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惊鸿一瞥
宗辞回去后,心里一直在想柳元的事情。
其实按照他现在的处境,最好就是视而不见。要是他想打小报告去举报揭发,那就得拿出证据。
谁会相信一个炼气期三层的证据?
换句话说,就算相信了,宗辞保不定还得暴露什么。再加之柳元保不定是个鬼域高层,一个出窍期怎么也不可能被炼气期察觉。万一因为这件事情惹得清虚子关注,那宗辞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搬石头砸自己脚。
可柳元这几次肆无忌惮的探测实在有冒犯到宗辞。
修真之人的神识就像是另一种感官,贸然用神识去探测别人是是一种极为不礼貌的行为,长辈对晚辈都算了,毕竟阶级差距过大,小辈也不会知道。但要是同辈或者晚辈对长辈这样,说什么都得拔剑做一场。
特别是宗辞还是个正儿八经的仙人,换他实力还在,早一根手指摁死对方了。
这口气说什么也不能忍,不过得等他什么时候想出个一箭双雕的方法,再去打小报告。
想定后,第三天宗辞就准备出发去妖族一趟。
明天是天机门门主讲道,这件事情自从公布后,就在整个修真界掀起了轩然大波,其他门派的大能们都纷纷过来凑热闹。
那可是如今修真界唯二渡劫期大能的讲道啊!还是离天道最近的天机门门主,他对于道的理解绝对凌驾于修真界所有人之上,比之清虚老祖更甚。
千百万年来修真界都没有过这等大能开坛讲道的经历,许是一听就能省下一大半自己修炼走弯路的时间,谁会不想听一听?
别说是正道了,就连那些平日里和正道不怎么对付的邪道大能们也纷纷腆着脸过来,还十分客气的带了不少上门拜访礼,连着太衍宗一整条山脉的山脚下客栈全满,掌柜们个个赚的盆满钵满。
其余弟子散修更是凑热闹的凑热闹,要么就跟着门派过来。正好正道和妖族结盟,正道除了太衍宗外还有不少结盟势力,他们本来还拖拉着想打太极拳坐观虎斗,结果现在天机门主讲道的事情一出来,那是一个个来的比谁都快,生怕太衍宗没地儿给他们听道。
宗辞刚从太衍宗宗门的结界处出来,抬头就见到天空上来来往往的修士不计其数,一条街道上密密麻麻都是琅嬛朱佩的公子小姐,盛况空前。其中还不乏修为高深,几乎不世出的散修。
整片大陆地大物博,修真界平时和凡尘并不互通,修士们也会设立结界,更喜清修,这般人头攒动的场面倒是鲜少得见。就算是宗辞还是凌云剑尊时,一处上古秘境开启,也不见得吸引这些藏龙卧虎的人。
本来他还想拖一拖去妖族的事情,但明日这一讲道,万一大部分人都闭关了,宗辞回头就不好浑水摸鱼了。
想到这里,宗辞轻咳两声,转头走进了一旁小镇的草药店。
“哎呀,客人里边请,本店售卖药材,量大从优,物美价廉,您要不......”
当值的店小二正在柜台背后打算盘,听见门口风铃声响,忙不迭抬头去看。
只这一眼,小二就差点吓得没从地上跳起来,“你你你你你你你——”
他是无论如何都忘不了这张脸的。殊丽至极,苍白却又鬼气森森,只一眼就让他回到去年寒衣节时的惊魂时刻。
“我什么我?”宗辞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忽然又觉得这个店小二有些眼熟。
太衍宗门下草药店就这一家价格稍微公道,开的时间最长,宗辞上辈子的时候就开着了,没想到这辈子开开在这。所以他当初炼制躯体的时候,也拖着一身羸弱病体从龙骨渊下爬出来,摸到这家店里,上次拿药的时候也同这店小二有一面之缘。
只是......上次见面的时候宗辞的躯体还没有完全安定下来,看上去就有些半魂体般不稳定,简而言之,不像活人。
“放心吧,我不是鬼,不过是身子骨差了点。”
店小二的夸张反应已经将大半个店内的客人吸引了过来,宗辞见状有些头痛,连忙解释。
“......真不是?”
店小二扒拉着柜台,又颤巍巍探个头出去,直到看到外边日头照在玄衣少年身上,落在门槛的虚影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鬼魂是不会有影子的,有影子便说明是人。
这幅做派倒是让宗辞多看了两眼。
修真之人本就逆着天道来,鲜少有畏惧鬼神的。不过他转而又想到,能放下修炼,转而在宗门山脚下开店的弟子,本身的资质便也不足以在修道之路上走多远,左右也和凡人差不了多少,不过寿命长了些,于是多了几分耐心。
“寒衣节那一夜我拿了衣服正想去祭祖,结果半夜迷糊,未曾发觉,竟是穿错了衣服,吓到道友,实在抱歉。”
宗辞拱了拱手,脸上露出一个羞赧的表情,倒是让店小二有些不好意思,也是他不好,把这钟灵毓秀的小公子想成鬼魂那等污浊之物,心下惭愧。
“原来如此,客官客气,是我魔障了。”
他一个做生意的,倒是把客人惊着,这生意还怎么做啊。店小二便也急匆匆拱手回礼,这才问道,“今日客官上门,难道是上次的药材出了问题不成?”
见没引起多少注意,宗辞也松了一口气。
“店家多虑了,我这次来,是想要同店家做一笔交易的。”
他近来在太衍宗内的名声极为响亮,外门弟子自然不必多言,就连内门弟子也默认了他是下一任剑峰大弟子的事情,近来他去私塾的时候被不少人围着问好,想着趁他末微之时结个善缘。
也不是没有不服气的,正好私塾一节课连着一节课,文化课完了就是剑术课,剑术课上可以自由切磋。
有剑峰弟子看到宗辞之前被剑峰峰主叫了出去,心下不服,直接就在剑术课上拔剑说要讨教未来剑峰大弟子一二。
太衍宗总共也就那么十几个峰,其中又以剑峰和刀峰为最,人人向往,竞争最激烈。
到这两峰去,能够做个内门弟子都足够让他们高兴,更别说被峰主收为亲传弟子了。
所以,等到玄玑剑仙属意一位外门炼气期三层的消息传到内门时,整个剑峰都炸开了锅。
一个外门弟子,平白得了峰主青眼,一跃成了大弟子,他们这群金丹筑基期的还得管一位炼气期三层做师兄?奇耻大辱!
宗辞:“......”
他觉得这些内门弟子消息真的有够不灵通的,就连外门弟子都知道他拒绝玄玑剑仙这回事了,内门怎么还停留在这个地步。
这群小辈就是欠收拾,一整天想些有得没得的东西,就不知道好好修炼。
要是换做先前,宗辞定然是会藏藏拙的。赢是得赢,但也不会赢的那么轻松。
不过这一回,既然他已经暴露了自己能用出剑气的事,再遮遮掩掩就没什么意思了。左右这辈子的剑意和上辈子凌云剑尊的时候天差地别,用了也没什么。
几百年在棺椁内的思考和回忆的拷问,已经足够宗辞从一只闷罐子变成一条心性豁达的咸鱼了。
于是他特意放轻了力道,一道剑气直接将那位来挑衅的弟子打出擂台,一片清净,鸦雀无声。就连授课的元婴大能也目瞪口呆。
同为剑修,他们还不清楚方才那一瞬间升起的惊惧?
那是剑在向他臣服。
经那日下午一事后,宗辞现在整个就火上加火,成了太衍宗的风云人物。
天赋卓绝,惊才绝艳,却偏生瑕疵,身子骨极差。这样的身子,想要修仙难如登天。
比起天才,像宗辞这般有着缺陷的天才才更加让人扼腕,更别说他容貌气质皆是过人,更富讨论和争议。
特别是在一日后,外门弟子把他拒绝玄玑剑仙收徒的事情说出去后,众人更是哗然。
“筑基不到便能剑气外放,天生就是用剑的料啊。可惜,可惜。”
所有人都如此说道,摇头叹息。
正好这几天又是修真界群英荟萃之时,宗辞的名声,便就这么传了出去。
玄玑是剑峰峰主,拜入他门下就等于被划分到了太衍宗嫡系弟子的名单。要知道所有峰主长老亲传弟子加起来都不过数百而已,这一批人是整个宗门着重培养的对象。
要是这个外门弟子拜了进去,保不定太衍宗就会用天材地宝把他身子养好,地位更是麻雀枝头变凤凰,不亚于鲤鱼跃龙门。
为什么要拒绝呢?
谁也想不到,谁也猜不透。但好歹现在宗辞是玄玑定下的人,宗门其他长老都给剑仙面子,并不过多置喙。
宗辞和草药店的小二交涉了一番,这才拿出了自己存放在储物袋里的那些珍稀药材。
“这么多?!”
饶是店小二看到这些草药也有些结巴,“我们店里余银并不多,如今只能收购一部分,剩下的可能要等店主云游回来后才能做主。”
“没事,多的就当卖个好处,劳烦店家帮我留意几味药材足矣。”
宗辞把玉盒往前面推了推,“等店主回来后,我会再来一趟。”
他并不急着用钱,而且他拿出来的这部分药也不是玉箱里最宝贵的那一部分。最宝贵的那部分等下个月山下集市珍珑商会开拍卖的时候,再去变卖也不迟。
走出草药店的宗辞终于在这辈子感受了一回兜里有钱的感受。
这可真是太作孽了,他上辈子可根本就没有囊中羞涩的时候。
掌门亲传弟子的月俸本来就多,他那时在陵光大殿行拜师礼。不仅仅是清虚子直接送了一个储物戒指以及内里无数奇珍异宝,十三位峰主更是法宝灵衣灵石跟不要钱的送。宗辞本身也是楚国的太子,见惯了好东西,修炼途中,即使是出门历练一点也没亏待过自己,一路都是最高规格款待。等到后来成了凌云剑尊,那就更不缺这些身外物了。
也就这辈子,连一根还魂草的灵石都零零散散凑了老久。
可真是太难了。
宗辞一边在心里叹气,一边踏出草药店,却不想被几个太衍宗弟子围堵在了路中央。
这几个弟子还都是剑峰的,身上穿着的衣服花纹统一,制式繁杂,等级一目了然。其中不乏长老亲传,修为从筑基到元婴一应俱全。
一条街的人被闹事者吸引了注意,修士又都耳聪目明,如今迅速准备了瓜子花生看好戏。
宗辞下意识收拢了袖袍下的手指,抬起头来准备迎战。
却不想打头那位弟子盯了他一会,忽然涨红了脸,连脖子和耳朵都染上了艳红的色彩。
“你...你你你......”
那位弟子也是没有料想到这位外门弟子竟然长得这么好看,简直生的比他看过的所有人都胜一筹。
“?”
玄衣少年就那样随意站在路中间,黑发乖顺地贴在身后,淡淡瞥了过来,鸦羽似的睫毛垂下,眼眸在日光的折射下呈现出近乎斑斓的琉璃色,内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一眼就魇住了挑事的弟子。
不仅仅是魇住了太衍宗的弟子,就连这一条街的喧闹也被按上休止符,瞬间静寂下来。
不知道为何,明明只是一位炼气期的修士,所有人却不约而同的从这个漂亮地过分的少年身上,看出近似于谪仙般容止清绝的姿态来。
一片安静中,靠在二楼窗边的红衣男子漫不经心地往下扫了一眼,眼里划过一丝惊鸿。
“那是上次在太衍宗出剑的弟子?”
“回陛下,正是。”
容敛拧起眉心,只觉得这道身影愈发熟悉。
可究竟是哪里熟悉,他却有些说不上来。
只是,那种悸动是骗不了人的。
高阶修士的预感都在冥冥间有某种预兆,修为越高,越会心如止水。
下一刻,守在后面的妖仆就惊恐地看着容敛一扫长袖,推开窗棂,从商会的二楼直直飞越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