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起来。”
废旧的神庙内烛光摇曳, 橙黄色照在男人英俊的面容上勾勒出一抹冷漠的弧度。
陈飞沉迟疑了一下站了起来,郑严序微垂着眼,蹙眉道:
“你明知道,那孩子根本生不出来。”
本来就是复眼神造就的一场骗局, 尚没有生命的痕迹可言又何谈一救。
陈飞沉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偏执的像个神经错乱的疯子。
“不、不是的, 他存在了他已经存在了!”
林唤已经离去, 死前只想要保住孩子也是为了给爱人一个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可陈飞沉不知道。
“只要您的一句话, 一句话哪怕几个字都能救他啊...”
林唤意识尚存的时候和他说过, 他表弟身边那位是超然的存在。
陈飞沉当时并不以为然笑嘻嘻的问道,和你比如何?
林唤已经是神了, 可他却说比之如蝼蚁, 他们这样的不过是其脚底下的溅泥。
陈飞沉不信,直到林唤说出了那四个字。
言出法随。
郑严序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声音听不出太多的情绪:“他居然能看到?”
陈飞沉点点头,他咬咬牙开口说道:“林唤不仅看到了这些, 还有未来关于....宋承的。”
说完这句话男人的目光便沉沉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刹那间有一股威压凌然而下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陈飞沉额头上的汗缓缓的流下。
他在赌, 赌这位对自家表弟的在乎程度。
良久,男人才轻声开口:“都是假像罢了。”
宋承的未来早已被他紧攥于手中, 没有任何人可以将其篡改。
-
宋承坐在石阶上等着那两人, 外面的天尚未亮起透着一股捉摸不定的黑, 尤其是树影婆娑之间有几分吓人。
神庙里有微弱的烛光泄露出来, 他默默的移了过去然后影子拖在地上拖的老长这才松了一口气。
安全了。
蚊子围着他打转不一会儿的功夫宋承就徒手拍死四五只, 脖子上胳膊上都起了红红的小包。
他难受的不行正要回去问那两人谈好了没有,突然一道手电筒的光芒强烈的照射过来。
“宋承!”
是胡容和明西澳跑过来找他们了。
宋承刚要回应,一道响亮的婴儿哭泣声响起,在这寂静的夜里突兀的使人心瓣发颤,一股心酸瞬间涌出。
陈飞沉抱着孩子出来的时候,宋承还僵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那脏兮兮的衣服里,包裹着的白嫩小朋友,真的好小的一只。
他这是....要当叔叔了?
“承儿,这是我和林唤的儿子....你快看啊!”陈飞沉说着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这孩子,真的好像他。”
宋承哎哎的应着,那孩子缩在父亲的怀里没有睁开眼睛,但五官确实神似林唤,尤其是嘴巴和鼻子几乎一模一样。
“好可爱.....老郑呢?”宋承突然抬头问道。
这孩子来的如此猝不及防,郑严序到底做了什么会不会有事?
“我在这。”
男人从神庙里踏了出来,身型挺拔,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令人目眩的笑,那双微微上挑好看至极的丹凤眼如寒星明月,注视的刹那心魂具动。
不知为何,宋承总觉得此刻的男人和以前有些不同。
但具体哪里不同偏偏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自己有点紧张,面皮也在发热。
郑严序站在青年面前习惯性的想要拉他的手,没想到那人比他更快一步拽上了男人的衣袖。
“没事吧?”桃花眼里盛满了担忧。
这幅乖乖的模样,令郑严序忍不住想亲亲他,于是他真的俯下身来,想磨一磨青年那柔软的唇。
“哎你们跑哪去了,卧槽——”胡容再次自动消音。
宋承连忙推开男人一点,一张小脸这下彻底红透了,美色让人脑昏头涨。
“这婴儿哪来的?”
突然明西澳眼尖的发现了陈飞沉怀里的孩子,诧异道。
胡容反应更大,舌头打结:“什么情况?林唤他、他他他生了?”
宋承听到这话微微一愣的看向他,“你们...都知道了?”
林唤伪装成秋云的事胡容和明西澳并不知道,因为他们并没有见过真正的秋云。
倘若林唤不在宋承面前露出真实身高,恐怕就连他也会被蒙骗过去。
明西澳点点头,表情不太好:“我们找到了真正的秋云。”
所以大着肚子伪装的那一个明,显就是怎么找也找不到的复眼神林唤。
宋承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秋云的父母就找上了门,两口子过了好几天担惊受怕的日子,崩溃的不行。
实在是忍不住了更何况他们只有秋云这一个孩子,就是老命赔进去也不得不这样做。
明西澳和胡容在林家村后面,以前用来储存过冬食物的地窖里,发现了浑身脏乱的秋云。
小姑娘在见到亲人的第一刻,就颠三倒四胡乱的喊着林唤的名字。
林唤并没有伤害秋云。
宋承有点惊讶,他以为真正的秋云已经死了。
毕竟她主动献祭了邪神很容易被当作供品,而林唤又看上去像是披着她的皮一样。
陈飞沉没有作答,事实上除了郑严序本人,在场的任何一位都不知道这孩子的来历。
他们保持着诡异的沉默返回了刘春叶的家,打算天一亮就开着来时的车返程。
而陈飞沉将孩子放下的第一时间里,就向宋承郑重的道了歉。
他从未想过害自己的亲人,也不知道林唤是何时被复眼神所吞噬,整个过程发生的是那样的悄无声息。
宋承心里一时之间闪过很多情绪,倘若较起真来,他并不怪陈飞沉,至少在紧要关头这家伙还能想起来替他挡了一把。
而且林唤又处于那种半人半怪物的关头,要是他家那位变成这样,他恐怕会当场傻掉吧。
这样一想宋承就没那么生气了,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十几年的情分还是经得起折腾的。
把话说开之后,宋承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不然总是有间隙在,实在堵得慌。
他刚想进屋,陈飞沉却喊住了他,欲言又止。
宋承迷惑的看着他,不知道男人到底要说什么。
“没、没事,你进去吧。”陈飞沉在掩饰着什么,“帮我谢谢郑严序,孩子是他救回来的。”
宋承点点头,便进了屋。
应该是我多虑了,陈飞沉自言自语道。
林唤曾意外瞥见过宋承的死亡,破碎的模糊的场景看不见脸,他看见一个年轻的男人被叛徒钉死在了为他量身定做的棺材里。
-
临走的早上,林家村一大半的人都出来送行,他们身上那些密集的疙瘩和眼睛,在复眼神身死之后直接瘪了下去。
白色的壳揭掉只留下颜色不浅的疤痕,提示着他们这发生的一切不是一场荒谬的噩梦。
宋承和刘春叶打过招呼正要上车,突然瞥见了那穿着干净的碎花白格子裙的姑娘正怯怯的躲在了林村长的身后。
是秋云,宋承定了定神转头问陈飞沉:“确定不再多说几句话了么?”
陈飞沉按下车窗,臂弯里的孩子睁开明亮的眼睛,白嫩的小手拍打在男人菱角分明的脸上,咿呀咿呀的哼哼。
“不了,就这样吧。”
他收回目光,心情复杂的不能言语。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文文静静,甚至清纯简单的姑娘敢亲手将林唤的尸体挖出,并将十厘米长的木锥刺进了他的眼里,随后倒埋。
他们并不知道秋云到底具体还做了什么,只知道她真的成功将林唤复活了,以一种痛苦的方式。
然后这场噩梦开始了。
宋承点点头,他能理解陈飞沉那种纠结的心情。
总归是感激多于痛恨的,尽管昔日的恋人变得面目全非甚至无法维持人形,可是那场车祸并不是他们最后的结局。
躺在他怀里的这个孩子,才是。
宋承坐进副驾驶座位,郑严序俯下身来替他扣好安全带随便啄了啄他的脸。
淡定的视村民们为无物的那种。
“咱们回家。”男人温柔的冲他一笑,世界灿烂。
-
他们先是开车将陈飞沉安全的送回了陈家,宁姝激动的又哭又喊握着宋承的手,整个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直到她看到陈飞沉怀里的那个孩子,彻底僵住了。
宋承原本还以为肯定要花费不少力气来解释,可是很意外的是宁姝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甚至没有多问任何一句,只是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宋承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妥协的无奈和逃避,宁姝始终对林唤的死抱有愧疚。
当初是她百般阻挠暗中施加压力,这才造成陈飞沉和林唤在车上发生争执导致车祸。
心照不宣的儿子没有过多的交代,做母亲的也不敢多问,只知道这孩子是亲生的便足够了。
他们坐在客厅里逗孩子,小朋友长的可爱软呼呼的一只。
宋承捏了捏孩子的小手,心里一片温柔:“哥,你给孩子取名没有?”
陈飞沉一愣,也是,他给忘了。
宁姝正在吩咐管家去购买奶粉尿不湿,甚至打算请设计师专门给孩子弄出一个儿童房来,家里添了一个人,总归是一件喜气的事情。
他挠了挠头,“啊,忘记让老婆给宝宝取名字了,我还真不知道叫什么。”
陈飞沉说起林唤眼里闪过一丝温柔,放佛那人并没有离开一样。
宋承心里一抽,“名字的事先不急,你可以和阿姨好好商量商量,取个好听的。”
陈飞沉点点头,尽管他们都心知肚明宁姝在给孩子取名这件事上,恐怕并没有多大的选择权。
他们没呆多一会儿便趁着天黑之前离开了,宋承在车上给宋父宋母报过平安后,就有些困意神情蔫蔫的。
郑严序摸了摸他的脸,“睡吧,到家喊你。”
青年乖巧的点点头,找了一个合适的姿势睡了过去。
宋承再次醒来人已经躺在自家卧室里的大床上了,空调冒着绿光呼呼的散发出凉爽的气息。
他掀开一点帘子向外看,天早就黑透了。
宋承不想起来整个人放空的望着天花板,之前发生的事开始像走马灯一样件件的在眼前略过。
复眼神死了,林唤的孩子却活下来了,而他.....居然到现在才知道自己肚子里也揣了一个。
宋承捂住自己的脸,那种窒息的难过的情绪又涌上来了。
郑严序端着牛奶刚打开门便瞥见躺在床上的青年背过身去消瘦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一愣赶紧走了过去,“承承?”
宋承被男人拉到怀里的时候满脸的泪水,两只眼睛哭的红通通的可怜兮兮。
郑严序心脏缓缓一抽,温柔的亲去他脸颊上的泪低声问道:“怎么了,宝宝?”
宋承摇摇头小口的呼气,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他....在影响我么。”
宋承坐起身一手无力的抓着男人的衣领一手伸下去将自己的衣服撩起,急急的喊道:
“你摸摸我。”
郑严序一愣忍不住拦过爱人的腰亲吻上去,刹那间宋承紧绷的神情松了下来。
果然,肚子里的那个在渴望父亲的气息。
“唔!唔唔....行了!”宋承手忙脚乱的推开男人。
在这样下去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郑严序压抑的喘气声就在耳边粗粗的响起,男人那双狭长的眼眸晦暗的闪过金色的光芒。
“宝宝对不起....”
宋承趴在他的肩上嗅着那温暖的气息,被抱个满怀之后是坚定的满足感。
“嗯。”他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我知道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是我别无选择。”
郑严序缓缓的抚摸着他消瘦的背脊,如果可以他并不想青年遭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宋承没给他任何的回应,他只是微微眯着眼眸像一只餍足的猫咪。
事实上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妥协了,偏偏这两次都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第一次的婚嫁,第二次的孕子,每一次都要把原本的自己打碎重造,连同着骄傲与尊严一起。
只不过和第一次的恨比起来,这一次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这是为何呢?
宋承搂着他的脖子将手插进男人细密的发间,懒洋洋的说道:
“生也行,孩子你带,奶粉钱你出,怎么样?”
郑严序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惊喜,连连点头:
“好好好,放心他很好养活的!”
也许是男人答应的太爽快了,到让宋承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松开郑严序的脖子,小脸超级严肃:
“你实话跟我说吧,我肚子里的那个到底是什么品种的?”
他除了体质特殊了一点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怎么可能好好的怀上孩子。
男人俯身而来叼着他圆润的耳垂微凉的气息喷洒在脖颈上激起一片涟漪,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的种,你说呢?”
郑严序薄而寡恩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孩子啊,弄多了不就有了么?”
宋承一听脸皮瞬间红了,他拍了一下男人的胳膊恼羞成怒道:
“你他妈正经点,开什么黄腔?别转移话题。”
郑严序被他打的有点委屈,讪讪的开口:
“我没有。”
避重就轻铁定心里有鬼,宋承没办法只能换一种问法:
“孩子像你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
像男人多一点那八成非人没跑了。
郑严序啄啄他的唇,将人往怀里搂了楼直到胸膛互相紧贴:
“像你,必须像你。”男人毫不犹豫的答道。
宋承听到这句话瞬间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只要有个人形就成,毕竟他老爸的基础在这,他也不能要求太高。
尽管他还是担忧自家崽子会长成他哥哥那样,如果他没听错也没看错的话。
当初杀死复眼神身穿黑色西装的青年,可是有着非人的面貌。
反正这婚也离不成,凑合着过吧。
宋承生出一股自暴自弃的想法,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男人按着黏糊的亲了又亲。
眼见着两人的动作越来越少儿不宜,宋承慌忙的喘着气出声道:
“等等!你他妈的别扒我裤子!”
郑严序:“?”
俊美的脸露出一个有点急迫的表情眼见着就要忍耐不住了,宋承赶紧压低了声音说道:
“不是,我肚子里的那个....好、好像能听到!”
之前在神庙的时候崽崽还和他说话来着,他们要是真的做了那也太不是人了。
“放心吧,他一直处于沉睡状态什么都听不见。”
说完男人便强势的压了上来。
-
第二天下午宋承自己在家烤了不少小熊饼干装好袋之后准备送去隔壁,之前在林家村的时候他总觉得对不起胡容和明西澳。
人家把他们当朋友,他们却因为陈飞沉的顾忌而不得不隐瞒。
宋承心里过意不去总要给人家赔个不是才行,可他脸皮又薄索性拉着男人一起。
好在胡容性子温吞吞的不仅没生他们的气,还因为自己没帮上什么忙而觉得丢脸,甚至连那户人家做事的钱都没要。
这天是周六楚子寒没上班穿着墨蓝色的居家服端坐在藤椅上,毫无意外的损了他几句。
胡容气的抓头发,宋承连忙帮他打圆场,这可把可怜的家伙感动的泪眼汪汪。
而另一边郑严序和楚子寒好似在风轻云淡的说些什么,屋外的阳光正好洒在两人身上,一冷一暖形成鲜明的对比。
“听胡老三说,你们杀死了一只神?”楚子寒放下杯子耸耸肩微笑道。
郑严序将分量不小的饼干放在茶几上,修长干净的手指掏出一块绿色抹茶味的小熊塞进嘴巴里。
“我老婆做的。”
炫耀着脸上还带着一丝得意。
幼稚的像个小学生。
楚子寒脸上笑意没了,面无表情的在心里评价道。
“嗯,小宋跟我说了,饼干是抹茶味的。”
楚子寒挑了挑英气的剑眉。
男人拿着饼干的手一僵,蹙起眉头:“一只伪神罢了,算得了什么。”
“哦?我还听说你们带回来了一个孩子。”
楚子寒伸出手也拿了一块饼干,小熊状的憨憨可爱。
“嗯。”他造的,郑严序一脸淡然:“小事。”
楚子寒笑了,“那确实是小事,不知道你们以后有没有领养小孩的打算?”
反将一军,干得漂亮。他内心暗暗给自己点赞。
熟不知男人在听到这句话后,面色一愣,“不用。”
有亲生的了,已经用不着领养了。
想到这郑严序脸上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淡笑,好似春雪初融好看的不行。
宋承恰巧看到了这一幕,莫名觉得这场景有点符合“岁月静好”四个字。
前提是没听到两人谈话的内容情况下。
到了九月初东陵大学开学了,宋承这个被校院批准在家自学,期末再去考试的准大三生也要回学校一趟。
领学习资料的那天正巧男人不在,家里的车也被拉去厂里定时检查维修了。
宋承难得戴上鸭舌帽轻装出门坐了一回公交车,天景黎园门口就有好几班直通东陵大的。
来的最早的那班08路前不久改成了04路,宋承站在公交站牌看了好半天,才确定它也是去往东陵大的。
只不过以前常坐的72路经过学校北门,而04路则直达学校南门。
而宋承的宿舍楼在中间两边都是差不多的距离,也就无所谓坐那一辆了。
站台设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枝叶繁茂绿荫成片,宋承到不觉得很热,只是天闷的像是要下雨。
没等一会儿,贴着蓝皮广告的04路公交车来了。
宋承用手机刷码上了车,车里开了冷气有点凉飕飕的,人也很少。
一对小情侣窝在后排卿卿我我,两三个大妈大爷早早的带上菜篮子准备采购。
宋承走到后面打算随便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却冷不丁的和一双惊恐的眼睛对上了。
那是一个瘦弱的只剩把骨头的女人,头戴黑色的渔夫帽,淡黄色低领连衣裙穿在她身上莫名的显得空荡。
那女人体格太娇小了以至于宋承第一眼并没有发现,而此刻她脸上布满了恐惧的泪水,嘴巴里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黑色的扭曲的头发正在疯狂的往她衣服里面钻,很快便缠绕出来顺着手腕蜿蜒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