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不一样
裴无洙呆若木鸡,彻底被她皇帝渣爹的神逻辑给震慑服了。
“婚姻大事, 本就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一直等到这时候, 郑宛和七皇子都被慎刑司的太监们“请”下去行刑了, 郑皇后才悠悠然开口,转着手腕间的碧玺佛珠, 淡笑道, “这些孩子们一个个, 倒是一个赛一个的主意大……打得好,这十个板子,也是他们该得的。”
“希望都能引以为戒, 长长记性, ”郑皇后从高台上遥遥扫了一眼下来,似笑非笑地睨着东宫太子道,“挫挫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的锐气也好。”
东宫太子下颚微收,紧绷着脸没有说话。
不过郑皇后这话说得很妙, 真宗皇帝与宓贵妃给七皇子议定郑氏女,对七皇子来说,那是“父母之名”,所以如郑皇后所言, 打他那十个板子是“他该得的”……但对于郑氏女呢?
宓贵妃这媒做得肯定是算不上是什么“父母之命”的, 那也就能勉强说是“媒妁之言”了……这是字里行间、不露痕迹地就把宓贵妃贬低到了那等走街串巷的媒婆等级。
骨子里世家女的傲气表露无遗, 郑皇后甚至从始至终, 都不屑于去与宓贵妃正面对话一句。
“皇后娘娘说得好, 真是好,”宓贵妃微微一笑,不过那笑容很浅,眼底全是冷意,只面上作出一派天真无邪的姿态来,抚掌赞叹道,“不愧是皇后娘娘,腹有诗书,气度华然,说出口的话就要比旁人在理三分……方才之事换上臣妾,一时也就只能想到一句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宓贵妃微微冷笑,一字一顿咬得极其清楚地背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这一句,还是多赖陛下当年有心,耐着性子教导臣妾背下的呢。”
最后半句,却是又回过头对着真宗皇帝不好意思般羞涩笑着道出的。
你管本宫这媒做得好与不好,宓贵妃微微冷笑着想:本宫只知道,你们郑家姑娘心比天高,敢当面抗旨,那就是不尊圣意……非安分守己的王臣之相。
郑皇后微微一顿,也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望着真宗皇帝,语意不明,不带褒贬地感慨道:“贵妃伶牙俐齿,倒是好口才。”
宓贵妃心头一冷,咬了咬唇,眼睛里霎时便多了层雾蒙蒙的水汽,也不再作声,就那么似哭非哭、泪眼盈盈地望着真宗皇帝。
真宗皇帝按了按额角,被两边的女人看得既头疼又眼黑,随意往下扫了一眼,恰好瞧见正蹑手蹑脚、尽量不引人注目地往东宫太子那里走的裴无洙,立马顺势开口,招手叫了人上来:“小五,过来,你鬼鬼祟祟干嘛呢?”
“我回我位子上啊,父皇您忙,儿臣这就坐好。”裴无洙拱手含糊应了句,扭身就想赶紧走回去。
开玩笑,裴无洙又不傻,她才不想上去。
——谁不知道上面正是剑拔弩张、暗藏汹涌的紧绷时刻,她上去了,未必能帮得了宓贵妃什么,但万一哪里做的不合适,叫另一边的人揪着了当靶子打……那岂不是成了今晚的第二个‘郑宛’,活脱脱的本队猪队友,敌方神助攻。
“胡扯,你现在赶紧给朕上来!”真宗皇帝有些刻意地笑骂了裴无洙一句,想借此把两边僵持的对峙打破、让气氛重新放松下来,“你糊弄朕老晕眼花呢,你的位子不是在另外一边么,你去和太子挤什么呢,朕还苛待了你们坐的地儿不成?”
裴无洙垂头丧气地提着下摆拾级而上,站到真宗皇帝眼前,垂着手恭恭敬敬、故作正经地答道:“禀父皇,并非您苛待儿子,只是儿子实在太喜欢我哥了,非得要和他坐在一起,挤一点都无妨……父皇宽宏仁德,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儿子这点不成体统的小心思计较了吧。”
“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小小一个,挤一点是无妨,”真宗皇帝被裴无洙这语调一本正经、内容离经叛道的回复给逗得要笑死了,这回不是借故笑骂了,而是真因为忍笑忍得难受而有点想骂他了,“可你问过太子的意思了么?人家愿意跟你挤了么?”
“儿子当然问了啊,”裴无洙惊异地瞪大了双眼,像是极力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一般,抢着回道,“我哥不介意啊,他自己说的,他还说要……要我坐他那呢!”
东宫太子原话那个“分你一半”到了嘴边,裴无洙才惊觉在这种场合说来有些不对、似有歧义,赶忙仓促改了套说辞。
“太子愿意,那是太子疼你,”真宗皇帝笑着扫了两边的郑皇后与宓贵妃一眼,神情中大有“你们还不如俩孩子”的意思,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案上那盘从泸州合江走蜀道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八月晚熟鲜荔枝,态度温和地吩咐裴无洙道,“但你这个做弟弟的,也要懂得‘悌’之一字……去吧,这盘赏你了,拿下去跟太子分着吃。”
“儿子知道呢,”裴无洙一本正经地背道,“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当年这段没背下来,被王太傅按着抄了快三百遍,儿子现在记得可熟了!”
“那我可全端走了啊,”不过,裴无洙总是正经不到两句话,说完就又飞快地变了神态,欢天喜地地拿了那荔枝就要走,“谢谢父皇,这个好吃的!”
——叫人完全拿捏不定他方才那话是意有所指还是随口一提。
“去吧去吧,都端走都端走,”真宗皇帝扶额挥手,万分嫌弃道,“瞧瞧你那点出息……不知道还以为朕平日里怎么苛待你呢。”
“管洪,回头去御膳房,把剩下的那两筐都给长乐宫送去,叫他好好吃个够本。”
管洪忙躬身应是。
“都给我了,那多不好意思啊,”裴无洙嘻嘻哈哈地客套了一句,然后立马狡黠一笑,偷乐道,“不过,‘长者赐、不可辞’……父皇金口玉言,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看看他这幅样子,”真宗皇帝看得无奈,没忍住冲边上的宓贵妃叹气道,“好像朕真会跟他争抢那两筐荔枝般……这还怕朕反悔了,话都先给朕堵死了。”
“他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子,”宓贵妃嗔怪地瞪了裴无洙一眼,似抱怨又似澄清道,“整日里就知道惦记着自己眼前那两口吃的,旁的万事都不过心……臣妾也奈何不了他,已经这样了,从根上就奇奇怪怪的,想掰都掰不正了。”
“五殿下赤子之心,”郑皇后淡淡地插了一句,神色平静道,“天真烂漫,倒是难得。”
“是啊,”真宗皇帝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又似乎是回想到了什么一般,微微笑着随口道,“小五心思浅,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就差直接写到脸上去了,没什么心眼,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傻乎乎的……这可不像朕,肯定是都随了他娘。”
最后那半句,是回过头与宓贵妃玩笑般说的。
宓贵妃抬头,风情万种地娇嗔着瞟了真宗皇帝一眼。
郑皇后的脸色今晚头一回较为明显地变化了一下。
郑皇后是从来就没有怎么把宓贵妃放在眼里过的,真宗皇帝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她要是一个一个去计较,早把自己逼得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既是算计不过来,也是懒得放低身段去跟那等以色侍人、貌美无脑的女人计较。
没得给了她们的脸、折辱了自己的身份、
但儿子和后宫中的女人是不一样的。
后宫里的女人,再是兴风作浪,又能翻出个什么天去……只要郑皇后一日不死不被废,她们永远也就是个妾、也就是个玩意儿罢了。
至于郑皇后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被废……那就是她和真宗皇帝之间的事儿了,说到底,和后宫中的那些女人半点干系也没有。
她们也无法、无能干涉到郑皇后的中宫之位。
但儿子是不行的,如果真宗皇帝喜欢一个儿子,已经喜欢到了觉得他“心思浅”、“没心眼”、“傻乎乎”“旁人说什么信什么”……的地步,那以后不论这个儿子做了什么再是大逆不道之事,在真宗皇帝这个作父皇的眼里,都是“孩子太傻了”、“无心遭了奸/人蒙蔽” 罢了。
十几年来,郑皇后的心里第一回生出如此明显的危机感。
容淑妃在另一边细细看着这位皇后堂姐的神色,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郑皇后冷冷地望着她,口吻却是异常温和慈爱地询问着:“淑妃在想什么呢,笑得这么高兴?”
真宗皇帝和宓贵妃都闻声看了过来。
“哦,”容淑妃拿帕子掩了掩高高翘起的嘴角,随意道,“臣妾就是听着,觉得陛下方才这话甚是在理,贵妃娘娘和五皇子就是像……”
——真宗皇帝方才说的是裴无洙的性子随了宓贵妃,到了容淑妃这里,却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前后颠倒、换了个序。
郑皇后却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容淑妃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听戏不怕台子高,借着真宗皇帝方才说裴无洙的那句“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就差直接写到脸上去了”,有意嘲笑郑皇后,方才宓贵妃那般明显的举止言行,定是铁板钉钉地极不喜欢郑皇后了。
郑皇后就压根从没把宓贵妃对她的恶意往心里去过,无视和不在意才是给予对方最高端的蔑视,闻言也只不屑一笑,心里仍正若有所思地惦记着那位“心思浅”、“傻乎乎”的五皇子……
“不只性子像,而且长得像,”容淑妃瞧出了郑皇后面上的不屑,心底暗恼,一时不忿,冲动之下顺口就把先前听闻的那桩“是非矛盾”点明了讲出来了,“就说那双又圆又大的杏子眼,母子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般。”
“不过臣妾听闻,不只是贵妃娘娘和五皇子,就连贵妃娘娘兄嫂家的一个女孩儿,也有双一般无二的好眼睛,”容淑妃冷嘲热讽道,“皇后娘娘见了十分欢喜,甚至想把她留……”
宓贵妃的脸色彻底变了,直接目露凶光地瞪向了下手的容淑妃。
容淑妃有意想挑拨两边的言辞不由微微一滞。
“父皇,”东宫太子从中庭起身,克制着脾气开口道,“宴席过半,歌舞太吵,可以新换了。”
“哦,是,”真宗皇帝安抚地拍了拍身边爱妃的手,再抬头看东宫太子明显带了点怒意的眼睛,无言地瞟了嘴快的容淑妃一眼,无奈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糊涂道,“换吧换吧,吵得朕耳朵疼……换个清静点的,让朕安心赏会儿月。”
容淑妃也被宓贵妃难看的脸色骇了一跳,乖乖闭嘴,好半天之后,才借着歌舞升平之时,凑到宓贵妃边上,放低了姿态小声道歉道:“一时口快,并无冒犯之意……李姐姐别气了,是我说错话了。”
——容淑妃觉得自己很冤枉,她方才点那一出分明是有意想借此踩郑皇后一下,叫真宗皇帝听了心里多少犯个膈应,结果不成想……郑皇后是半点反应也没有,宓贵妃却先恼了。
宓贵妃微微冷笑道:“我听人说,那郑宛原先可是你给三皇子寻好的媳妇……不好意思了,虽然她和七皇子没成,但今日之后,你想的那出恐怕不成行了。”
“我巴不得呢,”容淑妃摇着扇子冷笑道,“你听人说错了,我可从来没有满意过她,是她一气巴着我儿子……但谁让我儿子爹不疼娘没本事,但人家却有个好父亲呢。“
“郑国公府那个老虔婆教养出来的女孩儿,能成个什么器,”容淑妃眼角微挑,多看了宓贵妃一眼,正色道,“说起来,这事儿我还真得好好地谢谢你……至少以后总算能放心大胆地正式给我们家那个相看媳妇了。”
这倒还真是叫宓贵妃万万没有想到……
宓贵妃撩起眼皮,淡淡地扫了容淑妃一眼,不咸不淡道:“便宜你了。”
“你这才便宜我到哪儿,”容淑妃一听就笑了,扫了下面一眼,意有所指道,“你那心肝儿,还不知道上赶着叫人家占了多少‘便宜’呢……‘兄道友、弟道恭’哦,背的可真好。”
宓贵妃怔怔地望着下面正与东宫太子凑在一起咬耳朵的裴无洙出神半晌,才微微冷笑着回道:“你这记性是真不好,才多久,就忘了后面那句‘兄弟睦、孝在中’了。”
“我儿纯孝,”宓贵妃低头扯了扯自己裙摆上的花绣,面无表情道,“陛下喜欢他们兄弟和睦,我儿就能敬重兄长、孝敬父皇……怎么,这还碍着你哪里不舒服了?”
容淑妃微微一笑,以扇遮面,忍笑道:“姐姐能一直这么想得开就好。”
宓贵妃干脆转过身去,懒得再搭理她了。
底下,裴无洙见宓贵妃总算不与容淑妃凑到一处窃窃私语了,松了口气,扯了扯东宫太子的袖子,焦虑道:“你说我娘跟淑妃是谈拢了还是没谈拢……”
——按照原作剧情走的话,淑妃母子可不是个安定分子,三皇子在夺嫡乱斗里跳得可厉害了,即使是对于后期夺嫡剧情大部分都跳过的裴无洙来说,都能记得住他的部分“丰功伟绩”。
尤其对方还是他们兄弟里唯一一个被男主阁下以极为残忍的手段弄死的,连真正虐待过幼年体男主的二皇子都没他死得凄惨。
当然,裴无洙也猜测过,男主阁下先虐杀三皇子再铲除二皇子,这个顺序上的调动,可能本来就是为了故意掩人耳目、将三皇子的死嫁祸出去……
至于嫁祸给谁,背锅王裴无洙表示这个问题不需要问,问就是伤害她对七皇子残留不多的兄弟情分。
东宫太子细细观察了下二人面色,跳出私人情绪,较为中肯地评价道:“淑妃心思太多,单纯就结盟而言,并算不得是个好对象……太容易被她拉到别的浑水里去了。”
“不过她对孤母后应当有隐怨,”东宫太子淡淡道,“也不好说李母妃心里究竟是怎么看她的。”
“啊,”裴无洙以头抢案,难受极了,“你说她们弄那些绕来绕去的东西又是图什么呢……有这个功夫吃吃茶喝喝酒不好么?”
“是啊,”东宫太子剥了一颗荔枝出来,递到裴无洙嘴边,淡淡道,“那我们就好好吃点东西吧。”
裴无洙顺势叼到嘴里,抱着纯粹欣赏的态度多瞧了东宫太子修长白皙的十指片刻,诚恳赞叹道:“哥,你手可真漂亮。”
“是么,”东宫太子笑了笑,将自己剥荔枝时沾了汁液的手指递到裴无洙眼前来,柔声引诱道,“那你帮孤擦擦手。”
裴无洙压根没多想,很乖觉而理所当然地掏了块帕子出来认真地给东宫太子擦了擦手。
反倒是擦到一半,闹得本就居心不良的东宫太子一阵心猿意马,格外烦躁地先一步喊了停。
裴无洙特别无辜地看着东宫太子,诚恳道歉道:“对不住啊哥,我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擦个手都擦不好……”
东宫太子还能说什么呢,只得默默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隐忍而克制地回道:“不是你的问题。”
那是谁的问题?
裴无洙满脑门问号,不过她今晚本就心思杂,没太往心里去,很快就被另一个突然发现的事实给惊住了,扯了扯东宫太子的衣角,错愕不已道:“郑,郑国公就还一直这么跪着的啊?”
——七皇子和郑宛都被“请”下去行刑了,歌舞过半又换新,所有朝臣都起来了,怎么就独独郑国公那里还跪着一个人呢?
命妇那边因为裴无洙分不清她们都谁是谁,也没仔细去看。
东宫太子朝着裴无洙指的方向淡淡扫了一眼,随意道:“父皇没叫他起,他当然不敢起来……不过,以孤对父皇的了解,父皇今晚应当是不会主动喊他起了。”
“那,”裴无洙震惊了,也说不上是不忍心,就是看着有点物是人非的唏嘘,“堂堂一个国公,难道就让他这么一直跪着啊?”
“以父皇一贯的心思,”东宫太子淡淡道,“应当是有意不出面,等到宴罢叫孤过去慰问一番,以此来显示宽仁,收拢人心。”
“哦,”裴无洙松了口气,感慨道,“父皇还真是老谋深算、用心良苦……”
“不过孤今晚并不打算去,”东宫太子平静道,“事不过三,郑国公已经没有再继续拉拢挽留的必要了。”
不,不是……这怎么就又“事不过三”了呢?裴无洙懵了。
“梨园阁一次,后来柔嘉和离,孤又单独找郑想谈过一次,”东宫太子看出裴无洙的疑惑,平静释疑道,“今日郑宛之举,先放言宁死不嫁,又当众愤然离席,再接着直言顶撞李母妃……傲慢,狭隘,不恭,不矩,不臣,不智,郑家人的毛病在她这个小辈的身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已经是第三回了,”东宫太子倦怠道,“孤给过他们自省改过的机会。很可惜,他们并没有能好好地把握住……这样的外家,孤不需要,也不想留,让他跪着吧。”
裴无洙听着听着,不知怎的,竟然没来由地生起了三分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悲哀……
她僵着脸坐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祈求道:“哥,如果有一天,我也让你不耐烦了,你这‘事不过三’可一定得在我第一回犯错时就跟我说清楚啊。”
“我好知道你在心里已经开始给我计数了……”后面的话,被东宫太子猝然变冷的神色给吓得咽回去了,又忙小小声地找补道,“当然,我知道,你待我是极好的,我这主要不是嫌弃我自己,我有时候就是比较招人烦嘛。”
东宫太子凝视了裴无洙半晌,抿紧了唇一直没有说话。
他心头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只是觉得莫名的失望与疲惫,甚至那失望都说不清是冲谁的。
东宫太子第一回如此清醒地认识到:一直以来,他都太一厢情愿了……他做的那些事,只不过露出冰山一角,就已经让他的迢迢开始害怕了。
裴无洙的畏惧与小心翼翼,无异于给了东宫太子当头一棒,把他打得晕头转向,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想反驳,他想证明,他想剖白……但同时也再清楚不过地意识到,很多话,他压根就没法说。
而东宫太子能说的那些话,却又未免显得苍白无力而又客套乏味。
裴无洙有些后悔自己非得在这时候说这些扫兴的了。
一个冰凉凉的东西突然在案下碰了碰裴无洙的手,裴无洙惊惶抬头,迎上东宫太子紧绷的侧脸。
东宫太子借着案几的遮掩,在底下悄无声息地握住了裴无洙的手。
“这是孤降生之日,父皇命宗人府搜罗四方而寻来制成的长命玉牌,”东宫太子隐忍道,“孤一直随身戴着,今日把它放到你手里,你收好,来日不管想向孤求什么事,拿着它来见孤,孤都应你。”
“迢迢,你很好,孤从未有一时半刻觉得你烦过,”东宫太子凝望着裴无洙,克制着缓缓道,“你与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孤答应过你、也答应过父皇,以后会努力做一个好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