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014
周四这天盛闻一直到凌晨三四点才下线。
倒不是玩上瘾，舍不得下线……只是游戏的时间流速太慢，和现实一样缓慢。
从湖边回来，1号把从湖冰面上捡的几条大灰皮儿鱼扔进澡盆，把一头撞得生死不知的倒霉兔子踢到墙根儿，最后自己拿了匕刀跟一块凹凸不平的木板子，闷头坐到火堆边的小木凳上削木头。
崽要做一张小木头桌。
三头身盛闻坐在他旁边的小木头凳上。
细零的木头屑木头渣和薄薄的木头花儿从1号手里簌簌掉下来。
1号没有说话，也没有问盛闻什么时候走，只右下角的心情条是长长一条绿色。
隔着层电脑屏幕，盛闻安静地看。
像有什么，在幻觉中串通两个世界，夜中寂静，唯独1号和他坐在一起。
盛闻惯是位上课懒得听、作业懒得写的主儿，这天半夜却破天荒地从书包掏了老张三个月前勒令他们一班全体同学必须购买的“物理天利38套”来，撕下一张新的，咬着笔帽蜷在电脑椅上做卷子。
这很够他做一阵子，因为每张都是新的。
1号削木头，盛闻做卷子，偶尔有一两句话，都互不耽误。
盛闻一直刷“38套”刷到将近四点。
直到1号削出木头桌的四根腿，盛闻终于熬不住，明天，不，四个小时后还有课，才跟阿崽打招呼说明天见。
临下线，盛闻没忍住手贱，点了点底下图标栏里上半夜刚刚更新上去的“问答系统”。
“客服P”没再有回信，服务态度极其差劲。
但这次盛闻在聊天栏边框上发现了一个不大明显的可点击按钮，之前跟客服P聊天，因为按钮不明显，还没有注意到过。
鼠标移上去，显示：“导出”。
盛闻点了。
「欢迎使用本游戏的导出功能。」
「本游戏的导出功能在5月3号的更新中增加，旨在通过连接玩家的PC端设备与移动设备，下载App，以期让玩家随时随地都能上线游戏，查看游戏状态，咨询问答系统，体验更好的游戏服务。」
「使用指南：使用USB连接手机插口→打开C盘-Files-Electronic Arts-我的世界-导出文件夹→点击“导出”启动程序→选择导出位置……」
盛闻一愣：开发出App了？？？
本来困困欲睡，盛闻猛地精神过来，轻车熟路地外接手机往手机下载了“我的世界”的App程序。
顺利得盛闻甚至有种不对劲的感觉：这就有App？
盛闻没指望过这款游戏开发App。
一个是因为前两天他去搜过，这款撞名我的世界的游戏确实是已经被Steam下架了，别的游戏平台也没有上架，另一个就是虽然这游戏是Q版地图，但地图细节太多，包括1号这种水准的AI智能，不可能做成App。
而且就是退一万步讲，游戏公司血亏，不赚钱，白开发一个App专门给他这Steam平台上唯一的一个玩家玩——又哪有公司辛辛苦苦做了App不宣传的道理，这个“导出”甚至藏在“问答系统”聊天栏的一个犄角旮旯里，要不是盛闻多看了眼，根本找不到。
程序下载很快，没几分钟，盛闻手机多出一个App图标。
——设计稍让人始料未及。
是四个汉字。
黑色宋体，加粗，横排，共两行：“我的世界”。
盛闻：“……”
盛闻看着这个简陋到令人发指的App图标，突然害怕打开以后，是植入病毒的A-V影院。
稍疑顿，盛闻点进去。
页面简洁得像是备忘录。
一共两个功能。
第一个：“系统消息栏”。功能内容跟电脑版的系统消息栏没有区别，往下一拉，是成百上千条崽刚刚在削木头的时候的动态播报。
似乎是和电脑同时更新，盛闻打开，刚刷出两条新的：
「1号鬼鬼祟祟地看了你一眼，发现你没有在看他。」
「1号松了口气，偷偷挠了挠屁股。」
而剩下那个功能是“问答系统”。
盛闻：“……”
-
今天周五。
周末在即，昨天刚刚考完期中，卷子统一去了市里还没批下来，没出成绩，今天难得从早自习起就是松松散散的一天——级部抽调了一批骨干教师去批卷子，老张也还没回来，今天基本没人管，好几堂课都统一组织上自习。
熬到五点没睡，到头来就在手机上下了个“问答系统”。
不到七点钟，盛闻到学校，趴到课桌上从早自习直接睡到了第四节课上课。
第四节课是生物。班里的生物老师也去批卷子了，今天是五班的老师代课。
上课铃响过两遍，众人还嘈嘈杂杂、交头接耳。
盛闻把一宿没睡，有千斤沉的脑袋从课桌上稍抬了抬，用手支住，微眯着眼下意识地去摸课桌上的眼镜盒。
王洋睃见盛闻醒了，大惊，连忙凑头过来：“卧槽，你终于醒了？你睡一上午了！是不是遭受了什么挫折，心情不好？”
盛闻右手食指微屈，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通宵又在课桌上睡过小半天而格外酸胀的太阳穴，余光斜过眼梢：“挫折个屁，昨晚没睡。”
五班的生物老师姗姗来迟，跟课代表在讲台边说话，让课代表给她下PPT。
王洋：“昨晚没睡？你通宵啦？为啥？”
老师来了，班里稍安定下来。
盛闻慢吞吞地戴上眼镜……其实他眼镜度数很低，平常也不多戴，但大概是见“我的世界”里顶着“盛闻”ID的小人老是戴眼镜，他现实也就戴得多了。
从桌肚够出手机，解锁密码。
“不对啊，昨晚我跟卓儿他们几个多排到十二点多，都没见你上线啊。”王洋一脸悚然：“卧槽，盛哥你该不会考完期中奋发图强，刷题刷通宵了吧？”
王洋一向把盛闻视作英语上的有力竞争对手。
他俩英语一个全班倒一一个全班倒二。
王洋歪打正着说中了，盛闻也没多说，只懒洋洋地瞥他一眼，又低下头玩手机：“别说话。老师来了，你好好学习。”
王洋：“……”
虽然盛闻不上课，但盛闻生物属于全班中游。
他对考试题的正确答案，有一种“畜生般的直觉”。
后六个字是受害人王洋的描述。
今天不放假，但级部老师走了一多半，不放假，却似放假。
盛闻在第一排靠窗最里的位置，基本就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但来代课的生物老师并没有管他玩手机。
盛闻不大玩手游，就在桌肚底摁了两局连连看。
非常简单。
索然无味。
——“第一关：Fail”。
盛闻退出游戏。
“我的世界”的手游App……不，按照功能来说，早上下载的应该叫游戏小助手，盛闻在上午睡觉偶尔醒过来的间隙中已经看过很多次了。
自从他下线，系统消息栏就没再更新过。
最后一条是：
「1号回到床上睡觉了。」
闲得无聊，盛闻被迫打开“问答系统”。
问答系统的手机版跟电脑版不太一样。
电脑版的就是个纯粹的聊天栏，没有其他辅助功能，手机版的倒像是微信、QQ一类的通讯工具，除了打字，还有发视频、发照片、发语音甚至发表情包这种功能。
但向一位“机器客服”发表情包，App的开发者用意就令人十分难以理解。
另外盛闻还看见问答系统可以更改玩家ID——“我的世界”游戏本体是不能更改ID的。
也可能问答系统更改的ID并不会影响到游戏本体。
盯了会儿手机，盛闻更改ID：一名普普通通的男高中生。
“……C选项，宇生说，你们老师和你们解释过宇生说么？”课上氛围并不严肃，来代课的生物老师捡了几道考试卷子上的题讲，说着说着就扩展到课外去了，“大家可以记一下，顾名思义啊，宇生说就是认为生命起源于外太空的假说，有一批科学家认为现在地球上的生命，或者说组成生命的物质，比如蛋白质，氨基酸，甚至核糖核苷酸，都可能来自于外太空……”
一整堂课盛闻都左耳进右耳出，不知怎么，却忽然听进这几句。
手指暂顿，盛闻抬了抬眼。
“像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就有科学家在陨石里发现了一种叫血石蛋白的新蛋白质，这就引起大家的讨论，众所周知，生命起源于海洋，但在地球上繁衍、进化了上亿年的生命真的来自于地球海洋么？……”生物老师笑道。
某一瞬间，盛闻有极短片刻的恍惚，眼前微微发晕。
但极快，恍惚感就消失了。
像短短两三秒的错觉。
盛闻低下眼皮，靠着后桌沿儿坐了半晌。
半晌，他从桌肚摸出手机，在腿的位置，由底往上，静音给自己拍了一张死亡角度的照片——然后借由新下载的“我的世界”App给问答系统发了过去。
没有具体缘由。
就是闲的。
如果再问，就是想看看问答系统客服P会不会夸他一句帅。
-一名普普通通的男高中生：[照片jpg.]
两分钟后。
-问答系统：。
-问答系统：把名字改回来。
-问答系统：上课不要玩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