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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愿同尘与灰(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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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我就全订啊摔!!  阿好等人一窝蜂涌上来, 羡慕地跟她打听檀府冬至宴上是何等风光, 阿那瑰推开她们,独个儿回房。

太子赐她的珍珠还在镜台旁, 被烛光照得圆润皎洁。阿那瑰拈起一枚珍珠,又不感兴趣地丢开了。摘了那些累赘的钗环,她只剩一袭宽松的青绢衫袴, 在铜镜中仔仔细细地端详自己。

总有一天——她负气地想,你们都要来讨好我, 巴结我。

怏怏不乐地上了床, 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在敲门。只轻轻敲了两下, 没等阿那瑰答应, 门就被推开了。阿那瑰坐起身,诧异地看过去, 见檀道一大喇喇走了进来。

别院内外寂静无声,大约是三更了。檀道一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夜闯别院是多大的事,还很潇洒地冲阿那瑰笑了笑。按理,在席上阿那瑰屡次扫他的面子,他怎么也要摆几天脸色的,可他这会眼里尽是笑意, 柔情万种的。

“你又喝醉啦。”阿那瑰还气着呐, 她哼一声, 转过身, 不想理他。

檀道一并没觉得自己醉, 只是脚步有些浮,脸上有些热,莫名地兴奋。他脑子还没糊涂,知道阿那瑰为园子里的事生气,他走过来,不好意思靠近床边,只能站在地上瞅着她,说:“你怎么把我的玉佩都扔了?”

就算她浑身挂满玉佩珍珠,那些人也看不起她。阿那瑰明白了,且知道檀道一和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本来就不是我的。”阿那瑰挺着背不看他,又冷又傲,“我不稀罕。”

檀道一热脸贴了冷屁股,有些懊恼。一阵冷风灌进脖子里,他后知后觉,这才想起忘了关门,梦游似的走回去闭了门,低头一看,又发现自己忘了穿外袍,浑身上下就一袭中衣,还在床上揉得发皱了。

他要打醒自己似的,拍了一下脸。手是热的,脸也是热的。

阿那瑰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状,抱膝坐在床上,手指却拨过床帐,悄悄打量着檀道一,见他糊里糊涂的,她没憋住,嘻的一声笑出来。

她一笑,檀道一便松口气。虽然衣衫不整,有些赧然,但来都来了,也不舍得立马转身就走。三更半夜的,他兴致勃勃地说:“我教你写字吧。”

阿那瑰是立志要扬眉吐气的。听到这话,她精神一振,忙不迭点头。靸鞋到了案前,檀道一从身后握住她的手。他少年人,又吃了酒,薄薄一层中衣,抵不过胸膛火热,阿那瑰往前离开他一点,说:“你好热呀。”

“别动。”檀道一揽过她的腰,热热的胸膛贴着她,下巴颏还要搁在她的肩头,懒懒地在她脖子里吐气,“咏梅的诗,比比皆是。”他特意写了一首简单易懂的给她,“中庭一树梅,寒多叶未开。只言花是雪,不悟有香来。这是苏子卿出使匈奴时的诗。”

“听不懂。”阿那瑰乍闻匈奴两个字就要摇头,“不要跟蛮夷有关的。”

跟蛮夷无关的,檀道一也写了几首,阿那瑰似懂非懂,耐心告罄,把纸笔一推,说:“我不想写了。”

檀济把阿那瑰当女儿养,闺房里琴棋书画也样样俱全。檀道一不想走,又拉着她到了琴架后,“那我教你弹琴。”随手把琴弦拨得“铮”一声清鸣,惊得阿那瑰瞌睡虫儿都飞了。

她抓住他的手,没精打采道:“太吵了。”她对琴棋书画又没了兴致,摆摆手就要打发檀道一,“我要睡了,你走吧。”

檀道一今夜不仅耐心好,更是十足的黏人。从背后搂住了阿那瑰不让她走,他安静了一会,软着声音说:“别生气啦,你比她们都好看多了。就算不会写字赋诗,又有什么打紧的?”

被他这一哄,阿那瑰反而委屈了,她转过来,瘪着嘴,眼圈红红的,还执拗地瞪大了眼睛,是个兴师问罪的架势,“她们都看不起我,你也看不起我。”

檀道一有些心虚,“我哪有?”见阿那瑰泫然欲泣,他心又酥了,化了,浑身软绵绵的,连声音也轻了。他捧着她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吐露心事,“我喜欢你的。”

阿那瑰眼睛一弯,还有些委屈巴巴的鼻音,“你喜欢我好看吗?”

檀道一也说不上来。毫不避讳地谈论这个事,他很难为情,含糊其辞、又颇苦恼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他这话完全没说到点子上。阿那瑰本来满心期待,闻言眉毛也耷拉下来了,檀道一还心心念念在孙楚楼没完成的事,探问阿那瑰要不要亲一亲,阿那瑰火冒三丈,一把推开他——喜欢她都喜欢得这样勉强,她更不稀罕了,“不要!”

檀道一在檀府是个唯我独尊的性子,这两天被阿那瑰折磨得有皮没毛,满腔火气和贪念顿时爆发了,“我要。”他不容置疑,制住阿那瑰两只手就亲了过来。阿那瑰连跳带扭,挣脱不开,也就柔软了,温顺了,透过睫毛,看见檀道一微蹙的眉头,含愠的眼睛,是她私心里最喜欢的样子,她又为他的英俊神魂颠倒了,脚一踮,又迎了上去。

檀道一鬼迷心窍了,一闭眼,就想起画舫上船妓和薛纨的情景,他含着她的唇瓣,又不满足了,提醒她道:“你要张嘴。”阿那瑰不假思索,张开小嘴,檀道一莽莽撞撞地含住她的小舌头,手用力抓住了她的腰。

喘气的功夫,阿那瑰贴着脸问他:“还是甜的吗?”

“有点橘子味,还有点酒味。”

“那是你自己吃的酒。”

“我再尝一尝。”

两人嘴唇一沾上,又分不开了。骤然一声琴音,两人都眨了眨眼睛,仿佛从一阵迷梦中被唤醒,正发怔时,听见幽幽琴声自门外飘入室内,檀道一咧嘴一笑,说:“也有人睡不着,半夜弹起琴了。”

这话提醒了阿那瑰,“别院门锁的,你怎么进来的?”

“我跳墙进来的。”檀道一把玉佩赛在她手里,“来还这个给你。”

“我不要。”阿那瑰甩开手,心意出奇地坚决。

檀道一把玉佩丢在一旁,不甚在意的样子,“我还有更好的,都给你。”

那是你的,不是我的。阿那瑰这么想,又愀然不乐了。她推他道:“半夜了,你走吧。”

琴音盘旋不息,有灯光透过窗纱照进来,檀道一侧耳聆听了一会,说:“外面好像有人在说话,我现在出去被人看见就糟了。”

阿那瑰嘻嘻一笑,坐在床边,脚一翘,两只丝履摔得老远。檀道一怕人发觉,吹熄了案边的灯,借着窗纱透进来的光,他也坐在了床边,“我等一会再走。”坐了一会,他又说:“我头晕,要躺一躺。“两个人头并头躺在帐子里,新奇地看着彼此。

琴音催眠,阿那瑰眼皮沉了,打个哈欠,往檀道一身上偎了偎,呢喃道:“你真像我娘啊,“她睡意浓重,忘了对柔然的厌恶,“但我在柔然时,睡的是皮褥子,没有这么好的床和帐子。”

被她整天说像娘,檀道一不乐意了,“我是男的。这里是建康。“

阿那瑰乖巧地“哦“一声。

依稀的烛光中,她眉目宛然。他忍不住又想亲亲她,撑起手臂慢慢俯身,阿那瑰温柔如水地依偎着他,毫不反抗,亲得迷糊了,她不安分的小手从他中衣下摆探了进去,在他胸前漫无目的地抚摸,檀道一脑子轰的要炸,他喉头动了动,凑在阿那瑰耳边,“我老梦见你。“

阿那瑰没反应过来,“你梦我干什么?“忽觉檀道一热热的手到了腰间,她一骨碌翻个身,紧紧攥着自己裤腰——在柔然多年,她养成了十足的警惕,“你干什么解我的衣服?”

檀道一懵了,下意识辩解:“我没有。”

“你自己衣服去哪了?”阿那瑰指着他光着的上身。

檀道一微窘,说:“你摸我,把我的衣服扯开了。”

阿那瑰郑重地跟他强调,“我不跟你睡觉。”

檀道一酒意彻底醒了,头嗡嗡地作疼,身上也有些发凉。把中衣穿好,他沉默地坐了一会,离阿那瑰近了点,“你嫁给我吧。”

阿那瑰低头嘟着嘴,“我不想做你的妾。”

檀道一不快,“你嫁给太子不是做妾?”

阿那瑰头一扬,振振有词,“太子以后要做皇帝的,你呢?”

檀道一脸色冷了,阿那瑰厚此薄彼的语气让他很反感,他狭长微翘的眼尾乜了她一下,又露出了那副轻蔑刻薄的表情,“泥瓦匠家,乐意你就去。”

阿那瑰脆生生道:“我乐意!”

檀道一气急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外面琴声铮铮不绝,渐至高亢,连笛声箫声也一齐响了。阿那瑰听得心烦,檀道一却诧异起来,夜深人静的时候,家伎们哪来这个兴头奏乐?“可能是父亲在外面。”他疑惑道。

阿那瑰幸灾乐祸:“郎主看见,一定狠狠地打你。”

檀道一气得不想搭理她,倒在床的另一头闭目养神,只等檀济离开,谁知琴声笛声渐止,院子里灯光晃动,仍是没听见檀济的动静。正奇怪,外头有人笃笃扣门,檀道一翻身坐起。

那家奴扣了两下,不见檀道一搭腔,只能在门外道:“郎君,主人叫你出来。”

檀道一浑身一僵,不禁瞥向阿那瑰。阿那瑰哼一声,背对着他,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郎君,”家奴又讪讪地催了,“主人等你一个时辰了。再闹,全府的人都要知道了。”

檀道一整了整衣衫,走出房间,镇定自若到了堂上。

奏乐的家伎们都退了出去,檀济独自坐着,手上闲闲翻着一本棋谱。他脸上风平浪静,看不出丝毫端倪。听见脚步声,他掀了一下微垂的眼皮,淡淡地扫过檀道一。

“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檀济合上棋谱,伸个懒腰起身,仿佛没看到檀道一衣衫不整的放肆样。只是在回头时,眸中凌厉的冷芒一闪,“下次再敢乱闯,打断你的腿。”

“父亲……”檀道一定了定神,追上他一步。

“住嘴!”檀济爆喝一声,挥袖把裘衣扔到檀道一身上,他大步走出堂外。

檀道一知道檀济在气头上,不是争辩的时机,只能闭上嘴,回到檀府,沉默的父子各自回房,檀道一心事重重,辗转反侧,到凌晨才合眼。次日,见窗纱发红,日上三竿,他来到院里,对着高耸的围墙出了一会神,抬脚往别院去了。

大概是檀济昨夜发了脾气,家伎们都缩在房里不敢露头。别院里静悄悄,连廊檐下的云雀都成了哑巴。檀道一遍寻阿那瑰不着,心知不妙,奔回檀府,问檀济道:“阿松去哪里了?“

檀济甩着麈尾起身,漫不经心道:“太子妃在栖云寺主持佛会,我送阿松去寺里了。”

阿那瑰对柔然的一草一物以及挥之不去的奶膻味厌恶至极。去了南齐,有数不尽的绫罗绸缎、佳肴美馔,难道还怕穿不起衣裳,吃不上饭吗?阿那瑰心里盘算着,飞快奔出部落。

不知道跑了多久,阿那瑰累极了,她气喘吁吁环顾四周,天边微泛鱼肚白,群山依旧在沉睡,清晨的风吹动一簇簇衰草。

元翼的队伍会经过这里的,阿那瑰一屁股坐在矮坡上,睁大了眼睛,专心致志地盯着大道。

后来,她眼皮打架,慢慢倒在草丛中睡着了。

梦中似有马蹄声笃笃,阿那瑰揉着眼睛爬起来,见晨光下一队缓辔徐行的骑士,已经快消失在了道路尽头。阿那瑰惊得跳起来,从山坡上连滚带爬到了大道,她一边拔脚追上去,尖声叫道:“殿下!殿下!”

“吁。”檀道一掣住马缰,扭头一看,见阿那瑰追了上来。新换的单袍上沾满草叶,精心梳起的发髻也散了。

“殿下!殿下!”阿那瑰急得围着马车团团转。可元翼宿醉未醒,在马车里鼾声连天。她跑到檀道一马前,讨好地说:“让我也上车吧,我跑不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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