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Chapter 54
【亲爱的小孩】
第五头小白猪终于不挣扎了, 邹琪抹了把热汗，把砸断腿的椅子随手扔掉，翻身下床, 巡睃一圈后, 她拎起了黄铜衣帽架。
床铺迟迟没有动静, 小姑娘举着衣架抻了抻背筋，说：“Boss好像不刷了？”
唐靖西抬腕看表：“时间的确差不多了。”
“什么时间？”邹队长问, “Boss还是在规定时间内刷的？”
“不是。”按灭烟蒂，伊萨瑞尔主动解释，“是ENICA那边差不多知道了。密室不缺NPC，但一直刷新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小崽子脾气不好，这会儿应该生着气呢。”
邹队长：“？”
那句小崽子就让人很迷惑。
他刚说完，几人裤兜分别振动。
唐靖西取出手机，按推送点进暗网会话组。伊萨瑞尔绕到他后侧, 胸膛几乎紧贴上脊背, 低眉垂目, 假装看得认真。
两人离得太近了，唐靖西觉得不自在，微侧过头，没来得及开口，伊萨瑞尔低头吻下, 一触即分。唐靖西怔了怔, 回味几秒，唇角还带着微凉的余温。
索性邹家父女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会话组上, 没人瞧见这伤风败俗的一幕。
“你不是不需要吗？”唐靖西压低声问。
伊萨瑞尔：“是不需要。”
他们身高接近, 唐靖西略矮个三四公分, 肩背胸腹也单薄些。伊萨瑞尔站在后面，下颌枕上肩窝，不必刻意低头，位置刚刚好。
“就想抱一下，可以吗？”
说是询问，但胳膊已经很不自觉地缠上来了。
唐靖西懒得理他，神色冷淡，脊背挺得板直，颇有几分坐怀不乱静观其变的正经感。结果半分钟不到，他啪地按住跟腰间摩挲的那只手，淡声命令：“要么老实点，要么站一边去。”
总监先生当然是选择不动，毕竟还能抱。
会话组内，超管大人发过来一排点点点。
ENICA：【我就半天没在，你们俩怎么发展到这步了？？？】
唐靖西没理会，上滑去看早先的消息。
是新人入组通知，内容是——
系统提示：Jay已被超级管理员加入会话组。
系统提示：Allen已被超级管理员加入会话组。
唐靖西眉心浅蹙，疑惑道：“已经开始的密室还能加新人？”
“不是新人。”伊萨瑞尔纠正他，“是熟人。”
唐靖西瞬时讶异，下意识侧头看他。
总监先生故技重施，再次啵地亲了下唇角。
唐靖西：“……”
伊萨瑞尔神态自若，漫不经心地说：“这俩都是监督，那个阿岚你见过，就是记忆里喝咖啡必须加半罐糖的家伙。”
“至于这个Jay，说实话我不熟，以前没有交集。我只知道他是年代久远的第一代监督，深受管理层信任，是有资格进入核心实验室的。”
这还是唐靖西第一次听过有关“真实世界”的阶级划分，忍不住追问：“第一代意味着权限高，能力强，或者说搭载的系统更发达吗？”
“恰恰相反。”伊萨瑞尔一哂，“我们可是人工智能，随迭代推陈出新，而初代正是最老最低级的版本。当然，现在系统早已经统一，但硬件差距无法改变，他不如我，所以我才是综合能力最好的，知道了吗？”
“噢。”唐靖西嘴角弯了弯，总觉得这家伙过分强调自身优秀有点像小孩子争风吃醋，“知道了，总监大人。”
伊萨瑞尔挑眉，似乎品出了一丝丝嘲意。
“那你和这个阿岚分别是第几代？”唐靖西问。
伊萨瑞尔回答：“阿岚是四代，我是七代。”
唐靖西：“后面还有吗？”
“没了。”伊萨瑞尔道，“第七代人工智能是目前为止的最后一代，已经有上百年没更新过了。”
唐靖西霍然睁大眼睛，脑中恍惚回忆起最初的镜像房间里，独自经历过一个多月倒流的伊萨瑞尔依然能维持住少年模样，他果然真的有百岁年纪……
这时，手机再次振动。
被彻底无视的超管发来新消息。
ENICA：【各位违纪玩家上午好，很不高兴见到你们：)
鉴于多数玩家都在沉睡，所以本次通知仅相关人员可见。】
ENICA：【众所周知，ENICA是密室管理员，存在于所有正在运行的密室游戏会话组中，为玩家提供背景解读，规则宣布，以及合理范围内给予提示等一系列服务。
对于大部分玩家来说，99%以上的时间，ENICA都只是一个虚拟账号或者说机器人。我与玩家的接触也仅限于你问我答，没有感情，更不可能生气！
但是，总有那么几个玩家恃宠而骄。
三天两头搞事情，前脚拆我密室，后脚杀我Boss，还是虐杀，守尸杀！你们都不觉得猪很可怜的嘛？？？】
Jesse：【噢。】
这个“噢”就很灵性，比不回消息还气人。
ENICA脸滚键盘，气得把迷你兔子扔出去。
会话组登时出现一串乱码。
ENICA：【noquwhfocnowegneflkog♂】
Allen：【又有拆密室的了？】
ENICA揉揉脸，静心打字：【嗯，你熟人。】
Allen：【卧槽不愧是Joe，初始化一遍还照拆不误！我想起来了，上次170被毁，你把他放进013了。】
ENICA：【这位监督，麻烦你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不要激动得好像很崇拜毁老子密室的神经病似的，你到底跟谁一边的？！】
Allen：【啊……一不小心，超管别在意。】
会话组短暂沉默几秒。
Isariel：【谁让你叫了个傻子进来？】
ENICA：【……】
Allen：【这ID看着有点眼熟……】
Isariel：【是不是看了就想跪下？】
Allen：【卧槽总监！你怎么成玩家了？我还说013好端端的，超管干嘛非让我和阿Jay进来一趟，还说什么要抓猫？】
ENICA被二百五蠢到了，忍无可忍，采取了聊天群终极操作。
系统提示：Allen被超级管理员禁言10分钟。
会话组神仙打架，外面邹琪从手机后抬头，她看向老邹。父女俩都是一脸搞不清状况但莫名觉得很牛逼的表情，短暂对视过后，两人默契看向在场的另外两位年轻人。
唐靖西第一反应是赶快分开，无奈伊萨瑞尔不乐意，不仅不松手，反倒手臂一箍抱得更紧。
邹琪：“没事没事，你们抱，我跟我爸看不见！”
邹队赶紧附和：“对对，你说这屋里黑灯瞎火的，感觉眼神都不好使了！”
唐靖西：“……”
“那个……”邹琪说，“他们都是什么人啊？”
唐靖西道：“ENICA是密室管理员，剩下的是……”他顿了顿，不想做过多解释，于是改口，“算特殊NPC，会在密室出现问题以后出面解决的那种。”
邹琪吞了吞唾沫：“那……你们呢？”
唐靖西缓了口气：“跟你们一样，我只是普通玩家。”他侧头看向伊萨瑞尔：“至于这位——”
总监先生再次抢话：“我是普通玩家的男朋友，碰巧认识会话组那几个NPC。”
邹琪：“……”
邹队：“……”
俩人听完更茫然了。
手机又振。
ENICA：【说正事，相信你们也看见了，Boss会刷新，要多少刷多少。所以欺负它是没用的，不能解决问题，不能加分，也不能通关，答应我，放过它好吗？？？】
五分钟过去……
ENICA：【我好歹是超管，看见了给个反馈OK？】
Jesse：【违规奖励期间，要么杀Boss，要么打扫隔壁都是人皮的衣帽间，你认为我会怎么选？】
ENICA：【奖励取消，我等下通知杰西卡送你们回去。】
Jesse：【我猜违规既然有奖励，那么应该也有处罚？】
ENICA：【亲爱的……你好像在逼我剧透？】
Jesse：【没有，你不说我也能想到。】
对面不回复，唐靖西继续打字。
Jesse：【今晚舞会，我们两组之一大概率会出于某些原因无法到场。然后就跟那些缺席的组别一样，充当女舞伴角色的人被剁骨刀拆解，男舞伴要陪新刷的黑桃皇后跳舞，翌日天亮再被制成衣帽间里的一件藏品，我说的对吗？】
ENICA继续保持沉默。
Jesse：【我只是在提醒你，如果不想损失木模特或者新皇后的话，最好连惩罚一起取消了。】
ENICA：【……】
Jesse：【亲爱的小孩，这间密室被你们设计得过于残忍了。】
另一个空间内，ENICA仰头望向屏幕，电子光迎头洒下，点亮了小男孩剔透明亮的眼。他忽然一点也不生气，心满意足，他真的好喜欢那个称呼，也好喜欢那个叫他小孩的人。
ENICA：【其实密室大多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主人，我们无权干涉，只是将它们收纳进了系统。你们所处的游乐场是真实存在的，跟背景介绍略有不同，它没有烂尾，而是在兴盛过后逐渐荒废，再由新主人接管，赋予生机和生命。
最终，它又活了过来，变成了会吃人的乐园。】
ENICA：【本来还想追加扣分的，不过免了，反正「落日游乐场」难度足够，到目前为止能顺利拿到10分通关的玩家寥寥无几。
你们也算了解到了黑桃皇后的喜好，后面几关其实类似，而且无法通过击杀Boss蒙混。
希望各位遵守规则，关爱小动物，努力赚分。
那就这样啦，祝你们好运~
署名：今天也超级爱你的ENICA】
随着最后一段消息跃上屏幕，管理员ID置灰，ENICA下线了。
几分钟后，皇后寝室的门被敲响，女管家杰西卡推门进来，正式通知由违规产生的奖惩措施全部取消，他们可以回客房休息，直到落日后新一轮舞会开始。
西塔楼二层，两组人出现在楼梯口。
邹琪满身猪血，视觉效果堪称恐怖，吓坏了靠近入口的两位引路人。小姑娘出力最多，折腾了整个早晨，这会儿放松以后不仅不觉得困，反倒精神抖擞！
“ENICA跟我想象的一点不一样。”她觉得脸痒，随手一蹭，脸蛋顿时多了块暗红的血迹。邹琪丝毫没有察觉，兴致勃勃地继续，“我跟老邹猜过，觉得密室十有□□是超前技术的产物，所以ENICA在我心里一直是疯狂科学家，或者天才报社者那种形象，没想到还挺幼稚。”
唐靖西淡淡道：“他就是个小孩，或许偶尔能睿智一下。”
“你好像跟他挺熟的？”邹队插话。
“算不上，聊过几次罢了。”唐靖西坦言。
“这样啊。”邹队长点头，末了抬腕看表，“也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今晚还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尤其是你们年轻人，要养精蓄锐，可不能累着！”
唐靖西：“……”
总感觉这老邹懂得有些多。
说罢，两组分开，各自返回客房。
15号司机怂得不行，见人回来第一反应是往后缩。
唐博士平生没多少怜悯心，倒是头回觉得这丑东西怪可怜的，忍不住安慰了句：“别怕，不打你了。”
15号愣住。
唐靖西起手拍拍他肩膀，抬脚进了客房。
时间接近中午，阳光明媚灿烂，照得满园衰败景象都生动了不少。唐靖西站在窗前点了根烟，一吞一吐烟雾散开，中和了他身上的血腥气。
这座古堡建在半山腰，背山面湖。虽然山是荒山，湖已干涸，但架不住视野开阔，看久了也会觉得六脉通畅。
伊萨瑞尔去冲澡了，再出来时满身水汽，裸着半身，仅在腰间围了条浴巾。唐靖西嗅到了那股好闻的湿气，不禁含着烟侧头觑向他。
男性原始的躯体精练美好，肌肉健硕紧致，平展的肩背充满张力。他的发还湿着，一头中长发向后梳理，露出饱满光洁的前额，与平时额发散乱的模样很不一样，那股阴郁疏冷的危险感大幅减弱，反倒有种清爽利落的俊朗。
唐靖西看到失笑，心想，人工智能果然不同凡响，单这副皮囊就足够引人叹服了。
“不是说早腻了吗？”伊萨瑞尔从窗台的烟盒里也抽了根烟，打火点燃，“你不诚实。”
“人类本就不诚实。”唐靖西将烟灰弹出窗外，恰巧风起，那截细碎的灰沫被吹得四散。
他笑得云淡风轻：“总监先生，你好单纯。”
伊萨瑞尔垂眸看他。
那种笑意很浅，不甚明显，温柔如似水流年。仿佛只是眼尾的一抹上扬，或是唇线的一弯浅弧，沉静而又内敛，但放在那人身上便化作青天白日下的一缕光，不偏不倚，正好照射进他的眼底。
于是那种浅淡开始变得绚烂，生根发芽，再开出明艳娇嫩的花。那花如光似火，花瓣是药，花蕊是毒，引诱他品尝，销魂蚀骨，诱得身心沉浸，欲罢不能。
那种吸引源自程序深处，就像是源代码至关重要的一环，是人工智能的立命之本，是写死的指令。从苏醒过来的那一刻起，程序便一次又一次地告诫他——
看见那个人了吗？你的使命是学会爱他……
吸净最后一口烟，唐靖西双眼微合，在徐徐浮动地烟雾后笑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伊萨瑞尔道。
唐靖西倏而笑出了声，手指一碾，按灭烟蒂：“总监先生，你不会撒谎。”
这一笑带着股魔力，那个向来从容冷淡的男人霎时生动，有情有欲，鲜活无比。
伊萨瑞尔望着那张被烟气染上欲念的脸，淡声改口：“我在想你。”
“想我什么？”唐靖西笑意玩味，明知故问。
伊萨瑞尔盯着他翕动而后微抿的唇，看濡湿的舌尖在唇缝后轻轻舔过。他忽然感到口渴，喉咙干涩，泛着股痒意：“想——”
然而对方却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唐靖西伸手按上男人绷紧的腰腹，在人鱼线末尾与浴巾贴合的位置刮了刮。笑意敛去，他脸色重新淡下，但嗓音轻飘，似笑非笑道：“你脑子里那个想法就好好跟脑子里存着吧，别再让它露出来，知道吗，总监大人？”
说完，唐博士抽手离开，潇潇洒洒地洗澡去了。
再出盥洗室，客房窗帘关紧，暗得仿佛入夜。
唐靖西真空穿了件真丝睡袍，领口掩得一丝不苟，边拿浴巾擦拭发尾，边四下巡睃了圈，心想，人哪儿去了？
客房配套有欧式大床，雕花立柱，帷幔厚重。唐靖西撩开厚实的床帐，只见大猫腰肢柔软，姿态婀娜，贵妃侧卧，毛尾巴一摇一摆，显然等候多时了。
猫软软张口：“喵~”
唐靖西把浴巾扔上椅背，淡淡道：“那床给你，我去沙发。”
话音没落，大猫变回人形，从床帐里伸出手来，扣紧腕子。他猝不及防，被径直拉了进去。
一刹那天旋地转，脊背陷进铺面，唐靖西仰面朝天，对方一手撑在他脸侧，另一只手按住肩膀。伊萨瑞尔居高临下，薄薄的眼皮垂拢，遮掩住暗红色瞳仁，他轻轻睨向身下不为所动的男人。
怎么跟梦里差那么多？
总监先生百思不得其解。
扪心自问，唐博士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游刃有余，心跳还是快了一点的。
“其实我们没这么熟。”他说。
“抱过、吻过、睡过、杀过。”伊萨瑞尔起手抚开挡在他眼前的发丝，凝神注视着那双眼，“怎么样才算熟？”
唐靖西怔愣住。
说罢，伊萨瑞尔扯过丝被，将两人尽数蒙住。
被下的隆起由高变低，压迫感消失。唐靖西感觉怀里动了动，毛绒绵软的一大只，掀开被边，布偶猫秀气的小脑袋探出来，乖乖瞄着他。
猫说：“喵~喵~喵~”
唐靖西被叫得心软，原本要推开的手顿住，终是改为顺了顺背毛。大猫手感厚实，不碰则已，碰了就不想撒手。他想，果然还是着了小东西的道儿，旋即搂着猫翻身改侧卧。
黑暗中他揉了揉猫咪肥美的屁股，手指探入毛发，惩罚般戳了戳那双圆润细绒的蛋。
“总监先生——”他将脸埋进大猫丰满的颈毛间，那地方还有些潮，清新好闻，是沐浴过后的味道。
怀里分明是撒娇粘人的猫，然而阖上眼，唐靖西看见的却是那人发尾湿漉，黏贴在劲瘦肩颈的模样。
“你总这样真是太犯规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