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Chapter 84
【饿】
时间一到, 玩家们被引路人赶下出租车。
尽管整条街黑灯瞎火，气氛诡异，但绝大多数玩家的神色相对轻松。
一来是有前三道关卡经验, 玩家知道游戏权重在于最后的临别礼物, 纵使过程繁琐费神, 但完成度高低却不会影响积分多少。说白了努力没大用, 不如缩着划水，既省心也安全。
二来信封里的菜单多多少少把玩家们搞懵了。这关没有boss介绍, 初始阶段能获取的信息基本为零，实在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不过密室游戏进行至此也算一波三折，车上点单, 玩家还不至于天真地认为下车可以吃饭。
菜单必然有鬼，现在整条街只有面前的快餐店亮灯, 这空无一人的店面看上去也是鬼气森森,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各自跟出租车前站着不动, 任谁也不想做第一个进门的小白鼠。
这时虞世霖和余乐从后车过来, 同唐靖西、伊萨瑞尔会合。
四人照面, 余乐仰头看向灯火通明的快餐店, 眉头不安绞紧, 手上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那张菜单。
“怎么样，15号有没有对你们说什么？”虞世霖率先开口，余光轻轻睨了眼躲车里不动的引路人，末了又看向立在唐靖西肩头舔爪子的猫, “它怎么也跟来了？”
斯芬克斯歪着脑袋看他, 认真装猫, 软软地叫：“喵？”
虞世霖：“……”
“一开始没有, 估计是碍于密室限制，不敢剧透。”唐靖西道，“停车以后倒是稍微提了两句，没明说，不过意思也不难理解。”他起手晃了晃手里的菜单，简单概括，“套餐对应玩家，被选中最多的12组就是今晚的‘食物’。”
广场安静无声，两人提到的内容当即被临近两组玩家听了去。
一个女生惊呼道：“玩、玩家怎么能是食物？！”
“就是啊！”陪在她身边的男生脸色也变了，“难不成……这关想让咱们相互残杀？”
众人：“……”
这话传进更多人耳朵里，小广场直接炸了。
玩家们围拢过来，议论与谩骂不绝于耳，众人这才意识到套餐列表虽然没标序号，但其本身却与玩家组别对应！
“系统傻逼啊，我以为选的是晚饭，没想到是选小组？”
“就是说啊，前两关都没吃好，我饿得两眼发昏，根本想不到那么多。”
“被选中会怎么样，成为食物又会怎么样，不会真被吃掉吧？”
“先别说了，赶紧检查一下选的是啥！”
“对对对！快看快看！”
玩家们七嘴八舌，最后经某人提醒瞬间达成共识，纷纷埋头去数餐品顺序。
不多时议论声再起，众人又开始交换选中信息。
“你们组是多少啊？”
“15。”
“你们呢？”
“3。”
“呼，还好还好，幸亏不是13！那俩老人身体都不好，万一选中他们我会内疚死的！”
“害，我就看15组好吃才选的，饿得我……”
唐靖西：“……”
唐靖西看向余乐，一扬下巴示意他手里的菜单，询问：“你们呢？”
余乐白着张脸，低声回答：“我觉得菜单有鬼，又想着这关boss该喜欢人肉了，那这上面的东西谁敢吃啊？跟大校一合计，我俩就哪个都没选……”
虞世霖打火点烟，深吸一口，再眯眼吹出烟雾，轻描淡写地说：“结果停车以后自动勾选，16号这才出声，告诉我们这玩意儿默认选的都是自己。”他一哂，无所谓道，“倒也不错，至少没祸害别人。”
“师兄和师嫂呢？”余乐问。
伊萨瑞尔：“？”
唐靖西：“……”
唐靖西扶额，余光一瞥见伊萨瑞尔正不明所以地瞧过来，他假装没看见，暗自决定不去在意小师弟的瞎发挥，正色道：“跟你们一样，默认自己。”
“从规则看具体分组还是要以统计为准。”伊萨瑞尔说。
“那统计什么时候开始呢？”有人问。
伊萨瑞尔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快餐店：“进去就知道了。”
说罢，他十分自然地一牵唐靖西右手，破开人群，率先朝快餐店走去。唐靖西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拉得一个踉跄，不得不快走两步跟上伊萨瑞尔。经此状况，斯芬克斯险些站立不稳，两只猫爪紧扒主人肩头，被甩得一摇一晃。
“傻猫！”斯芬克斯叫道，“发什么疯，不能好好走吗？！”
周围都是人，唐博士向来低调，没曾想自己还能有被几十双眼睛围观牵手……
这会儿有人开头，其他玩家面面相觑，紧接着争先恐后地跟了上去。
伊萨瑞尔眉心浅蹙，压低声音，对唐靖西说：“师嫂是什么意思？”
唐靖西：“……”
“你找机会问乐乐。”唐博士觉得头疼，三言两语撇清关系，“他那脑子一般人理解不了，我也不知道。”
伊萨瑞尔眉峰一挑，看唐靖西的眼神就更疑惑了。
快餐店门前，玻璃门自动感应，朝两侧滑开。
下一刻，跟柜台摆放的招财猫摇摇爪子，“叮当”一响，一个脆嫩的电子声说：“欢迎光临汤姆叔叔的美味餐馆，请把点单投入旁边的小箱子，以完成自助下单哦！”
那招财猫有近半人高，旁边还有个跟它同高的大号纸箱，跟顶上开了个一寸宽四寸长的窄缝，看上去平平无奇，长得跟个投票箱似的。
唐靖西伸手递过菜单，将下边缘对准缝隙，没等松手，那箱子里忽然多出一股力道，将菜单嗖地扯了进去。
唐靖西一怔：“这里面有东西？”
伊萨瑞尔垂眸看了眼箱口缝隙，没有说话。
与此同时，点餐台正上方的电子屏倏地亮起，序号一字排开。电子闪烁，no15下缓缓现出一个红色的“√”。
计数开始。
玩家鱼贯入内，招财猫始终重复相同话术，待玩家投入菜单后便一摇爪子，示意下一组进门。
这家快餐店面积很大，共计三层，其中一层为开放厨房、点餐台，以及几组临窗卡座。二层一半是儿童游乐区，另一半是用餐散台。三层露天，布置有鸡尾酒吧、卡座和几个小型泳池。
唐靖西和伊萨瑞尔最先进来，两人分工，快速将楼上两层搜查了一遍。待他们下楼，玩家正好入场结束，电子屏最后一闪，将序号按票数从多到少的顺序重新排列，只留下被选中的12组。
一层大厅安静异常，以中间一张长餐桌为分界线，玩家自动站成两组。
唐靖西见状不觉怔了几秒，再看通红静止的电子屏，心下旋即明了。
尽管还不清楚“食物”与“客人”之间到底会出什么玩法，但玩家人人自危，已经根据公布结果各自找到同伴，仿佛站到一起后安全感便能升高不少。
见两人露面，邹队长主动一抬手，招呼道：“小唐，你跟你男朋友都被选中了，这边这边，咱们是一起的。”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唐靖西原想悄然入场，结果托邹队的福，直接来了个万众瞩目。
四十来双眼睛齐刷刷瞧过来，唐靖西面部绷紧，唇线抿得板直，深缓口气，从容赴死。
两大组玩家各选出几名代表，在长桌两侧坐下，其他人则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后面，等大佬们拿主意。
唐靖西简单扫了眼长桌右边的玩家，“食物”除他本人、伊萨瑞尔和邹家父女外，熟面孔就只剩下许璐、周涛和四个高中学生，其他玩家顶多见过几面，唐靖西印象不深，便移开视线，又朝长桌左边看去。
也算万幸，两位老人、孕妇和秋秋都在那边。
他们这边的长桌旁坐着邹队和许璐，余下还有两把椅子，邹队长起手示意，让他们也坐。
伊萨瑞尔拉开椅子，唐靖西落座，斯芬克斯顺势跳上桌面，乖巧趴成一团，也不说话，以免吓到其他玩家。
邹队长盯着猫说：“这猫哪儿来的？”
唐靖西道：“马戏团捡的，没人要，先带着了。”
斯芬克斯扬起脑袋，朝他“喵”地一叫。
虞世霖问：“上面什么情况？”
他坐在长桌对面，右手边是余乐，左边则是李精国和他太太。
“检查过了，没有发现。”唐靖西说。
大堂陷入沉默，几人谁也没再说话。
不消片刻，一声钟响，招财猫摇摇胳膊，报时提醒：夜十点整。
玩家们不约而同看去，再不约而同地收回视线。
肖家泽站在虞世霖身后，目光落向正对面的唐靖西，问：“现在要怎么办，关于分组，唐哥有没有什么想法？”
唐靖西沉思半晌，淡声说道：“我也不知道，现在分组结束了，你们自己有没有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
说着，他抬眼看过去，跟虞世霖视线遇上，后者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示意没问题。
余乐说：“没觉得有哪里不一样。”话闭，他又揉揉肚子，“就是路上闻到香味，感觉一下就饿了。”
唐靖西怔住。
“对，我也是。”李精国接话道，“镜子小姐那关大家两天没吃饭，到马戏团也只能吃零食充饥，这条街上都是餐饮铺子，觉得饿也没啥稀奇的吧？”
“是啊是啊。”孟宣一巴掌拍上肚皮，将三层肥肉拍得打颤，“不过好奇怪哦，整条街都是吃的，怎么就这家店连个肉渣都没瞧见？”
此话一出，客人组玩家纷纷附和。
饥饿感如同传染病，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相互抱怨，顿时就感觉更饿了。
唐靖西隐约意识到什么，侧头觑向伊萨瑞尔：“你有这种感觉么？”
伊萨瑞尔说：“我不会受到太大影响，原因你清楚。不过——”他略略顿住，几秒后复又说道，“刚进这条街的时候的确有饥饿感，但是不明显，现在已经消失了。”
唐靖西略显讶异地睁大眼睛：“你都有？”
“嗯。”伊萨瑞尔轻轻扫视过对面那些玩家，用仅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提醒，“人工智能都会受到影响，这种作用如果放在普通人身上，恐怕会非常非常强烈。”
说话同时，快餐店大堂陷入一种十分诡异的割裂状态，客人组玩家讨论热切，声音越来越高，食物组玩家则一片安静。
许璐手肘架上桌面，沉思许久，她朝邹队这边转过身子，不太确定地问：“哎，我想知道，你们饿吗？”
邹队道：“刚才饿，现在没感觉了。”
“我也是。”邹琪说，“刚在车里闻炸鸡味儿巨香，有那么一会儿饿得我胃疼，现在可能饿过了。”
“我也一样。”周涛边说边拎着t恤前襟抖了抖，“饿得冒虚汗，这会儿衣服还有点湿呢。”
许璐又看向后面站着的玩家，其他人也表示有一阵特别饿，要不是知道这里是密室，肯定会下车去店里拿东西吃。
唐靖西这倒有些意外。
在这间密室里，他不受强制睡眠影响，现在看来所谓的饥饿感对他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的。
起初并未在意，因为跟其他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玩家不同，那种感觉很淡，可能只是一瞬间的进食欲，过了以后就没了，所以根本没能引起关注。而现在听了其他人描述，唐靖西才恍然发现，原来大家在进入这一关卡后，竟都有过那么饥饿的状态。
可为什么又消失了？
“这就对了。”许璐问过一圈，终于笃定开口，“我想我大概明白这关的设定了。”
长桌另一边。
秋秋站在角落，旁边是两位面色苍白的老人。
老爷子饿到低血糖，出了一身冷汗，老奶奶从厨房找了袋砂糖，正用化开的浓糖水喂给他喝。然而这回很奇怪，两杯糖水下肚，老爷子非但没得到缓解，反而比之前更虚弱了。
秋秋见老人抖得厉害便十分害怕地往同组小姐姐身边凑，她伸手拉了拉对方袖口，小声问：“姐姐，我饿了，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啊？”
那女生呼吸很重，嘴唇张开，似是根本无法用鼻呼气。她不停吞咽，脸颊不断淌下汗水，一张秀气的脸变得苍白急躁，眉宇间隐隐泛起股黑气，被秋秋摇烦了索性一把挥开胳膊，怒道：“你问我我问谁啊！”
这一句完全是吼出来的，声音又尖又厉。然而身边玩家都在各说各的，根本没人注意，就连旁边喂水的老两口也没多看一眼。
邹琪寻声抬头，面色登时一沉，隔着长桌大吼：“你什么情况，跟个孩子发生么脾气？！”
秋秋性格内向，平时话也不多，照以前肯定会被吓住。可今天很怪，她一点不怕不说，反倒一把扣住对方手腕，狠命地摇，大声叫喊：“我饿！我饿！什么时候吃饭啊？！”
邹琪：“……”
“不太对劲。”邹琪盯着秋秋泛着死青的脸，喃喃说道。
长桌那端一片嘈杂，玩家简直无法平静交流，情绪高涨到扭曲，流露出肉眼可见的急躁。
叶小满扶着孕肚，一张浮肿的白脸冷汗涔涔，实在忍不住了便拍拍李精国肩膀，颤声说：“老公，太饿了，找点吃的吧？”
李精国比她好不到哪儿去，一抹额头汗水，道：“外面黑灯瞎火上哪儿找去？先忍着！”
叶小满双目通红，陡然抬高音量：“忍忍忍，老娘忍你多少年了，现在孩子也要吃，再不找信不信我吃了你！”
李精国：“……”
对面众人：“……”
“别嚷嚷了！”余乐急躁咆哮，“别扯信不信的，有种你给老子吃了他！”吼完愣住，余乐扭头瞅虞世霖：“咦，我为啥要生气？”
虞世霖脸色稍差，其余还算正常，闻言一把扯开领扣，二话不说，拎着余乐后领径直起身。
“哎哎哎！”余乐奋力挣扎，愤怒咆哮，“你他妈要干嘛，别以为是我领导我就不敢揍你，实话告诉你，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
虞世霖：“……”
唐靖西：“……”
余乐：“？？？”
“诶？”余乐瞬间懵逼，“我刚才说了啥？”他疯狗似的甩甩脑袋，捂着脸蛋咕哝，“卧槽，我感觉我好想有点分裂，可能是饿的？”
话音没落，又是一声钟响，招财猫摇着猫爪报时：夜十一点整。
虞世霖离开人群，绕过长桌，把余乐随手一扔。
唐靖西霍然起身，大惊：“世霖，你干什么？”
余乐惨叫着飞出去，跟地上滚了两圈，紧接着后脑咚的一声撞上玻璃门。他眼前发黑，胸腔无名生起一股邪火，头昏脑涨地爬起来，正要爆发。虞世霖拎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半桶冰块，往余乐面前一站，废话不说，兜头浇下去。
余乐：“我草草草草！！！”
余乐被冻得透心凉，整个人瞬间清醒了不少。
然而时间极其短暂，一种无法形容的饥饿感从腹腔渗透而出，他难受地按紧肚子，仿佛五脏六腑都被那种饿扭绞在一起。
过量分泌的唾液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余乐忽而感觉牙龈很痒，很快，某种锋锐的硬物抵住下唇，他先是感到奇怪，紧接着意识到，那是伸长的牙。
余乐捂住腮帮难受打滚，痛苦大叫：“师兄！师兄！”
“乐乐！”
唐靖西见状正要上前，虞世霖起手拦他，又不敢多碰，于是简单粗暴地一箍手臂，再反向一推，径直把人塞进伊萨瑞尔怀里。
“快走！”虞世霖终于回过头去。
唐靖西霍然惊住：“世霖……你？”
虞世霖脸白如纸，白眼部分仿佛被血浸透，犬齿伸长，一如兽类弯曲锋利的獠牙，因为极度克制，他甚至咬烂了自己的下唇。
“快走，靖西……”他看向伊萨瑞尔，“快带他走！”
人群发出尖叫。
长桌左侧的玩家全都变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好香？”叶小满抱着肚子站起来，她仰起头，鼻翼翕动，每次呼吸脸上都会露出贪婪陶醉的表情，“肉的香气。”
其他变异玩家也在狂嗅，然后不约而同的，他们扭过头颅，看向长桌另一侧的食物。
“啊……找到了。”
叶小满咕嘟咽下口水。
“好多吃的。”
——to be nt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