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楚夏星早就洞悉段丞焰的心态, 他无非是大少爷没上过班，还对工作抱有莫名幻想，总觉得自己能将宋闻夜取而代之。夏宏等人知道段丞焰的身家底细, 家里又跟元圣集团有各式各样的联系, 自然会高高地捧着他，但换到外面可不一样。
外人常道影视圈水深, 其中就有奇妙的一点，这里既是灯光绚烂的名利场, 万事都要跟金钱沾边, 却又打心眼看不起门外汉大款, 甚至会形成抱团的圈，讲究人脉和底蕴。
因为段丞焰是圈外人, 所以他没有影响力。即使他选择开掉楚夏星, 楚夏星照样能继续有项目, 更何况他根本没勇气冒险，楚夏星膈应人也就肆无忌惮。
楚夏星以前不爱在年轻人面前摆谱，但她真要嚣张起来也气焰十足, 抱怨道：“小段，要我说你也真不懂事，居然空着手来一趟, 连水都不知道买？”
段丞焰冷笑道：“我为什么要给你们买水？”
楚夏星往椅子上一瘫, 懒洋洋道：“行，不买就不买吧，人家宋总都是全套服务，到你这里变寒酸也只能忍忍。”
段丞焰难以置信道：“宋闻夜还会买水？他在集团里不是位置挺高吗！？”
夏宏小声嘀咕：“集团是集团, 剧组是剧组，别人又不认你的其他身份, 再说制片人探班买水也正常……”
段丞焰将信将疑地望着两人，他确实完全不了解影视制作，实在不知是真是假。
夏宏：“真的！这是真事！我也买过水的，而且还不能报销！”
楚夏星长吁短叹道：“唉，我好渴啊，这么渴估计谈不动项目，不然明天的会也别开了……”
段丞焰听她出言威胁，他一时更为恼火：“……”这都是一堆什么玩意儿！？
段丞焰作为项目负责人，他今天是带着任务过来的，要跟夏宏、楚夏星等人商议核算，明天再到万钧总部探讨电影制作成本。他眼看楚夏星厚颜无耻地罢工，只能不情不愿地订水，总算又将她押回会议桌前。
尽管楚夏星成功地喝到饮料，她望着资料仍不停叭叭：“这都是什么东西？你没做预算表就来公司开会？宋总以前可是做好才来的，你不是浪费我俩时间吗？”
段丞焰听她拿自己跟宋闻夜对比就心烦，怒不可遏道：“我要是都自己做完，我还需要跟你开会？既然你是电影导演，应该预估过成本吧！”
段丞焰哪里懂如何制作预算表，他本想着来梵可影业自有人解决，就像集团底下人会为段董做报表一样，谁曾想他遇到的同事如此猖狂？
楚夏星诧异地望他一眼：“你是要我来做预算？”
段丞焰理直气壮地反问：“不可以么？”
楚夏星若有所思地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我估出来的成本，你确定敢随便用？我做十亿的预算，你也照给不误吗？”
楚夏星觉得大少爷胆子可真大，这不上赶着让她中饱私囊？
段丞焰顿时一愣，狐疑道：“什么意思？”
楚夏星见他反应过来，忙不迭岔开话题：“没什么，我做就我做……”
段丞焰瞬间谨慎起来：“算了！不用你来做预算，鬼知道钱花到哪儿去！”
夏宏毛遂自荐：“其实我也可以做……”
段丞焰不屑地斜他一眼：“就你？那还不如我自己来。”
夏宏不满地哀鸣一声，他算是看出段丞焰的双标和多疑，对方既怕被经验丰富的楚导糊弄，又看不上业务能力一般的自己，当真是横竖都能挑出错来！
宋闻夜知人善任、敢于信任，原因是他有能力辨别他人优劣，并不会被当做外行骗。段丞焰则大不一样，他兴冲冲地抢下项目，却发现自己一头栽进敌营，周围人都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着实不像能依靠的。
段丞焰：一个是什么都敢做的骗子导演，一个是什么都不会的废物老板，也不知宋闻夜为何想不开要跟他们合作！
段丞焰现在都怀疑宋闻夜给自己挖坑，他原以为ip电影项目是香饽饽，但看着队友就觉得烂泥扶不上墙，越瞧越觉得不靠谱。
夏宏眼见大少爷带着资料回去做预算，颇感震惊道：“他还真要回去做预算表啊？我以为他今晚受一肚子气肯定撑不住！”
夏宏没有跟段丞焰共事过，他总觉得大少爷暴戾异常，一言不合就炸毛。
楚夏星悠然道：“不蒸馒头争口气，这对宋总来说是小项目，他上岗第一天却屡屡碰壁，换谁心里都过不去？”
夏宏面露担忧：“……他不会一直撑着不走吧？”
楚夏星：“这才哪儿到哪儿？咱们这里只是开胃小菜，明天才是真正的社会毒打。”
楚夏星和夏宏在梵可影业也就口头欺负一番段丞焰，他们内心起码是盼着ip电影项目做成的，但万钧游戏公司的人可不一定。项目负责人要沟通好各方关系，楚夏星等人代表制作团队，万钧游戏则代表出资团队，想将双方拴在一起可不容易。
次日，段丞焰跟梵可影业的人齐聚万钧公司门口，他看到乘车抵达的楚夏星，终于长松一口气，好像卸下包袱来。
楚夏星察觉段丞焰的微表情，挑眉道：“怎么？怕我放你鸽子？放心吧，虽然你不懂规矩，但我是规矩的人。”
楚夏星在内部膈应段丞焰，但她面对外人挺有分寸，好歹是签合同的导演，绝对不会玩忽职守。
“你哪里像有规矩的人？”段丞焰出言嘲讽，“你跟宋闻夜合作也这样？那他挑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元圣集团里将宋闻夜吹得神乎其神，但段丞焰碰上对方钦点的女导演，便觉得她也就那么一回事儿，本事不多却架子挺大。
楚夏星漫不经心地回击：“小段啊，有句话叫‘见人下菜碟’，与其怀疑宋总的眼光，倒不如反省一下你自己？”
段丞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待会儿最好别在会议上张嘴，否则搅黄项目我也可以索赔！”
段丞焰昨天回去专门研究楚夏星的合同，如果她在项目上有重大失误，他同样能让她进行索赔。
夏宏面露迟疑：“这样不好吧，楚导肯定得发言……”
夏宏觉得段丞焰有点刚愎自用，宋闻夜今日没有到场，楚夏星还不能张嘴，难道要靠他俩混子冲上去扛大梁吗？
楚夏星随意地耸耸肩：“我无所谓。”
夏宏听楚导居然应下，他一时也不好多说什么，但脸色明显不安起来。尽管他在大佬队伍里很混，可好歹试着做过制片人，也算接触过正经的工作环境。即使他家里很有钱，也不敢贸然托大，主要是别人不在乎。
这就像夏宏跟王丰田交流一样，就算王丰田知道夏总有钱，那又能怎么样呢？
王丰田家底或许没有夏家多，但社会身份及圈内地位不同。夏家的钱又不会打到王丰田账上，他自然不会对夏宏另眼相待，甚至更欣赏楚夏星。
夏宏现在只能祈祷段丞焰背景够硬，既然大少爷是空降负责人，应该不会有人为难？
万钧公司内，段丞焰顺利见到游戏公司的管理层们，他们的态度要比楚夏星恭敬太多，嘘寒问暖道：“段总，夏总，楚导，请往这边来……”
段丞焰思及楚夏星对自己的称呼，他私下嘲道：“楚导，也不是人人都像你啊。”
楚夏星：“你真以为他们叫‘段总’是好事？”
楚夏星眼看高管们如此客气，她反倒觉得今日会议不顺利，原因是段丞焰的身份已经被定性。
果不其然，段丞焰在会议上掏出自己做的预算，跟在座的公司高管们商议起来，却只能得到模糊不清的回答。
夏宏：“他居然真做预算了。”
楚夏星：“那也没用。”
宋闻夜能启动ip电影项目是做过工作，但负责人换成段丞焰可完全不一样。
老总们看完预算热情而客套地寒暄着，但没人愿意出来承接起项目。段丞焰并不是万钧的人，按理该有一名高管介入，可他们都不冒头。
“段总，最近《雷霆圣战》正在筹备新活动，大家确实都有些忙不过来，ip电影的事容我们再商量一下，过段时间给您答复好吗？”万钧公司的贺总面露为难，他满怀歉意地说道，“公司主要是靠游戏盈利，每个团队也有考核压力，现阶段的确顾不上ip孵化。”
段丞焰闻言两眼发懵，着实没料到项目要往后推，然而贺总的话又合情合理，他只能皱眉道：“那大概什么时候有答复？”
贺总目光微闪，他打起马虎眼来：“忙完这轮新活动，行吗？”
《雷霆圣战》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推出新活动，刺激玩家们充值消费，这是主要收入渠道。
双方的会议有中途休息，众人可以喝喝水、吃点心，稍微活动一下。
夏宏眼看贺总等人前往洗手间，他忍不住感慨：“明日复明日，活动何其多！”
段丞焰本打算大刀阔马地执行项目，谁料到在万钧内部就被踢皮球，贺总使出一招缓兵之计。《雷霆圣战》恨不得每月都有新活动，那得一直忙到什么时候？
段丞焰瞟到楚夏星悠闲地吃点心，他顿时恼火道：“你刚刚为什么不说话？”
楚夏星咬了一口点心，她随口应声道：“你不是让我别张嘴？”
段丞焰冷笑：“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早跟宋闻夜串通一气，不管是梵可影业，还是万钧游戏，都想让我离开！”
楚夏星振振有词：“哪有，我今天第一次见贺总，这不叫串通一气，只能说心有灵犀。”
“……”段丞焰差点被她气到心梗，他望着面前熬夜做出的预算表，又突然升起一种无力和懊恼，颤声道，“……为什么你们都要选他呢？”
段丞焰着实不服气，他不理解长辈们对宋闻夜的厚望，明明爷爷当初选择重用母亲，为什么轮到这一辈却没有选择自己？
他当然知道宋闻夜的优秀，但他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差，为什么连一点机会都没有？楚夏星等人出言刁难，贺总等人客套敷衍，他们都是先跟宋闻夜建立联络，便自然而然选择阵营，甚至让段丞焰连展开项目的机会都没有。
楚夏星沉默片刻，开口道：“你觉得我们是由于宋总故意为难你？”
段丞焰反问：“难道不是吗？”
宋闻夜以前曾在万钧游戏工作，又一手参与梵可影业的事，这两家公司显然是亲宋派。
楚夏星：“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经历的事情，可能就是宋闻夜最初的遭遇。”
段丞焰一愣，诧异道：“什么？”
楚夏星神色平静：“你原来觉得只要是段董的亲人，谁都可以走马上任做管理，现在不就啪啪打脸？我早跟你说过吧，没人会在名片上印段董的孙子，你本人又没法带来价值，我们为什么要选择你？”
段丞焰：“我怎么没法带来价值……”
楚夏星淡淡道：“你有什么价值？知道他们为什么互相推脱吗？因为你是段董的外孙，将项目做砸也能拍屁股走人，没人敢多说什么，然而担事的高管却会被耽误业绩，不是人人都有空带小孩的！”
万钧内部的各个团队都有业绩要求，谁敢冒险跟大少爷玩闹，这是嫌生活不够刺激？
段董当然可以派段丞焰空降，但万钧游戏也可以出言推脱，反正法不责众，还能全被开不成？
段董的亲人生来就带着光环，可私下同样容易被嘲翻，别人或许会恭维少爷，却又最瞧不起他们。这就跟带资进组一样，大家不会招惹你，但也不会尊重你。
段丞焰怔愣道：“你的意思是我的存在耽误项目……”
楚夏星拍手称赞：“恭喜你，答对了，总算有自知之明！”
“你也该认清一点现实，那就是宋闻夜的出头不在于他跟段董的关系，而在于他有这层关系仍能被外人认可的强，这才是最难做到的。”
段丞焰总幼稚地认为元圣集团是外公的，宋闻夜继承来自段董的权力，依旧是老一套的祖孙传承思想，其实非常愚蠢。
偌大的元圣集团早就不需要段家人亲自来管，段董等人可以聘请优秀的专业人才来打工，反正股权仍捏在手里，在家也能坐享其成，规范的人才培养制远比血脉传承靠得住。
宋闻夜能出头的原因很简单，他比寻常的专业人士更出色，甚至靠自己摘下段董光环！
段丞焰闻言脸色惨白，楚夏星不亚于指着鼻子告诉他，他这辈子都无法超越宋闻夜，自然令其大为受挫。
段丞焰原本望着楚夏星百般不顺眼，但他刚刚在贺总处受挫，此时便气弱不少：“你也像他们一样吗？因为害怕项目做砸，所以故意出言刁难。”
楚夏星坦白道：“那倒不是，我做的项目没砸过，单纯就是想刁难你。”
段丞焰：“……”为什么世上会有如此拽的人啊！？
段丞焰深吸一口气，他强压涌上的怒火，耐着性子道：“这意思是你能推动项目，可以让他们改变主意？”
段丞焰肯定不愿立马打道回府，既然他从宋闻夜手里抢来项目，就绝不会轻易还回去。
楚夏星：“可以啊。”
段丞焰：“那你待会儿来沟通！”
楚夏星上下扫视一番段丞焰，慢条斯理道：“小段啊，我跟你说过的，你总要能给别人带来价值，别人才会愿意帮你做事，你现在有什么价值吗？”
段丞焰如今仅仅只有段董外孙的标签，他还真不知自己有何价值，否则也不会被贺总敷衍。他双拳紧握，硬着头皮道：“只要你能推动项目，条件随你提，加钱都可以。”
“对不起，我不差钱，这招宋总早用过了。”楚夏星还握着一张副卡，账户里躺着九百万，她对钞能力已经审美疲劳，感到索然无味。
段丞焰：“那你要什么？”
楚夏星：“这样吧，我坐不惯小夏开的车，你在项目期间就做一下司机，其次会议上我让你张嘴就张嘴，我让你闭嘴就闭嘴，没事也不许咋咋呼呼乱叫……”
段丞焰惊道：“你居然让项目负责人开车！？”
楚夏星：“不然呢？你该不会连驾照都没有吧，那真完全没利用价值了。”
楚夏星当真不知道段丞焰还能做什么，如果不是夏宏开跑车太野，估计连开车都不需要他。
夏宏小声劝道：“忍忍吧，忍忍吧，咱俩的定位相撞，有位置就不错了……”
夏宏：同样是纨绔富二代，能打辅助就别挑！
段丞焰：“……”
段丞焰眼看会议要重新开始，他只能忍辱负重，咬牙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