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012

小木屋不大，远远看去，只有一个半崽那么高，还是三角尖屋顶，铺着厚厚的不知道从哪掀过来的长条草皮……草皮上的草当然都已经干枯了，但枯草叶儿被梳理得整整齐齐，像一张精心打理过的小毛毯。

小木屋附近，被清扫出一个圈，露出深色的土皮，扫走的雪在木屋后头堆了两个矮矮的雪包。

盛闻一愣，没反应过来：“房子？”他后知后觉地：“你盖的？？”

崽：「是的。」

盛闻切近视角，贴到这栋小木头房子上……上次他下线的时候湖边还没有这么一栋房子，所以显然是1号盖的，还是1号在两天之内盖的。

两天前，崽向他要斧头、柴刀、匕首的时候，盛闻还以为崽想玩三刀流刺客。

——对不起，是他不成熟，不顾家，没长大。

小小的Q版木屋就像一块小木头盒子，门口，窗前……崽还没忘了在墙板上挖两只方眼睛充当窗户，都挂着用带着针叶的软松条编成的花圈以作点缀。

盛闻光顾着拉视角从东西南北上观瞻崽的新房子，没顾上说话，一旁的崽脸绷得越来越紧，他们俩并排站着，从旁边看过去，盛闻还能看见崽侧脸撅出来的一块蜡笔小新式胖脸蛋。

1号冷冷淡淡地：「就两天，盖得急，房子不大，如果你嫌搬过来麻烦，可以把你的东西再搬回山洞。」

崽头顶大大的文字泡掉色了，绿色越来越浅。

1号冷酷地看着盛闻。

右上角系统消息：

「1号十分期待地看着你。」

「1号的心脏砰砰跳。」

「他也十分紧张。」

盛闻感觉自己又双叒被正中心脏。

他不自觉捏紧鼠标，好像被他捏在手掌心搓来搓去的是1号崽，心想这游戏要是有周边可以买就好了——他肯定买一堆大大小小的1号公仔，摆在家里玩游戏的时候用以抒发搓崽的冲动。

“没有。”盛闻否认道：“我怎么可能嫌麻烦。”

他道：“你好厉害……崽，你还会盖房子啊？”

养崽游戏，崽给玩家盖房子。

1号的猫耳小幅度动了动，气泡重新变绿，但那根嘴巴线依旧克制地两端都没有向上翘起。「以前一个人在山里住过。」

盛闻微怔：“……以前？”

1号在前头走，盛闻跟在后头。

1号似乎僵了下，稍停住，却又很快抬脚：「我把山洞里的东西都已经搬到这里来了。」

1号这个话题转移得非常生硬……但毕竟是个游戏，盛闻一时也分不清1号这是在转移话题，还是单纯地只是刚刚他语音录入的时候1号没有捕捉到能够回答的信息。

虽然盛闻蛮想1号真的是他现实养的崽，但毕竟这是个游戏，游戏智能在和玩家聊天的时候还会选择性地转移话题……这事儿想想都他妈离谱。

“哦。”盛闻继续跟上。

但他没打住想到别的事。

这个地图资料片叫“林海雪原”，玩到现在为止，盛闻大致猜“林海雪原”就是这片山岬以及两翼山脉这一块区域的冬季地图。

玩家可以自由切换第一视角、第三视角，也就是说盛闻可以自由探查非玩家小人所在地的地方……狭窄的山谷，陡峭的山腰，以致接近山脉峰顶的地图，盛闻都大致查看过了。

整张地图，杳无人迹。

没有村庄，没有城镇——这里地形险峻，又大雪封山，本来也不应该有村庄和城镇。

至于两翼山脉的另一头，因为把第三视角调到最高，拖动地图拖动了十多分钟，还是拖不到山的另一头，所以盛闻就暂且默认这个游戏地图不存在“山的那一头”了。

也就是说整张资料片地图，就一个玩家小人，带一个系统赠送的1号崽。

孤儿单机。

1号走到门口。

如果崽有“过往背景”的设定的话，盛闻相信崽肯定盖过不少小房子。

正门是一块还带着木头纹理的长木板，没有金属门轴，崽就在木头门板的一边和邻近的门框边钻了一排密集的小孔，用干藤串紧，保证门拴牢固在门框边上。

木头门另一边有一个小小的门把手，也用干藤系住，关门的时候就把干藤另一端系到一边，充当“门锁”。

崽闷头解开“门锁”，推开了矮矮的木头门。

第一眼，盛闻道：“……牛逼。”

正对着的是一间“客厅”，地上铺满了厚厚的干草，踩上去也软软的，“客厅”中间刨了一个圆圆的土坑，堆着木条，正点着暖融融的火。

围着火堆，放着两把大概有盛闻小指指头肚那么大的木头小凳子，铜盆、水壶、汤锅还有架子都在木头墙角码得整整齐齐。

小木屋只有两个小房间，用一堵半个崽高的矮木板隔开。

小房间里放着两张单人床……但很明显另一张单人床还没有做好，四条腿儿缺了两条，让盛闻想起来老张给他们做小球自由落体实验的时候用的斜坡。

如果崽躺上去，崽就是小球。

盛闻想象了一下崽从床上骨碌碌滚下来，最后软趴趴地掉在地上的场景，把手中的鼠标捏得咔哒咔哒响。

还有一个大大的圆澡盆，从外头看，不是用木板条拼接起来的，更像是崽砍了一棵比他还壮无数倍的大树，然后砍一下一截，拖回木屋，掏空了芯子，做出个大澡盆来。

盛闻拉近，却看见澡盆盛满水，游着七八条活蹦乱跳的Q版灰皮鱼。

“……”

崽一个人粗能抗树造屋，细能下湖捞鱼。

好像他这个阿爸并无大用。

三头身“盛闻”像个呆瓜，杵在门口一动不动。

1号认认真真地关好门，睃过盛闻一眼：「如果你以后准备一直跟我住在这儿的话，我以后可以把房子再盖得大一些。」

大号的棉服袖子里，1号紧张地抠了抠手指头。

盛闻会跟他一起住在这里么？

“盛闻”的短手搭到1号肩上。

他沉痛道：“崽，辛苦你了，阿……哥哥以后一定会努力赚钱养你，让你吃穿不愁，不用再在大冬天一个人呆在雪山盖房子。”

崽扭过头，圆圆的脑门儿上还翘着一撮被风吹乱的白毛。

他静静地看了盛闻几秒：「盛闻，我是哥哥。」

盛闻：“……”

盛闻向火堆走去，点击一把小木凳“坐下”，转移话题道：“刚刚我看见你房间里养着一盆鱼，都是你下河抓的？湖不是结冰了么？”

1号没动。

盛闻扭头。

1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还没有去过那儿，你怎么看到的？」

盛闻：“……”

露、露馅了。

盛闻万万没想到崽居然已经聪明到能从他的话里听出逻辑漏洞。沉默了几秒，他亡羊补牢道：“从窗户外面看见的。”

崽：「那边没有窗户。」

盛闻一惊，连忙看过去：果然没有窗户。

“……”

盛闻干笑两声：“哈哈，开玩笑的。视力好，看得比较远。”

尽管阿崽是一张圆润得没有下颌线的圆圆脸，但是盛闻依旧从崽眼中看出一丝狐疑，崽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盛闻，最后看了看那边的大澡盆：「我比你……」

1号停了下。

「你有秘密，但你可以不告诉我。」1号道：「我也一样有不会告诉你的事。」

他扭头，湛蓝、冬日白昼下的冰湖一般的猫瞳看向盛闻：「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害你。」

盛闻没有听懂。

但阿崽这样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始走各种背负了血海深仇、万人追杀的中二路西法剧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盛闻道：“我以太阳神阿波罗的名义起誓，我将终生都效忠于你，宁死也不会背叛！王啊，带领我们走向众神没落的伟大时代吧！”

「……」

崽头顶冒出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团。

盛闻稍感羞耻，转移话题道：“你刚刚说你比我，你比我什么？”

1号默默地看了眼盛闻的发顶，不自觉站直了腰。

他比盛闻高一点点。

如果他站在这儿都看不到澡盆里的水，那盛闻也绝无可能能看到……盛闻会透视么？

盛闻看见崽呆呆地站了好半天，最后露出原本缩在袖筒里的小手来，面无表情地把手在自己肚子下面虚虚搭了搭……微一思索，又腾出一只手，搭在了屁股后头。

盛闻云里雾里：“你在干嘛？”

1号没有说话。

他静静地看了盛闻许久，才微低下雪白的眼睫，身后的尾巴竖起，轻轻晃着。

1号说：“我叫雷克斯。”

-

盛闻才知道原来1号有名字。

一开始，互动选项那儿有个“命名”选项，所以盛闻下意识以为跟常规养成游戏套路一样，崽的名字是由他取的……当时没有感情基础，随便起了个“1号”，要是再给盛闻一次机会，他一定让崽跟他姓，叫盛一。

但既然崽有自己的名字，盛闻准备把“1号”换成“雷克斯”。

只是再点开各类身体互动选项的时候，盛闻看见“命名”选项变灰了。

鼠标挪上去，有一行小字提示：

“已命名，无法修改”。

游戏工作室斥巨资开发游戏地图细节跟AI智能，这种无足轻重的功能细节却都没有。

但崽看上去倒并不把名字当回事，也不知道盛闻给他起了个电池编号一样的名字叫“1号”。

刚考完期中考，盛闻本来打算今儿玩到下半夜——崽刚刚对他发起了烤鱼邀请。

先前他在湖边凿了一个不大的冰洞，但过了这些天，那个冰洞早又都冻实了，盛闻也不知道崽养起来当储备粮的那几条鱼是从哪儿捉的。

他很怀疑这游戏系统趁他下线的时候过来送温暖。

反正他在线上是一条鱼都没有捞上来过。

看游戏画面比例，鱼不小，比三头身小人的巴掌还大不少，灰皮儿，鱼背都鼓鼓的，看上去颇为肥硕。

“盛闻”坐在火堆边烤火，眼睛时不时地向那边扒住澡盆边儿，半个崽都快掉进澡盆里为了抓鱼的1号看。

崽说请他吃烤鱼。

但右上角忽然弹出一条系统公告：

「亲爱的玩家：」

「我们拟在5月3日晚21:30～21:35期间进行系统升级，此次升级将更新新功能“问答系统”，若您在游戏过程中产生疑问，皆可向“问答系统”提问，“问答系统”将为您答疑，为您提供更好的游戏体验～祝您今晚游戏愉快！」

盛闻看向电子表：

二十一时二十九分五十七。

盛闻：“……”

没等盛闻再说什么，弹出一个弹窗，出现“Loading”的载入字样。

盛闻被迫下线五分钟，他点了一圈，没找到关闭键。游戏背景被暂时淡化，玩家不可操作。

五分钟后，加载完成。

更新时间很短，1号甚至还没从澡盆那儿回来。

最底下的图标栏多出一个新图标……不是灰色被点亮的图标，是多出一个新的“问答系统”图标。

盛闻皱眉点开，弹出一个聊天栏。

他打了一个“？”。

那边没有回应。

盛闻的显示ID是“盛闻”。

-盛闻：在？

那边没有回应。

-盛闻：问答系统是干嘛的？

那边没有回应。

-盛闻：会吱个声？

那边还是没有回应。

花五分钟，更新了一个单机打字窗口。

盛闻一边心想这是什么破玩意，一边想是不是指令语句不对——那些最死板最简单的应答程序就是只对规定语句有回应。

-盛闻：游戏攻略？有？

还是没反应。

盛闻：“……”

-盛闻：麻烦指令不对也吱个声，要不卸了。

终于，像老年机上网。

-问答系统：没有。

又过大半分钟，像网络延迟了一个世纪。

-问答系统：回答你上一句。

盛闻：“……”

-盛闻：……你是人工客服？

-问答系统：不。

-问答系统：机器。

盛闻：“……”

机器客服会承认自己是机器么？

-盛闻：没游戏攻略，那我要你何用？

-问答系统：可提供修正管理法第八版修正草案：以胁迫、引诱或其他手段对他人进行淫-秽性下流行为，定以猥亵罪；以暴力、强制或其他手段与兽类发生非正当关系，定以损害个人财产罪，若系野生兽类，则定以损害国家公共财产罪，予以刑拘逮捕。特此提醒，游戏内的一切行为，皆遵守法律约束，需承担法律责任。

盛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