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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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老师的一番话, 就连朝夕相处的崇礼高二数学竞赛生都是第一次听说,神情震惊不已,久久回不过神来。
对其他竞赛环境不如崇礼的学校中的竞赛生们造成了多大的震撼, 就更不必说了。
如果有什么比身处竞赛弱省中更让竞赛生紧张的事,那么大概就是像现在这样——身处正在衰落的竞赛强省中。
就像跑步比赛, 倘若一开始位居后方, 努力追赶前方的选手, 这个过程是充满希望的。
但是倘若一开始位居前方, 看着后方的选手们一个个追上自己、不断缩短与自己的距离……心中的滋味就截然不同了。
更何况根据贾老师所说, Z省竞赛成绩不断被其他省份追赶上,是因为教育体制问题,这个问题很难解决, 更不是他们这些学生能解决的。
偏偏这个问题又十分重要!
竞赛生的智商全都很高,贾老师只要一说他们立刻就明白——学弟学妹们的竞赛环境,全都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目前Z省的情况是获得省一就有大概率保送清北, 即使与清北失之交臂, 也有上交浙大等名牌大学保底, 兜底的情况不过是“考败来浙”。在这样的前提下,每年才会有源源不断的尖子生走上学科竞赛这条路,才会有最优秀的老师钻研竞赛,成为竞赛教练。
假如他们这些竞赛生无法维持住现在的辉煌,让Z省从竞赛强省的阵营掉落到竞赛弱省的阵营, 往后变成只有省队选手,甚至只有省队前三名才有进入清北的机会……那么下一届选择竞赛的学生必然越来越少, 学校在竞赛方面的投入也会越来越少。
一旦走上这个循环, Z省的竞赛就彻底地走上了衰落之路。
搞竞赛却得不到回报, 老师不会支持、家长不会支持, 即使学生自己热爱竞赛,也会遇到方方面面的阻碍。
“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考一个好大学,等考上大学之后,再钻研数学/物理/化学……也不晚。”
“现在搞竞赛也几乎不能保送了,还是要把精力都放在高考上,踏踏实实学好各科知识,打牢基础,不能偏科。”
“学科竞赛?我们学校今年不开设竞赛班了,学校不鼓励学生学习竞赛,高考才是回报率更高的正途,知识范围和难度学习到高考难题的水平就足够了。”
不需要贾老师举例子,坐在阶梯教室中的学生们,心中早已浮现出一幕幕具体生动的场景。
能在今日走进这间阶梯教室的竞赛生们,一路顺风顺水的是少数,多数学生在这一路上全都遇到过质疑和阻碍。
不擅长竞赛的学校中,老师对竞赛生说,在我们学校搞竞赛是没有前途的。
偏科的学生,班主任千方百计劝说学生应该均衡发展,应该多花时间提高自己的短板,而不是在竞赛这条路上“剑走偏锋”“孤注一掷”。
上竞赛课时间冲突,班主任不批假;学习竞赛后没空完成各科作业,老师们不允许……
阶梯教室里哪个竞赛生,心中没有一把辛酸泪呢?
假如Z省的学科竞赛在他们这些竞赛生手中衰落,那么以后的学弟学妹们面临的将是比他们更加艰难的环境,更加险阻的路,以至于到最后再也没有这条路。
但是相反的,假如他们能够将Z省的学科竞赛发扬光大,那么以后的学弟学妹们身处的环境就会越来越好!他们受过的这些委屈、他们遇到的这些困难,学弟学妹们全都不会再遇到!
老中青三代合力的竞赛教员、堪比大学水平的实验室……现在其他省超级中学中的学生能享受到的环境,Z省学生们听了都想流口水!
虽然他们是享受不到这样的环境了,但是如果以后学弟学妹们能享受到这样的环境,那该多好啊!
总而言之,Z省的学科竞赛这条路,是越走越宽,还是越走越窄,甚至走绝了,全都看他们现在这些竞赛生怎么走了。
未来竞赛人的命运,一定程度上掌握在他们这些竞赛生手中。
李沛然红了眼眶,“竞赛这条路,对我们这些偏科的,在某一科目上别有所长的学生,太重要了。”
李沛然就是偏科的学生,总分不够高,排名不够靠前,如果不参加学科竞赛的话,是不可能进入清北的。
“如果以后没有了这条路,真的太可惜了,对于在某一学科上有天赋有能力的学生来说,关上了一扇门。”
如果他们不曾学习过学科竞赛,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人生中被关上的是哪一扇门。
像李沛然这样的同学还有很多,云歌环视一圈,看到身边的同学们要么红了眼睛、要么握紧拳头、要么一脸沉思……
突然,云歌的目光定格在陆文君脸上。
她看到坐在她身旁的陆文君,右手托腮,双眼微阖,发出一阵阵轻微的鼾声。
呼——哧——呼——哧——
睡得正香。
虽然贾老师的话,也没有在云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没有让云歌心中生出诸多感慨……
但是云歌心中明白,这是因为她的人生经历和身边这些真正的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相差太远。
贾老师的话,并不是浮夸的心灵鸡汤。很明显,贾老师属于数据分析流,每一个观点每一句话都有详实的数据作为支撑。
陆文君的表现,和身边这些真正的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
云歌虽然无法像真正的十七岁少男少女这样感情充沛、热血上头,但是听着贾老师的话,也绝对是睡不着的。
就在云歌注视着陆文君的时候,陆文君突然醒来,目光空洞地看向前方,双手不停地揉着太阳穴。这应该是缓解头痛的动作,但是因为陆文君的动作太快,飞快的机械性的重复,让云歌皱起眉头。
陆文君脸色惨白,黑眼圈十分明显,嘴唇苍白干燥,上面有细小的裂口。
陆文君嘴唇紧抿,脸上的神情十分紧绷,仿佛正在忍受什么痛苦。
云歌的眉头越皱越紧。
陆文君的表情和动作,乃至整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气质……都莫名给云歌一种熟悉感。
一种云歌再也不想回忆起来的,不祥的熟悉感。
中午,崇礼的学生结伴在食堂里吃午饭。云歌故意吃得慢了一些,等到其他同学都吃完了,云歌和李沛然两人的餐盘里还有大半食物。
云歌抬头:“学长学姐你们先走吧,不要等我了,我还要吃很久呢。”
李沛然扭头看到云歌餐盘,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哇!学妹你吃饭也这么慢呀!”
“正好,我们两个慢慢吃。你们赶紧回教室吧!一会儿我和学妹结伴回去!”
“我吃饭一直很慢,可算找到一个像我一样慢的了!”
等到其他同学都离开后,云歌漫不经心地和李沛然聊天,“学姐,你觉得陆文君学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李沛然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了?你和陆文君学姐一个宿舍,你们两个人相处不好?有矛盾吗?”
云歌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倒也说不上有矛盾……就是我觉得陆文君学姐那个人……挺特别的……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陆文君学姐这样的人……”
云歌的话朝着哪个方向理解都没有问题,可以是有矛盾,也可以是没矛盾,可以是在说陆文君好,也可以是在说陆文君不好。
全看李沛然自己往哪个方向理解。
而李沛然往哪个方向理解,云歌就能知道李沛然心中对陆文君的评价。
出乎意料的是,李沛然十分坦荡地和云歌谈起了陆文君,“嗯,陆文君那个人是挺特别的。”
“其实她人不坏,但却是不好相处,和其他竞赛生都合不来,一直独来独往。”
“高一学数学竞赛的学生还有很多,但是进入高二之后,依旧走在这条路上的,都是真正有天赋、有实力、肯努力、能看到希望的。”
“我们这届就剩下十来个学生,每天一起上课、一起自习,关系比其他同学都要亲密。”
“但是我们这一届数学竞赛生里,陆文君和徐鑫——徐鑫你还没见过吧?他也来参加寒假集训了,但是不和我们坐一起,也不和我们一起吃饭。陆文君和徐鑫两个人一直是独行侠,谁也不理。”
“一开始我们向两个人抛出过橄榄枝,但是两个人都不理我们。”
“陆文君和徐鑫两个人家境都不太好,你应该也能看出来。两人都是崇礼的竞赛特招生,免除学费,还有助学金。大概两个人都觉得高中不是交朋友的地方吧,全都一心扎在学习里。”
“我觉得陆文君的性格有点……既自卑又自傲。大概对自己家境有点自卑吧,但是对自己的成绩又特别自傲。”
“当然,陆文君的成绩确实是我们这些人里数一数二的,她狂有狂的资本。”
云歌挑眉:“狂?”
到目前为止,云歌看到的陆文君,和“狂”这个字没有一点关系。
甚至有点畏畏缩缩,是个存在感非常微弱的人。
陆文君根本是“狂”的反义词。
但是很快,第二天,云歌就明白了李沛然对陆文君的评价。
第二天,讲课的老师来自W市的中学。
老师讲一道题讲到一半,陆文君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老师,这道题你的解法太笨了!绕了很大的远路!”
“我来讲一下我的解题方法!”
在五百多名学生震惊的目光中,陆文君旁若无人地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哗哗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