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晚上好。
有很多人都在准备着改变这个让人感到痛苦和绝望的世界。
你也是其中一员。
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你的过去, 是什么让你感到这个世界烂透了没救了, 人类也烂透了没救了。你只说这个世界是何等的丑恶,人们永远也无法互相了解。
你不愿意剖开自己的心,那么只好我来了。
我心里的血泼到你脸上去的时候, 你会感觉到灼烧吗?
夜晚总是让人多愁,既然我是个作者, 那么我就以作者的方式来做这件事吧。
——
从前, 有一对好朋友, 一个叫太郎, 一个叫来丸。
来丸是个天性敏感胆小的孩子,他不敢接触外界, 也不敢彻底与外界断绝关系。他的灵魂一半在让他讨厌又恐惧的现实世界,一半在让人寂寞又安心的幻想世界。
他享受着自己的孤独, 又渴求着不再寂寞。
来丸孤苦伶仃地飘荡在这个世界上,直到有一天,太郎笑着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花看云, 听风听雨。
来丸从太郎的身上看到了超脱于这个世界的, 某种纯粹的东西。
如果人类的存在有什么意义的话,大概就是为了这样的东西了。
只要是在太郎身边,这个世界就不再让人恐惧。
太郎是一个热情、正直、温柔、宽和、善良的孩子, 他拥有崇高的, 让人仅仅是听闻便感到其志向高洁的梦想, 他坚定不移地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 这样的姿态让来丸感觉到了勇气。
只要太郎还是这样的,那么这个世界就并不恐怖。
来丸和太郎逐渐地长大了,世道的丑恶终于等到了他们长大。
他们其实还是孩子的年纪,走过居酒屋时会忍不住地好奇,悄悄看上一眼,却又不敢多看。
太郎被某种巨大的、古老的、无敌的、丑陋的怪物给抓住了。
来丸眼睁睁看着自己汲取的勇气和温暖逐渐冰冷下去,他知道他已经不能继续做那个坐享其成,被保护在身后的人。
他鼓起有生以来最大的勇气和决心,找到了世界之外的恶魔,做了一个让自己无法后悔的交易,获得了力量。
他的身体和脑海都被从未有过的炽热的激情给支配,他甚至怀疑,这是原属于太郎的激情和热量。
他坚信自己能够不惜一切从怪物手中救出自己的朋友。
他开始集结众人,打造武器,锻炼武术,决定将怪物杀死。
他才做到一半,连刀都还没磨利,太郎就已经被怪物吞噬了。
他已经没办法救出太郎了,太郎已经被吃了。
在未来,当他拥有足够多的同伴,足够锋利的武器,他能狠狠砍掉怪物的脑袋,将它开膛破肚,但那已经没有意义了。
来丸在那一刻意识到了自己和太郎的不同。
以前,来丸以为世界上,只有他和太郎是正直的。或许太郎要更加崇高,但他亦是和他站在一个地方的。
来丸在被除了太郎以外的所有人伤害时,他只以为都是别人不好,而他,只是无辜受害的,纯洁的人,是有资格和世界上最好的太郎站在一起的人。
可是现在,在太郎彻底消失的现在,这个认知被彻底破坏掉了。
来丸认识到自己和其他人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他其实根本也没资格和太郎站在那个地方。
既憎恨别人,又憎恨自己,只剩下憎恨的人类,只是憎恨的怪兽而已。
最糟糕的是,在太郎已经死了的现在,那个地方已经彻底没人了。
没有人能站上去。
那是一块没有人站在上面就会碎裂的地方。
那是世界基石的一部分。
来丸除了把自己化身为太郎,继承太郎的梦想,厚颜无耻地站上那个地方之外别无办法。
站在那上面的日子里,来丸偶尔也会想到在怪物肚子里的太郎,觉得这一切都不怎么对劲,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难道在怪物肚子里的人不该是他才对吗?
他倒确实是没资格没实力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么成为怪物的食物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是太郎那么美好,一切的美好都与太郎有关。
难道事情的发展不该是他拼死救出太郎,世界从此走向光明的未来吗?
他的剑才磨到一半,怎么怪物就不能等一等呢?
这是来丸一辈子也想不明白的,甚至无法用哲学去解释的问题。
即使哲学能够解释,来丸也不想读懂。
但是站在那块地方上,来丸慢慢地意识到,自己的痛苦相比起整个世界的痛苦而言是何等的渺小。
无论是谁,哪怕是一个从出生到死亡都从未快乐过,或者一直在获得快乐的瞬间便失去的人,来丸都能说出自己的痛苦要在他们之上。
但只有对上世界,庞大的、好似天空那般高远辽阔的世界,来丸无法说出这样的话。
相比起世界的痛苦而言,自己的痛苦是何等的渺小。
相比起整个世界的爱而言,自己的憎恨是何等的渺小。
来丸无法自拔地爱上了整个世界,如此他便不用为一个人,一种人生,一种命运而痛苦。
如此他便能相信打倒怪物永远也不会没有意义。
——
故事到这里便可以结束了。
你不必告诉我你的故事。接受他人的痛苦,或说,仅仅是试图去理解他人的痛苦,也是一件很让人难过的事。
我的故事不比你内心的故事更真实,也不比它更让你痛苦。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精神上的绝症,有无论如何也无法被拯救的人,迟到的正义对于当事人而言,真地除了荒诞就是可恶。
我是个乐观主义者,这个世界上除了乐观主义者,悲观的和现实的人都死了。
我不会放弃从深渊里将你拉上来的尝试,但我并不抱有你一定能被我拉上来的希望。
我愿意尽我一切的努力。
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是在施舍谁,又或者别有目的。
我确实爱这个世界,但即使我不爱它,看到它这么痛苦,我也会伸出手去尽力拉它。
这是人人都会有的“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
这是人人都有的质朴的善意,你当然可以不接受,但你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你相信有恶的存在,就必须要相信有其对立面——善的存在。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爱与善,那么说这个世界充满了恨与恶就没有意义。
你理解我了吗?
我希望你理解了,哪怕只有一点点。
但即使你不理解我,你理解那些即使不从我口中说出来也依然存在的道理也就足够了。
说到底,互相理解真的是重点吗?
我的目的是创造一个绝大多数人都能和平、自由、快乐、幸福地生活的世界,而不是一个所有人都能互相理解但依旧贫穷、无序,充满了痛苦和死亡的世界。
痛苦与和平之间不具备任何因果关系。
写下这句话之后,我已经做好了即使你蔑视我,我也会继续强调下去的准备。
是什么给了你人类拥有哪怕一丝能够互相理解的错觉?
先不说能不能做到——你愿意主动去理解给了你无法形容的痛苦,造就了现在的你的那个人吗?
人类永远也不能互相理解。
人甚至都理解不了自己!
你说自己要行使神明的职责,因为你拥有神明的力量,并且懂得痛苦。很好。那么你应该要知道,神明不仅全能,而且全知。
你能说服我吗?用你的知识、你的理解、你的痛苦、你的力量。你已经认识我很长一段时间了,你清楚,如果你不能使我的灵魂折服,那么即使杀了我也没用。
用哪怕是半个小时的时间——为了整个世界的和平,多么庞大且奥妙无穷的命题啊——你能花上一点点时间来说服我吗?
你能用道理,用规律,用现实说服我你是正确的吗?
你能说服我这个世界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你不能的,因为你要说服的对象,我就是希望。
只会用暴力去“说服”别人的人,和不懂事的小孩子有什么区别呢?
只懂得痛苦,只记住痛苦的人没资格说自己看透了这个世界。
只懂得痛苦的人,只是痛苦化身的怪兽而已,除了痛苦无法创造出任何其他东西,包括和平。
你是真地想要和平吗?
还是说,你只是想发泄内心中那无法承受的痛苦?
我希望你是前者,可即使你是后者……
你可以尽情地发泄自己的痛苦,只要不要让这个世界的痛苦增加,不要以痛苦为名去伤害别人。
我伤害到你了吗?我希望有,因为如果你还能感到疼痛,那么你就还是一个人,而不是神。
即使你是神,即便你是神,除了你之外,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都是普通的人。没有人不痛苦,但绝大多数人承受着那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痛苦,盼望着今天能吃饱饭,明天能攒点儿钱,不久之后能有间屋子,未来能寿终正寝。
你看不起这样的人吗?
如果你看不起他们的话,别管他们了,别让他们成为你的和平的一份子,让他们去寻找自己的和平吧。
如果你否认自己看不起他们,那么你听听他们的意见,看他们愿不愿意生活在你的和平里。
你的和平里,除了和平以外还有别的东西吗?
有粮食吗?有衣服吗?有房子吗?有稳定的工作吗?有选择的权力吗?有爱吗?有快乐吗?有自由吗?有未来吗?
不必回答我。
问你自己的心。
问问那颗还拥有疼痛,暂且还属于人类的心。
这就是你想要的世界?还是你其实根本不在乎世界是什么样子,反正不管是什么样子都糟透了,你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你只剩下了痛苦,痛苦是你唯一拥有的东西,你除了痛苦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其实乐意见到一个人身成神的例子。
可是如果一个人成神,却没有仁慈,只懂痛苦而不懂爱,那么这样的神,也不过是纯粹的怪物罢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不要败给心里的怪物。
衷心祝愿你能够爱上这个世界。
——北极星」
七夜萤深吸一口气,放下笔,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惊得她差点跳起来,心脏砰砰砰地快速跳动。
七夜萤转头,门口是不知道站了多久的脸黑得不行的宇智波佐助。
“你这家伙,看看现在几点了?你打算等吃了早饭再睡觉吗?”
七夜萤呆呆地“啊”了一声,本来因为自己被吓到而生出的怒气像被针扎了似地泄尽了。
宇智波佐助抱着手,冷冷地看了七夜萤一眼,转身拉上门,“快睡。”
七夜萤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会儿,然后摸了摸后脑勺,重新拿起笔,划掉信纸一开头的“晚上好”,改成“早上好”,后面画个括号,括号里解释道:(不好意思,家里人教训我说太晚了,我想或许现在你也睡了,早上再送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