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在这处石洞里, 站了十几个兵魂部落的武士。
他们统统阴恻恻地看着秦露, 露出一副看着养不熟的狼的表情。
“翼大人, 她这么狡猾，居然还勾搭海国人玩逃跑, 依着我看，还是赶紧弄死她算了！”
说这话的是昊统领，对于这个曾经刺他一刀的黑尾人鱼，昊统领一直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伊兰将军则一脸的惋惜对秦露道：“你说你, 让我怎么说你？我们翼大人难道饲养你，养得不周到吗？你非得眼巴巴地往王族的餐盘里跳, 怎么他们的牙口就比我的主人的好？”
秦露有些无语，觉得跟他们说什么也是鸡同鸭讲。于是她慢慢站起来, 对翼大人说道：“你当初明知道我要逃跑吧？能不能告诉我, 你在我的身上都动了什么手脚？”
若是没猜错, 那个什么金乌血就是眼前这龟儿子给她下的，而且她的尾巴变成黑色, 也是他早早安排的结果。
高僧冷漠地看着她，淡淡道：“你的洗澡水里加了些金乌血……我提醒过你了, 找准靠山很重要, 不然, 你的下场会很惨。”
秦露听着翼大人的讽刺之言，转身看到了几口大箱子, 从半敞开的盖子里, 可以看到有许多像晶石一般珠光闪闪的东西, 而从那些部落成员时不时盯着看的眼神可以看出，应该很值钱。
她指了指那几口箱子问：“这是你将我们充作猎物，卖给那个剡殿下领的赏？”
翼大人似乎没有否认的意思，依旧端着那碗石臼，表情平静。
一旁的伊兰将军却迫不及待炫耀起主人的英明：“就你们几个哪里值这么多的晶珠？我们大人还捕获了许多稀罕的猛兽，一连卖给好几个领主少爷呢！这群败家子，更真敢挥霍！”
他以前只知道带领部落成员们捕猎，抓到了便切了吃肉。可是他的主人却将猎物运到了王庭领域，高价卖给了贵族们，换得了可以用来交易的灵珠。
这些灵珠比鸟齿还要值钱，有了这几箱子灵珠，他们部落一下子就翻身暴富了。
其实倒不是伊兰将军没想过这么做，而是以前每次他想要带领部下离开部落远些的地方时，总是会有其他部落阻拦挑衅。
而这次不知是不是海防线告急，其他部落都去支援的缘故，一路上竟然变得顺风顺水。
所以他们狩猎完毕，便跟着翼大人来王地卖猎物。
当看到秦露居然也在时，他们也吓了一跳。这才发现秦露逃跑了出来。
秦露听了伊兰将军眉飞色舞地炫耀，大致也弄明白大魔头的套路了。
龟儿子老早就察觉到了小赵先生同她联系，却不点破。
他应该也料想到自己会挖下味腺，便给她偷偷用了标记的乌金血，然后放马归山，任凭她一路逃跑。
而翼大人既没耽误打猎，也没耽误做生意，将他们几个人鱼的踪迹，连同先前打到的猎物，一并卖给了给王室子弟购买消遣猎物的贩子，狠狠崩了倒霉王子一大笔。
对于这种行云流水的空手套白狼操作，秦露只能抱拳说一声佩服。
她收回以前觉得潜行者体大无脑的话，就翼大人这种智商，不用在人类社会的尔虞我诈里锤炼千年，也能自动成精。
她默默接过了那石臼，喝了一大口水，压制住那种眩晕的恶心感。
小赵先生也缓过来了，坐在草地上打量翼大人，嘴里继续跑火车：“诸位，其实这个人面鲵是我走私上岸的，只是上岸时被她跑了，正巧让你们碰到了，如今这不过是物归原主，不过我也不会让你们吃亏，只要你们让我带走她，我保证……再给你们十箱灵珠，你看怎么样？”
伊兰将军跟着他的主人做了几次买卖，似乎打通了任督二脉，现在可开窍了。一听小赵先生的话，立刻咧着大嘴笑道：“开什么玩笑？她可是金尾人鱼！拿个城池都不换！你这小鬼，一边呆着去吧！”
自从变成小孩之后，小赵先生的自尊心变得比纸还脆弱，敏感的程度堪比唇膏袖珍男，一点也听不了“小”一类贬损男儿铁血铮铮的词汇。
现在伊兰将军当着他的面骂他笑，他顿时忍不住了！
“你懂个什么？我小？跟你说，要是再早些年月，你得趴在我脚边叫爷爷！”
翼大人瞟了他一眼，语气平和地说道：“倒是有很多人曾经趴伏在伊兰将军的脚边祈求饶命，比如早些年月，海国的老王就跪在伊兰将军的面前，祈求他放过他的儿子……说起来，你长得倒是很像海国老王。”
听了翼大人这么一说，小赵先生似乎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瞪着翼大人的眼睛慢慢充上了血丝，他一字一句道：“翼大人……曾经多么的威风！率领军军团所向披靡，杀了无数海国勇士。可是后来为什么落得被秘密处置的下场？说起来，你长得也很像达奥王庭的老王……那老王的风流四海皆知，他好像有很多的私生子，你会不会是其中一个？”
高僧听了这话，脸色未变，但是一只大手却慢慢合拢，手上的筋骨绷起老高，仿佛下一刻就要发出凌厉的攻势……
秦露承认，在一旁默默听着他们互相揭老底，是件很过瘾的事情。但是前提得是她的性命无忧，瓜子饮料在手，坐着板凳悠哉看热闹。
但是现在小赵先生活像被掐了尾巴的猫，只想拼命激怒大魔王，显然愚蠢而不可取。
于是秦露不得不赶紧灭火，缓和一下剑拔弩张的局面。
她赶紧清了清嗓子说：“……战争是把双刃剑，两族的人民都受苦了，我深表同情。不过你们两族千年的恩怨，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人民私下里的交流还是要有的。战场上是敌人，但也不耽误下了战场，偶尔坐到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互相交流交流……西班牙哲学家格拉西安就曾经说过‘一个聪明人从敌人那里得到的东西比一个傻瓜从朋友那得到的东西更多。’你们细品品，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句话也是秦露的座右铭。
以前面对商场上斗得你死我活的商业对手，秦露总能吞下闷亏，面不改色与对手叔叔们把酒言欢。她年纪轻，初涉商场时怎么可能不会犯错？但是秦露每次都是积极吸取教训，努力扩展人脉，几次起死回生，在绝境里杀出条血路来。
显然，人类的辩证智慧对于他们异大陆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种族来说，太过深奥。听到秦露的这番和稀泥的金玉良言，那些兵魂部落的成员们像看傻子一样瞪着她。
不过翼大人似乎还算受教，那紧握着的手慢慢松开了，对小赵先生说：“她说得没错，两族鏖战了几个世纪，细细追究两族延续了几世的恩怨，的确毫无意义。”
小赵先生似乎也冷静了下来，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江湖味十足地说道：“落在了翼爷的手上，我认栽。该怎么着，画个道儿吧！”
秦露有些受不了风水先生脑波抽筋的油滑样子，于是赶紧趁热打铁接话道：“我没跟您打声招呼就跑，是有些不太礼貌。可是严格说起来也是自保的天性使然。您肯定不会是因为这个折磨我们，不然方才冒险营救岂不是毫无意义？……而且我跑了这么多天，心情很愉悦，饱和脂肪酸降得也低多了。您若是不想功亏一篑，应该再坚持一下。要知道在我们的世界，放养的牲畜无论肉还是蛋，都很香……”
可惜伊兰现在都看出了秦露的套路，听她又在忽悠什么走地鸡，走地猪的，赶紧劝谏主人道：“大人，现在满世界都在通缉金尾人鱼，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回事，大人您还是趁早享用，提升自己的进化等级吧！”
秦露听了这话，顿时有些紧张地看着翼大人。
翼大人似乎被部下说得心动，慢条斯理地打量着她。
秦露身材高挑，线条原本就无可挑剔，只是最近一段时间，颠沛流离，又瘦了一圈，但肌肉也更加紧实，虽然太阳暴晒，但她一直通用巾布包裹着头脸，所以皮肤依然白皙而水嫩，搭配着鲜明的眉眼，呈现的是一种带有野性的健美。
单从审美的角度看，秦露来到这片异大陆后，更加美艳动人了。但是从食材角度来说，就有脂肪分布不足，只能啃啃净排的嫌疑了。
最起码，在翼大人的脸上看不到想要继续养下去的神情。
她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翼大人慢慢靠近的脸，他微微张开的嘴里，牙尖似乎都在闪烁着亮光，若是一口咬在脖子的动脉处，会立刻咬断喉管，迸溅出淋漓的鲜血……
此时，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青草汁味道都像是死亡的气息，当翼大人的薄唇快要靠近她脖子的那一刻，人类的求生欲再次被激发了出来。
秦露抢得先机，先一口咬住了他的脖颈。
秦露咬得很用力，牙龈都隐隐作痛，为了使出气力，甚至双手抱住了他紧实的腰肢。
小赵先生也想效仿她绝地反击，可刚一动就被伊兰他们几个死死按在了地上。
翼大人似乎并不介意秦露这种伤及皮毛的攻击，只是微微皱眉地捏着她的脖颈，语气平平道：“松嘴。”
秦露发现，自己咬住潜行者七寸，对于翼大人这样的高阶进化体完全不奏效。
她咬了半天，他的皮肤也仅仅除了些血丝，不过那血液进入到嘴里时却有种炸裂开来的感觉，如同滚烫的岩浆划过食道，烫得人想要大叫。
这次不用高僧命令，她便松开了嘴，同时拼命地抓着自己的喉咙。
翼大人看着她的反应，钳住了她的腰肢，又快速移向了附近的河塘。
河塘在半山腰下，翼大人抱着她凌空跳了进去。
当入水的那一刻，秦露周围的水面甚至冒起了大大小小的气泡。不过清凉的河水很快便舒缓了秦露从食管扩散开来的灼热感。
在大口地喝了几口水之后，秦露发现自己的双腿居然没有遇水而变成鱼尾巴。
她不禁疑惑地抬头看着翼大人，却被发现他正盯着自己。
看她无恙了，他才开口说道：“以后不要尝试饮用任何高阶进化体的潜行者血液，方才你再喝得多些，现在就会被灼烫得熟透了。”
秦露抿了抿嘴——她以前喝的的确都是低阶进化者的血液，不过虽然高品质的血液饮用起来很危险，但是它的效用显然比低阶进化者要强效许多。
秦露推开了翼大人，想要舒展双腿在河面上惬意地游了几个来回，用清凉的河水梳理思路，可是灼热之后，她浑身发软，有些游不动，差一点就沉入水里，还是翼大人伸展长臂，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回到身边。
秦露曾经亲眼看过这个可怕男人是如何瞬间就手撕了同类的。
不过他此时拉拽自己的力道却是柔和得很，仔细想想，他以前大部分时候也都没有对自己使用过蛮力……想到这，她试探地对翼大人说：“你其实并不想吃了我吧？”
翼大人靠在河中一块平滑的大石头上，用水撩动着清洗着乌黑的长发，清洗着一路疾行沾上的灰尘，听了这话，他顿了一下，看着她道：“你知道金色人鱼对于大多数潜行者来说，是拒绝不掉的美食吧？”
秦露还是没有动摇自己的想法，翼大人固然深藏不露，可是他的身上从来都没有对着自己散发出来的杀气或者说敌意。
而方才自己与剡殿下对峙的时候，那位高贵王子身上的恶意气场，简直忽视都忽视不掉，让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呐喊战栗。
同样是强者，两相对比，差距明显，而且翼大人这种猫逗耗子的态度，要么是变态得无聊，要么就是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吃了自己。
所以这次，她敏锐地发觉了翼大人话里的深意：“大部分人？也就是说也有少部分拒绝的了？”
看着秦露笃定的眼神，翼大人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平静地说道：“你们人面鲵对于潜行者来说，从来都不是传统而恰当的食物……说得直白些，你们这种生物压根就不应该出现在沃土之上，你们带来的也不过是贪婪与混乱罢了。”
听到他说这话的时候，秦露心中猛地一松，尽量忽略到他鄙夷轻视的口吻，又不放心地问：“你……从来都没有吃过人面鲵？”
翼大人语调平平道：“我很挑食，崇尚潜行者祖先流传下来的生活方式。”
言下之意，他根本不屑于吃人面鲵这种低贱的外来入侵物种。
秦露缓缓地舒展了一口气，露出从来没有过的欣赏眼神，赞许地看着面前这位英俊而挑嘴的男人。
她甚至关切地摸了摸他脖子的伤，无比诚恳地问：“还疼吗？都怪我误会了……要不……我一会弄些柴灰给您止一下血”
翼大人略显冷漠地拨开了她的手，自顾自地用河水冲洗脖子上的伤口。
高阶进化体能力强大，只这一会的功夫，他脖子上的咬痕已经渐渐开始愈合，只留下淡淡的血痕。
秦露碰了个软钉子，却毫不介意。她何德何能，居然能遇到一位尊重传统的潜行者！
欣喜之余，她不忘附和道：“我也觉得我们人类出现在这个异大陆里是一种错误，既然你似乎并不想吃我，那为什么不放我走？”
翼大人看着她淡淡道：“不吃你，也不代表会放了你。你还用其他的用途。”
至于具体的用途是什么，翼大人显然不屑于跟一个外来入侵者解释了。
待秦露彻底缓解了灼热时，身体却出现了极度的乏力，融合消化高阶进化体的血液，需要很大的精力。她最后甚至差一点被一个急浪卷走，还是翼大人将她抱着了河岸。
不过秦露还有个问题，趁着最后一丝清明还在，她呢喃问道：“明知道我会跑，为什么还要故意放我走？”
翼大人的回答依旧很质朴：“不逃一次，你是不会认清的现实，那个不靠谱的海国叛徒压根不能保护你。”
秦露虚弱地一笑，大尾巴狼说得不错，小赵先生的确不怎么靠谱。
幸好小赵先生斌并不在跟前，不然听了这种人身攻击明显的话，脆弱的自尊必然会再次崩塌，
明确了自己并不在翼大人的挑剔食谱上后，秦露倒在伊兰在山洞里临时搭建的吊床上里狠狠睡了一大觉。饮用翼大人的血液不光危险，而且极其消耗元气，
当她一觉醒来时，看见小赵先生与翼大人两个不共戴天的种族，正坐在一块大石头旁低声交谈。
看来他俩都领悟到了西班牙哲人的真谛，抱着向敌人学习的态度，努力和平共处。
只不过小赵先生似乎谈得不大顺畅，脸色铁青，似乎是吃瘪的样子。
秦露侧耳听了一会，倒是听到了几句，她伸了伸懒腰，突然顿住，猛然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实情——陈旭和米晓禾还在那片林子里呢！
当她起来跟翼大人说出自己的同伴还没有脱离危险时，翼大人似乎无动于衷的样子，倒是一旁的小赵先生没好气道：“他们也是走了狗屎运，自己坐着鹿蜀寻过来了。”
原来当秦露他们被王庭的侍卫追击时，陈旭和米晓禾躲在了池塘附近的泥坑里。
也许是在求生的动力驱动下，他们竟然点亮了泥鳅特技，用鱼尾巴在湿软的地上钻了个深洞，然后用泥巴糊住了洞口。
因为他们没有金乌血，加上池塘烂泥气味的遮掩，竟然逃过了那些侍卫们的几轮搜查。
等到那些人终于折腾够离开时，他俩才钻出来，恰好看见那头跟他们一路而来的鹿蜀带着小崽子往山的一侧走去。
它俩先前躲避那些狩猎的贵族，也躲进了山坳里，可是入夜出来时，恰好听到了远处有同伴的嘶鸣声，便寻声一路而去。
他俩一商量，决定跟着鹿蜀走，说不定那鹿蜀能找寻到秦露和小赵先生呢。
因为带着崽子，它走得不快，又或者是因为陈旭一路上很照顾那幼仔，母鹿蜀感恩的缘故，所以故意等着他们，一路走走停停的。
陈旭和米晓禾就这么一路拼命地跟在它后面，居然绕过山坳，有惊无险地来到了这里。
这才发现，原来是翼大人他们骑乘的鹿蜀发出的鸣叫声，将那头生产的母鹿蜀吸引了过来。
等发现自己自投罗网，为时已晚，米晓禾和陈旭再次被昊统领拎提着关入了先前运送异兽的笼子里，等待翼大人发落。
可怜他俩满身泥泞无人理。米晓禾没看见秦露，还以为秦姐被翼大人盛怒之下给吃掉了，顿时难过的要哭，可是负责看守他们的昊统领却瞪着眼睛说，他们的主人不喜欢吵闹，她要是敢发出声音，他就立刻折断她的脖子。
米晓禾只能一手捂着脖子，然后默默咬着手背流眼泪。
没想到却看着秦露伸着懒腰从洞穴里出来，顿时激动地抓住了栏杆，刚要出声音，立刻又被昊统领给瞪哑巴了。
直到秦露的目光调转过来，米晓禾的脸蛋子上已经被泪痕冲刷出两道河床了。
在秦露委婉地恳求下，翼大人无可无不可地让昊统领将那两个人面鲵放了出来，甚至还给他们一点潜行者的血液，变出了双腿来。
但是兵魂部落不养不能当食物的废物，米晓禾和陈旭担负起了准备食物的重任。
米晓禾感情经营得一塌糊涂，好在厨艺甚佳，炖煮了那一大锅兽肉里，还加了类似蘑菇一类提鲜的菌子。
一大锅的肉汤香气四溢，就连吃惯了生肉的潜行者们也吃得停不下来。
伊兰打了个饱嗝，突然觉得养着个会做美食的人面鲵其实也不错。
不过饭后，秦露拿出了几张捡来的大叶子，这些叶子有韧性，妈妈的手札上说可以充当纸张用。而这种叶子挤压的汁液用火加热后，便可以充当朱红的墨水。
翼大人看着她铺展树叶，准备奋笔疾书的样子，挑了挑眉，问：“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