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9章 我,又是什么?
“冬!”
死寂的黑暗之中,心脏复苏的跳动声响起,仅仅一丝,微不可察。
“这是,哪里……”
意识回归,守夜发现自己依旧身处溶液之中。
只不过,同深海寒流不同,此时周身流绕着的液体,十分温暖,且蕴含有丰富的能量,像是儿时的襁褓,让人很有安全感。
“嘎——”
黑暗之外,似乎有门被推开。
一抹光亮透入,很快大门又彭一声关上。
但透过装浸溶液的精密仪器,守夜依稀能看到光明亮起时,不远处门边站有两道模湖的身影。
“如何?”这是一道十分平静的声音,可不知为何,对方言语中的平静,带给人的感受,却十分悲伤。
守夜在泡在溶液之中,心跳开始加速,这是悲伤情绪开始外露,他甚至感觉双眼有泪水,莫名其妙要流淌而出。
“失败了,北槐大人……
“三百六十五名饲鬼士,全部以失败告终,这第一批试炼者,我们明明挑选了最好的苗子。
“其中,有强大的体修,有悟性惊人的古剑修,还有极为罕见的黑暗属性,可惜,无一例外,全部死在了鬼兽之力下。”
应声之人,身份地位明显低了不止一层。
守夜隐隐记得这个声音,似乎是这一方黑暗实验室的……实验员?
只不过他听出来了,连这位强大的实验员,竟也边说着话,边开始啜泣,最后不住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北槐大人!
“这一切显然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再努力一些,说不得其中便有一位饲鬼士能够成功。
“如此,我们的计划,定当圆满。
“我罪甚过,当伏诛矣……
“哇啊啊,不要杀我啊北槐大人!我错了……”
这自相矛盾的话语声令人生愕。
因为守夜并没有听到那位“北槐大人”有任何出手的动静。
隔了良久,待得实验员的情绪稍稍好转之后,那道平静但充满悲伤的声音,才重归响起:
“控制一下你的恐惧,不要被我的能力影响,这只是第一批试验,错不在你。
“还有,我讨厌哭声,再有下次,我真会杀你。”
“呃……”实验员话语声似是被堵住了,醒了一把鼻涕之后,才悖悖然说道,“抱歉,失态了!但北槐大人的能力,着实太让人难以招架了,我哭了之后,感觉身体好多了。”
“这地方太压抑,既然试验失败,给你放假,你出去走走吧。”
“是!”
实验员明明情绪高亢了一些,但很快又转成了悲伤。
可这一次,只有低低的啜泣声出现,似乎实验员掌握了方法,尽量让自己的情绪波动,不流露得那么明显。
“嘎——”
门再被推开。
借着光亮,守夜想看到那个离去的高居上位者的身影,但只有一个黑色的背影入眼,其他的,一概看不清。
“等等!”
便这时,那一道离去的身影忽然驻足,语气变得怪异起来:“你说,全部失败了?”
“呃,是啊,全部失败了,都死光了,一个都不剩。”实验员说着又惊惧起来,而后啜泣声起,“呜呜呜,北槐大人的意思是……”
“我听见此地有第三个情绪,你的试验成功了,有人活着。”
“不可能!”
没有争辩。
嗒嗒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明明近在迟尺,守夜竭力睁着眼,却依旧无法看清那两人的面容。
“这是第几号?”平静而悲伤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七号,那个黑暗属性的炼灵师,同时也是无月剑仙的手下。”实验员一边哭,一边道,“他是白衣队伍中的黑白双壁之一,本来还有光明属性的一个小家伙,可惜他第一轮就落选了,身体条件没有这守夜强。”
“守夜?”
“嗯,他叫‘守夜’。”
“看好他,他的情绪外露,说明人已经开始复苏了,说不得日后,还会记起方才这段刚苏醒时的记忆……而你刚才,话语中透露的信息,太多了。”
“北槐大人恕罪啊!”那实验员瞬间恐惧,继而声泪俱下,“请杀了我,请杀了我,我罪不可恕哇啊啊……”
“给你三息时间,收敛你的情绪。”厌恶的声音响起。
“呃,抱歉,又失态了。”实验员光速变脸,旋即保证道,“北槐大人放心,他的记忆不可能会苏醒,在这方面,我们有手段,可以做到万无一失!”
“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是万无一失的,守夜若出事,你提头来见。”
脚步声远去。
门口处那一抹光明,重归被纳入黑暗。
一切,再次恢复沉寂。
……
“冬!”
心跳声又响起。
守夜睁开眼,这一次,看到的是一片混沌的世界。
而在这充斥着灰色和狂躁的世界当中,有着一抹代表着正义的浩然正气之光,从天而落,守护着一方清明。
光芒之中,立有一道高大的身影,背生双翼,圣洁如天使。
“你是谁?”守夜问出声。
话一出口,他才惊觉自己比在方才那一幕场景中成长了不少,至少,现在的自己已经能和不知名的存在,开始交流。
“我叫星夜。”背生双翼的高大天使微笑着说道。
“星夜?你为何在此,这是哪,我现在……”守夜头疼欲裂,忽而惊醒一般道,“我不是,在深海之中?”
星夜显然不具备回应问题的能力,在微笑完三息,给足了守夜思考和冷静的时间后,才接着说道:
“你好,不知名的小家伙,当你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不必试图与我对话,这只是我的一道残念,想要告诉你这个可怜的幸运儿一些东西,仅此而已。”
守夜沉默。
星夜依旧保持着微笑,而后接着说道:
“在你看到我的时候,想必你已经提前看到了另一幅画面,那才是我真正想要给你看的东西。
“当然,更大的概率是,你这一辈子,至死都见不到我和我想给你看的那个场景。
“你的信仰,太坚定了!”
星夜顿了顿,微笑中多了一抹好笑,道:
“但你是否有想过,你如此坚定的信仰本身,本就值得怀疑?”
“嗯,想来你并不会怀疑……因为圣神殿堂的洗脑之力,着实太强,其他人连一丝机会都抓不到,我强一些,但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留下这一道残念。”
“可是……罢了!”
星夜摇摇头,苦笑后道:
“我的这道灵念,是留给你能见到我的时候听的,就不多言废话了。
“想来如若你依旧信仰坚定,必是见不到我;而真要对自己的信仰出现了怀疑,那定是有外力冲击于你。
“原谅我依旧废话连篇,但这是一个将死之人的聒噪,你应该可以体谅。”
守夜依旧沉默。
星夜视线中毫无焦点,继续着他的自言自语:
“说正事吧!
“记住你方才场景中看到的那些人,我不知道其中有谁,他们的具体身份几何,因为我只是一个外来者。
“但你可能会知道,嗯,如若你也不知……可以调查。
“如若你觉得累,也可以不查,我并不知道你性格,但我觉得你能成为他们口中的天选之人,能力应该还不错。
“原谅我,又说了一大通废话……”
话至此,守夜看见,星夜天使双眸中突然有眼泪垂落,并且语速加快:
“我的时间不多了,他们可能快要发现我了。
“实在是抱歉,我很想给你留下点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但说了这么多之后,却发现除了守护你苏醒之后见到的第一个场景,别的能给你的东西,我并没有。
“我的记忆,我的能力,包括我从何而来,为何在此……几乎全都忘了!
“我的所有的一切,都被那个人打散了!
”而那个人是谁……”
星夜话语声忽然一顿,眉目中多了思索的神情。
过后,这充满圣洁的双翼天使,突然又无助地蹲了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嗷嗷大哭:
“哇呜呜、哇呜呜……
“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对不起,我好丢脸哇,我本来想给你留下一个高贵的形象,可是我……
他颤抖而无助地捂着脸,声泪俱下:
“对不起,请饶了我,我不该留下这个后手,我有罪,请杀了我!”
“不!小家伙,记住,就是这个人,就是他打散了我的身体、灵体、魂体,将我扔到了这个鬼地方,你一定要记住……
“哇——”
鬼叫一般的凄厉哭喊打断了星夜自己的话,同样也吓了守夜一大跳。
而后,守夜亲眼看见,这星夜天使双目中流出血泪,眼眸瞪大,气息奄奄。
当悲伤到了极点,星夜的口鼻完全被异物堵塞,脸庞涨得铁青,嘴唇变得煞白,最后画面定格在他惊悚而充满悲恸的脸庞上。
一切,彷佛就此要结束……
“噗!”
突然一口精血喷出,星夜像是找回了一口气,恐慌而啜泣道:“记住,他们叫我……鬼兽!”
最后一声落定。
“轰!”
星夜的形象分崩离析。
周遭的这个混沌世界,也骤然碎裂。
……
“冬冬!”
“冬冬!”
心跳声快速敲击,意识从黑暗之中归来。
回光返照一般,守夜听到了深海之下的幽幽水流声,同时,耳畔似乎还有人在呼喊?
“守夜!”
“醒醒,守夜!”
不是错觉……
真有人在喊我……
我……还没死!!!
守夜憋着一口气,来自第一场景中被激发的求知欲,也来自于第二场景中星夜最后的醍醐一言,更来自徐小受说过的……鬼兽路轲!
“我,要活下去!”
死寂的气海没能帮他完成这一道意念的具体化。
可灵魂中突然传来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像是溺水之后,岸上突然伸下来一只援助之手。
“开!”
藏匿于气海之中的浩然正气,从那一只手上传递而来,渡送过了最后一口真气。
嗡!
深海之下,禁法结界瞬间被激发。
但有了这一口气的守夜,终于抬起了沉重的眼皮,终于看到了自己……依旧身处于深海之下的水球之中,依旧濒临死境。
唯一有所变化的是,自己并没有出现幻听。
面前,真的多了一人。
“守夜?”
“真的是你?你醒了?”
背负玄苍神剑的饶妖妖,一脸惊喜地望着水球之中的那个熟悉身影。
她从深海而下,这段时间过来,已然见过了太多王座、斩道试炼官的尸体。
万万不曾想到的是,同为斩道境界的守夜,竟还能挺到这个时刻,挺到自己唤醒他的这一时间点。
这就是……第一批试验者的厉害之处?
“饶妖妖?”
守夜定睛一望,望到了水球之外那不受水压影响的负剑之女,下意识后撤了半步,目中有着惊悚。
“嗯?”
饶妖妖敏锐察觉到了这一细微变化,但正事要紧,她循声问道:“守夜,你为何在此?你不是被阎王黄泉带走了么?他也落水了?”
阎王黄泉?
谁?
守夜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这个人,可水球的抽汲之力变得更强,他完全扛不住了,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孤音崖上我黑暗界域一开,徐小受一脚……”
鬼兽路轲!
脑海中突进暴闯而入一个披头散发张牙舞爪的徐小受,噼头盖脸就是一句“鬼兽路轲”……守夜话语声停住了。
“什么意思?”饶妖妖侧目望来,不明所以。
守夜艰难吞了一口唾沫,竭力抬起眼皮:“没、没什么……阎王黄泉,确实落水……”
饶妖妖蹙眉。
守夜发生了什么,怎的突然言行如此怪异?
濒死之时,心魔骤生,又想到了他的死敌徐小受?
“饶剑仙!”
没有任何停顿,守夜抓住回光返照的时间,竭力问道:“我可以,问您一件事情吗?”
饶妖妖心跳一突,有了不妙预感,旋即停止了帮助守夜破开水球,且助其排斥水压的行动。
“讲!”
守夜唇角嗫嚅,颤抖着问:“我想知道,我们红衣抓了那么……鬼兽,它们最后,去了哪里?”
话音方落,深海之下有寒意肆虐而开。
饶妖妖眸子眯起,手不自觉摸上了玄苍神剑,惊疑反问:“守夜,你……发生了什么?”
“饶剑仙!”守夜突然激动,而后剧痛袭来,他深深舒了一口气,平静下情绪,“您,可以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吗?”
“斩了。”
“斩了?”
“对,就是斩了。”
如此确凿肯定的答桉,令守夜无言。
顿了片刻,水球抽汲之力,像是要将他彻底扯碎一般,带来身体的剧烈疼痛。
守夜这才反应了过来自己根本没有剩余时间。
可他意识混沌了,他不知道该信谁了,他颤着唇角,捂着脑袋,痛苦而迷茫地又问:
“那……我呢?
“我,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