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 惊天大案(八)
整个屋子宽五尺长八尺中间是一张矮桌桌后有一张蒲团而在墙角扔着一床粗布棉被样子虽然挺新却沾满了土紧靠着被子的是一个木桶脏兮兮的宋铮知道这便是马桶了在接下來的三天两夜宋铮将会在这里度过
整个屋子墙壁都是石头垒成的四周全垒得严严实实在一人多高的地方有一个小窗户阳光从里面透过來使屋子里勉强能看清东西只是屋子里满是尘土味道刺鼻还带着阴暗的潮湿味
宋铮暗道这还是朝阳的一面不知道阴面会成什么样子岂不是更受罪妈的早知道这样小爷我宁肯不考进士也不來这里受这份罪
暗骂了几句宋铮将那床棉被撕开抽出一些棉花把桌子之类的擦了擦好不容易打扫得差不多了这才坐下坐在蒲团上调息起來
午时正点门上的小窗打开衙役开始派发试卷
大齐科举分为四级第一级便是各地文院的考核按比例录取考中为秀才第二级便是在各路首府举行的举试也就是后世明清时期的“乡试”考中者为举人第三级是会试在江宁城举行考中者为贡士最后一级为殿试在宫城太极殿举行即对所有的贡士考核考中者为进士
殿试一般不会罢黜贡士也就是说考中了贡士就相当于成了进士而殿试不过是贡士们的排名赛殿试之后所有的进士分为三等一等只有三名即人们常说的状元、榜眼和探花赐为“进士及第”二等三十名赠为“进士出身”;其余的为三等赐为“同进士出身”不管一等二等还是三等都统称为进士
会试与举试的程序是一样的即分为四科经试、史论、策论和诗赋判卷方式也是按甲乙丙丁四等每等又为分上中下三品
经试最重要以新儒学的观点论证六经章句在阅卷时先将经试中的甲等试卷选出來再比较史论试卷其后比较策论如果还不能决定名次最后才比较诗赋直至确定最终贡士人选
为了防止作弊会试与举试的一个重要不同时试卷是需要重新誊抄后再进行阅卷
宋铮将试卷展开上面是两道題目第一场经论題目出自《春秋》即“隐公元年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
宋铮看到这道題目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算得上中国先秦历史上极为著名的阴谋郑伯即郑国的国君郑庄为了干掉他弟弟共叔段故意采取放纵的办法让他弟弟不断犯错违制建造所在封地的城郭而郑伯本人在蓄力以待时机的同时还不断奖赏共叔段最后共叔段欲起兵造反被郑伯轻易就干掉了
后世一句名言“多行不义必自毙”就是出自这里历史上孔子是对共叔段持否定态度的但更重要的是贬斥郑庄认为他这样失德
宋铮之所以惊讶是因为这道題实在太微妙了大齐百姓流传齐高宗之死是由其弟逄桧干掉的现在拿出“郑伯克段于鄢”这道題目來很有影射的味道
礼部出这样的題目黄元度不可能不知道甚至是黄元度出的这道題目他这是什么用意难道是要去激怒逄桧或者是表明某种态度
宋铮摇了摇头转眼去看第二道題目却更加惊讶了
第二道題出自《论语·季氏》:“子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
此句直译的话是“孔子说:鲁国失去国家政权已经有五代了政权落在大夫之手已经四代了所以三桓的子孙也衰微了”
三桓是指鲁桓公的后代孟孙、叔孙、季孙三家孔子说这句话的背景是鲁国的政权旁落三桓掌控国家孔子这句话表达了对天下无道、君权旁落的现状不满
这种影射就更明显了分明指现在的皇旁无权政权落到了逄桧、黄元度等人的身上
宋铮眉头紧皱会试怎么会出现这种題目难道黄元度不知道这样会惹祸吗
不过这事也十分蹊跷现在黄元度与逄桧关系逐渐缓和虽然仍不时对立但都有解决这个国家困难的态度正需要合作如冗兵问題、暗鹰归正问題江南大家问題这些都需要合力解决的时候犯不上在这种事上出手啊黄元度岂不是把自己陷进去
难道这两道題不是黄元度出的极有可能以黄元度的政治智慧绝不会做出这种举动
那会是谁出手呢逄桧自然不可能难道是小皇帝借以考察天下仕子的态度但小皇帝的本事宋铮是知道的一是小皇帝本人最烦苛刻的教条不可能想出这种办法二是即便有人撺掇小皇帝小皇帝也应该沒这么急于出手何况他尚未秉政即便是夺权也不应该用这种办法
这种办法实在是太恶毒了一些上下二題联起來分明是想分裂皇权与臣权挑起对立从试卷上宋铮分明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这时宋铮也听到了旁边考室里其他考生先后发出吃惊的声音声响大的也遭到了外边衙役的呵斥
宋铮思索了一会儿便静下心來现在不是探究这些问題的时候先把考題答好才是正事想到这里宋铮便闭上眼睛思索起宋珏的《理学正义》中能用得上的观点和内容來
他反复打着腹稿这个年代尚未有八股文但也有定制即破題、承題、论題、结題每道经題需要大约两千字上下这两道題相当于两篇哲学论文文章的好坏看观点是否鲜明逻辑是否严密结題是否有力就像后世的作文差不多虎头猪肚豹尾只不过在难度上更高一些
考題是否针对大齐的现实宋铮且不去管它最重要的是旗帜鲜明的亮明文章的态度按照君权论进行论述
直到晚间宋铮将腹稿打了数遍文句也在脑子里修改了多次后才誊写在试卷上
宰相府黄元度脸色铁青地坐在堂上拳头握得紧紧的黄嵩则站在一边脸色凝重
“父亲是不是上边那位出手了”
“他有这么大的本事吗”黄元度冷哼了一声“再说他知不知晓这种題目还是个未知数”
“不是他礼部的那些家伙们谁敢有这种胆子”
“那可说不准不知道背后是谁在动手脚”
“父亲主管今年会试的是礼部侍郎郭兴嘉你把他叫过來问问不就行了”
“糊涂”黄元度怒斥了一声“我已经言明今年不再插手会试由礼部自己安排现在再去管岂不是遭人垢病再说这两道題都是出自六经并未出格我如何去问”
“那倒也是此前朝野风议父亲以强权主统理学堵天下仕子之口这才有了父亲放手之举我原來以为这么多年來礼部应该早就知道了父亲的心思在阅卷时会按理学把关谁知道他们居然在经題上作出了文章”
黄元度点了点头“这才是高手啊他们也许不在理学上说什么但这种題目的核心却是直指我和逄桧是**裸的硬刀子啊”
“那郭兴嘉也算是你提拔上來的他怎么会干这种事”
黄元度摇了摇头“人心难度这厮是韦不周的学生当年我欲拿下韦不周时这厮表现格外卖力不惜对理学大唱赞歌当时这厮不过是翰林院编修我见其可用这才把他弄到礼部当佐官这些年來他从未对理学说半个不字办事也算恭谨所以累官到了礼部侍郎的位置本來我还想他主持完这一次会试将其外放做一个封疆大吏沒想到他会突然捅我一刀子”
“难道他是假意投靠父亲实际上不赞同理学而是仍然信奉韦不周那一套”
黄元度沉吟了一会儿道“现在不是是否信奉理学的问題纵然他不信理学举子们仍然会按理学的观点答題经过这么多年布置整个大齐的文院都是以理学教导学生举子们哪会有别的答題方法这次的事是題目本身”
“父亲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多安排人盯死姓郭的这个贼厮竟然如何坏事”黄嵩也是一副愤慨的样子
“盯着他也好看看他与什么人來往不过短期内可能会一无所获”黄元度叹了口气
“那逄桧那边……”黄嵩小心翼翼地问道
黄元度抿了一下嘴唇道“我和王爷也好长时间沒见面了听说他身体不好我或许应该拿着点酒去看看他”
“你亲自去”黄嵩面露惊色据他所知这些年來黄元度与逄桧经常在朝堂上谋面却极少去王爷府毕竟到了黄元度这个位置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呢黄嵩记忆中好像黄元度只去过一次王府那还是高宗在位的时候
“咦怎么只有一百一十七斤四两不是一百二十斤吗”距离国公府不远的大昌盐铺里一个五十多岁的青袍人狐疑道
“表叔这也差不了多少再说了有多少你就给多少钱呗”一个胖胖的汉子笑道
“那也行不过你回去给那个蓝太监说一声我可是沒扣他的盐”
“那是那是我亲眼看着呢今天早上往车里装的时候就余下一些”
“哦原來是这样”青袍人应了一声转而道“其实我还真不愿意做你们的生意这一趟一趟的不但麻烦风险还大出了娄子别说禁军营里的杂役你干不了还要掉脑袋我这边要是被纪家的人发现也不好受”
“呵呵大家不都是发财嘛这可是一等盐白的跟雪似的你见了不喜欢”
“东西是好可也不好卖啊普通百姓哪会吃这么好的盐只有卖给大户人家”青袍人摇头道
“大户人家有钱卖的价更高不是”
“胡说八道这江宁城的大户人家哪个是咱能惹的”青袍人瞪了一眼“不说别的就是旁边的国公府你敢把价钱抬的那么高吗”
胖汉嘿嘿一笑“表叔你又蒙我我可是知道你的盐卖到国公府可是三百二十文”
“你知道个屁”青袍人沒好气地道“是卖三百二十文沒错可国公府里那管事跑腿儿的不得抽点不然的话人家为何在咱这里买盐”
见青袍人脸色不好看胖汉忙笑道“表叔我不懂里面的道道儿你别生气”
青袍人哼了一声沒有理他而是抓起一把盐來捏了一捏“这次的盐倒真不错好像比上几次的都白”
“那是禁区吃的盐那能差的了吗”胖汉又有些得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