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盛流玉
仙船、钟鸣、化成人形的神鸟踏云霞而来,让客栈里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散修很是震惊。
震惊过后,有人问:“不是明天才考试开山门?那长明鸟今日便可进去了吗?听闻麓林书院最是公正,无论是多大的门派,想要将子弟送进去都是要考试的。”
麓林书院是在百余年前才兴建的。
凡人修道,是为了成仙,但千余年来,无论是在哪一洲,无论是修什么道,连渡劫期都难有突破,竟无人能成仙。
长明鸟上请天意,代传神谕——礼乐崩坏,人心不古,修道之人已失道心,心中无道,不能身负天下,自然不可成仙。
若要成仙,便先要匡扶正义,修道心,存善意,由因至果。修仙之人自小便要修功法,炼体魄,因灵石法器有限,多有争夺之举,大多独善其身。长明鸟与十数个大派掌门商议过后,决意建立书院,使修仙之人可安心读书,修道心,能胸怀天下,由此缓慢地改善天下风气。
在十余所书院里,最大的一所便是麓林书院了。
麓林书院虽是几个大宗门出资修建,但为的是天下修道者。所以无论是散修还是宗派的子弟,只要到了十五岁,皆可参加入学考试,只要考过了,便是麓林书院的学子。待离开书院,所思所行,应以天下为己任,不可违背道心。
所以,书院的考试向来很公正,对待学生一视同仁。但,长明鸟显然与众不同,不用入学考试。
兴建书院,说到底也是由于神谕,为了成仙的愿景,而长明鸟几乎可以算作天神在世间的化身,书院反而要借长明鸟的存在,希望天道能看到世间的改变。
众人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想起来明日就要考试,能不能进麓林书院还是两说,顿时有些颓丧,气氛不如方才热烈。
谢长明饮尽盏中的茶,朝在一旁听散修说话的老板丢了块灵石,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到了考试当天,昨日还空荡荡的麓林书院上空忽然出现了几十栋房子,浮在白云上,绵延十几里,是这次考试的考场。
考试分三场,一是道,为道心;二是法,是自身资质与功法;三是行,是自修道以来的言行。
上午考的是“道”,这是场笔试。试卷上写了几个问题,要考生凭本心一一论述。
下午便是面试了。
谢长明领着檀木做的牌子,上面写了个号,是一百一十三,按顺序排依次推门进去。
不消半个时辰,前面的人已经走空了,谢长明推开门,屋里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他怔了怔,低下头,脚后跟磕了一下,这才启动了传送法阵,去了另一间屋子。
屋子里有两张桌子,一前一后地摆着,前面那张红木长桌上摆了一个水镜,一方墨砚,笔架上挂了几只笔,还有一沓金粉宣纸。
后面摆了个小方桌,一旁歪了个人。那人脸色苍白,眯着眼,似乎睁不开,没什么精神,看起来病怏怏的,对什么都没兴致,连谢长明推门而入也没抬头
测试资质的两位学官坐在方桌后,先是问了谢长明的姓名与号码,确定无误后客气道:“道友,请先照示妄镜。”
一般的门派测试弟子的资质,都是修为高深的修士亲自摸骨。但麓林书院不同,因为有钱,非常有钱,所以奢侈地炼了个测试灵根的镜子。
谢长明没想在这上头作弊,对着镜子一照,赫然出现了金木水火土五色灵根。
坐在镜子后面的红衣学官一愣,大概是没料到参加麓林书院考试的修士里还能有五灵根的。
若是想要修仙,每一阶段都要以灵气贯通灵根,才能达到圆满。而随着灵根的数量增多,所需灵力以十倍百倍增长。所以单灵根最佳,双灵根也可,三四灵根已是极勉强,很难修到金丹,而五灵根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因为要达到炼气期大圆满的灵力,就比单灵根达到金丹的灵力要多了。
红衣学官将“五”字刻在了木牌背面。
接下来,便是要测试根骨了。
蓝衣学官道:“请道友以最大的那支笔写字,若能墨透纸背,便换小一些的。”
谢长明调匀了墨水,将笔从第一支写到了倒数第二支,才放下了笔。
不是他不能用最后那支笔,而是不想用了。
两位学官对视一眼,蓝衣的那位在木牌背面的另半边刻上“中甲”二字。
与谢长明的灵根相比,根骨几乎是另一个极端。
蓝衣学官刻完字问道:“道友,可否问你现在是何修为?”
谢长明答:“筑基大圆满。”
一阵沉默过后,红衣学官不由苦笑:“道友,你可真是为难我们,是让你过还是不过?”
谢长明一怔,没料到麓林书院对灵根要求如此严格。照理说,他虽是五灵根,根骨却好,明面上又修炼到了筑基期,可见五灵根的影响也不是很大,应当能通过资质的测试。
不过也不要紧。
谢长明半垂着眼,看不出什么失落的神色。来这里之前,他不知道如何测试,现在知道是用示妄镜,可以想想作弊的法子,待明日换个身份再来。就是麻烦了些,毕竟还要在麓林书院待上一段时间。
陷入僵局时,那位坐在后头,病怏怏的道士忽然抬头问:“你来麓林书院想做什么?”
红衣学官吃了一惊:“许先生!”
那位许先生站起身,重复了一遍问题,又添了一句:“你要叩本心而答。”
他的声音不大,却仿若振聋发聩,惊得人心神发颤,不敢说谎,也不能说谎。
两位学官不敢再言。
但这惊不到谢长明。他大约能猜到这位许先生是洞虚期圆满的修为,若是大乘期圆满的修为,大约能叩问出谢长明半句真心话。
谢长明也站起身,手腕上戴着的木珠串在方桌上磕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抬头朝许先生望去:“问天道。”
他来此是为了找鸟,但这话也不能算是假的,天道是顺便一探的。除了长明鸟,麓林书院应当是离天道最近的地方。
许先生深深地看了谢长明一眼,似乎想要探究什么,忽然卸了力道,又恢复成原来病怏怏的模样,对红衣学官道:“把他记到我的名下吧。”
红衣学官不敢不从,将谢长明的名字写在了名簿上。
许先生朝方桌上扔了张玉牌,上面写了个“许”字。
于是,谢长明不用继续考试,当即被麓林书院提前录取。
三天后,麓林书院山门大开,迎接此届通过考试的学生。
麓林书院绵延上千里,几乎占了少海城一半的地方,四周环山,山雾弥漫,上山路途崎岖。
大约到了中午,一众新生终于到了主峰,有学官在山顶等着,学生出示玉牌,便可借由传送阵,去往各自老师所在的山峰。
谢长明记在那位许先生的名下,便去了西南方向的碧秀峰。
一位小道士在传送阵那里等着,见有人出来,便笑着道:“请随我来。”
谢长明跟着那小道士,穿过竹林,走到一片开阔的空地,学生们连张椅子都没有,那位许先生名下的学生全都席地而坐。
谢长明入乡随俗,也捡了个地方,坐在靠后的位置。
而那位许先生则眯着眼坐在前头的靠椅上,旁边还有一张椅子,也不知是为谁准备的。
新生们踌躇了片刻,见许先生没有要管束他们的意思,终于克制不住,纷纷议论起来。
到了时辰,许先生听着钟声长鸣,睁开了眼。
兴许是忙了几日考试,又忙着新生入学,那位许先生比前几日还没精神,眼皮耷拉着,声气不足地说了一番恭喜入学的场面话。
接下来,他又慢条斯理道:“还有一位同学,要介绍给你们认识。”
谢长明对这些本没什么兴趣,正在后面无聊地剥松子。
这是他从前的习惯了。谢小七喜欢吃这些,但一张钝喙,两只笨爪子剥不动,只能求着谢长明。但它虽不会剥,吃得倒快,嘴还馋。谢长明手上有空闲的时候便要剥一剥,即使现在小秃毛还不知道在哪儿,影子都没有,他也习惯成自然了。
只是随着那位同学的出现,周围哄闹得太厉害,谢长明抬起头,看到椅子前站了个人,赫然是昨日远远见到的长明鸟。
今日离得近了,谢长明才看清他的脸,不过也只是半张,眉眼都被遮住了,只露出个尖尖的下巴。
长明鸟单站在那,不言不语。
许先生介绍他的名字叫盛流玉,又说他从小修行闭口禅,不轻易说话,让同学不要打扰他修行。
大家赞叹:“没料到神鸟小小年纪,已经开始苦修老和尚才能修下来的闭口禅了。”
这里的学生大多十五六岁,是比麻雀还吵闹的年纪,不能说话对他们而言是比割肉还要可怖的酷刑,所以此时对盛流玉是真正的佩服。
谢长明觉得有些奇怪。
不说话尚且可以说是因为要免遭口业,修闭口禅。但没见谁修什么禅,把眼睛也蒙住的。
他又看向了盛流玉。
谢长明与一般人不同,修过魔,修为又高,几眼便看出来,这小长明鸟哪是在修闭口禅,而是魔气缠身,七窍被堵了四窍,眼不能视物,耳不能听言。
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小聋瞎。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这只小聋瞎是你过去的鸟,未来的老婆(。
本亲妈珍重承诺,小秃毛不秃,只是谢长明对鸟的爱称,谢小七可可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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