没出声。

风越来越肆虐,紧闭的门窗咯咯作响,房里的东西倒了一地,四处都是狼藉,但那个谢问却并没有被风撕裂打散,也没有显出什么原型。

好像闻时所有外放的锋芒都对他不起作用。

他只是在风涡里站着,隔着极近的距离看着闻时。

良久之后,他伸出手指,一一拨过闻时的傀线。每拨一下,闻时肩颈的那条线便绷得更紧一些。

然后他握住闻时的手腕,抬高几分。而他微微低着头,傀线几乎擦着他的唇边过去。

闻时眸光颤了一下,捏紧了手指,听到他说:我觉得你知道。”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