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怎么不继续说了。”
微哑低沉的声音从鹅卵石小道的阴影处传来。
朝落和包大人一起回头看, 只见卓熄双手插着口袋, 慢条斯理地走过来。他穿了件黑底白色骷髅头的T恤, 袖扣有一圈白色。手臂很长, 所以随意插在裤袋里时会显得颇有些松垮, 鼻梁高挺淡薄，一双单眼皮的眼轻飘飘地在朝落和包大人身上扫了两圈。
最后停在朝落身上, 指着包大人：“这个故事还有后续。”
包大人：“咳咳咳！”
卓熄：“后来他们五个人抱头痛哭一场, 下定决心要报仇雪恨, 就又腆着脸找机会再约了MIXX一次。”
再来一次？
朝落：“然后呢？”
卓熄唏嘘道：“三连败。”
朝落：“……”
包大人：“唉，说好的逆袭报仇剧本呢！这他妈和电视上演的不一样啊！”
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
包大人向来是个心大的人，前两个月才输给朝落, 拿了个春季赛亚军, 现在也照样能和朝落插科打诨, 一点没芥蒂。
这段包大人与MIXX的虐心虐身训练赛故事，包大人不止对一个人说过。每逢RPG进新人, 他都会找个机会给人讲一回。起初是真的辛酸往事, 难以自持，后来就变成了教育新人，菜逼不配打电竞, 要么滚要么强。
卓熄至少听了八百回, 耳朵都生茧了。
包大人嘀咕道：“不过这回触景生情，还是有点小伤感的好吧……”
卓熄：“你们放他一个人在输液室？”
包大人：“卧槽, 这就回去！”然而才走了两步, 电话忽然响了, 他接了电话哎呀一声：“老卓，落神，我刚点了宵夜，外卖到了我去医院门口拿下。”说完人哒哒地跑了。
等包大人凌乱的脚步声消失在医院花园的小路尽头，朝落嘴唇抿了抿。沉默片刻，他先转身离开，大步往回走。
“落儿哥哥~”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朝落回头瞥了他一眼，轻哼：“有事？”
卓熄笑了，跟上来，状若不经意地说：“什么时候放我出黑名单啊。”
朝落：“……”
卓熄好心提醒：“是微信的黑名单。”
“……”
重点是这个吗？！
朝落冷笑一声，懒得搭理这个人，抬步就走。
就凭那张贴在训练室的战绩图！
这狗东西，做梦去吧。
卓熄伸手想去拉他，笑着：“落儿哥哥……”
炙热的掌心触碰到冰凉的手腕，朝落身体微微一顿，他回过头，定定地看着这人。心中闪过千百种思绪，最后还是一声不吭地甩开这只手。
卓熄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
寂静的月夜下，两人并肩无声地走着。
忽然，卓熄开口了，语气似乎十分随意：“说起来你到底哪天拉黑我的。”
“……”
朝落：“你不知道？”
卓熄：“怎么知道，吵了一架，一个月没说话，一说话就发现被拉黑了。”
朝落：“哦，第二天。”
卓熄：“……”
真他妈狠心。
“干嘛拉黑。”
“你心里没数？”
“没啊，什么数？”
朝落转首看了他一眼，谁料卓熄一直笑盈盈地看他，两人的目光瞬间对上。一阵短暂的晕眩，朝落忽然觉得余光里有闪烁着淡淡的光亮，再仔细一看。可能是走得太匆忙，几人驾着狗哥去医院时，手忙脚乱，卓熄的头发蹭到车库的墙，落了一小块白色的灰。
月光洒在这一小块小小的白色上，晶莹得透着亮。
朝落嘴唇动了动，想伸手去抹掉，又转过头，憋了半天憋出两个无声的字——
『傻逼。』
傻逼卓熄没有读心术，当然并不知道自己又被骂了，不过哪怕知道恐怕也习惯了。
毕竟他现在还在落儿哥哥的黑名单里躺着。
朝落一边走，一边迷迷糊糊地想起当初的事。
其实并没有真的说分手。
从第一次的吵架，到最后的冷战，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没有分手。
但是，就这样没了。
那个时候是秋季赛刚结束，版本的变动其实从夏季冠军杯就开始了，但那就像燎原的第一粒火星，谁也没预料到最后会演变成那样。
电子竞技，一代版本一代神。
曾经的TOO五人，是靠着法师卓熄为中核，打野谢均凌为野核。中野双核体系打比赛。
这完美地契合了当时的版本，同时他们的上单朝落和射手李晋城也毫不拉胯，堪称联盟T1选手，再加上稳健又凶狠的辅助王笑思。这五个人强悍无敌，哪怕真出了什么纰漏，卓熄、谢均凌总有一个人能站出来。
都失误了，还有朝落、李晋城。
直到夏季冠军杯，AOW更改了中路兵线数值。
等到了秋季赛，职业战队们摸清楚版本的变化，法师的地位突然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法师不能再当核心了，每个把中单法师当核心的队伍，都遭遇爆冷战败。
其中最惨的莫过于卓熄和戚亦瑶。
戚亦瑶当时18岁，比朝落大了两岁，在NB战队，他是名副其实的大核心，比卓熄还重要。
戚亦瑶和卓熄一样，都是中单，还都是极秀的选手。
突然要他们不再吃经济，要他们当工具人给队友打配合打控制，两个人都承受不住，暴风变菜。那年秋季赛，戚亦瑶直接被罚到替补席，然而替补中单依旧救不了NB战队，他们季后赛一轮游。
不过戚亦瑶在沉寂了一个秋季赛后，突然又有了起色。他会打工具人法师了，他重新站上赛场，打出了自己的特色，哪怕是工具人，也继续成为NB战队的大核心。
卓熄却与之相反。
那年秋季赛，TOO打得很难，但他们赢了，夺得了冠军。
可谁都不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那年冬天，TOO凭借华夏赛区第一的积分，进入AOW职业联赛世界赛的小组赛。
全球六大赛区，每个赛区进4支队伍，共参赛24支队伍。
一开始，就是小组积分赛。
四个小组，抽签，每组六个战队，车轮战，前四名晋级。
华夏赛区最看好的TOO战队，爆冷以小组第四名晋级。
这个时候，全华夏玩家已经嗅到了一丝不妙的味道，但他们仍旧对这支战队充满信心。然而事实只会比想象更让人失望。十六支队伍晋级后的第一轮比赛，TOO爆冷出局，止步十六强。
卓熄在那个时候承担了最大的压力。
甚至在决胜局，即将被对手淘汰的那一场关键局，教练直接将他替补下场。他坐在替补席，眼睁睁看着TOO被对手绝杀。一波团灭，结束了自己的世界赛旅程。
朝落忽然开始想，他们是什么时候吵的第一架？
微凉的晚风中，少年轻声开了口，嗓音还是那么凉薄淡漠：“秋季赛刚结束，和NB约训练赛的那晚？”
卓熄微怔，低头看他：“嗯？”
朝落淡淡道：“第一次吵架。”
卓熄嘴唇翕张，最后笑了：“哦，你他妈喷我比戚亦瑶菜。”
朝落：“……”
回忆如潮水，瞬间翻涌而来。
“我他妈没有！”
“哦豁？”
“……”
能被这傻逼冤枉？
朝落冥思苦想，终于想起来：“是谢均凌喷你比戚亦瑶菜！”
TOO打野谢均凌，常年染着一头白发，不苟言笑，嘴角天然下垂，见谁都是一副nmsl的表情。粉丝和队友公认谢均凌长得绝对算不上帅，放在TOO，比卓熄和朝落差远了，可是这小子就是能眼也不眨地冷嘲热讽：“老子天下第一帅。”脾气贼大。
朝落：“再说你当时就是比戚亦瑶菜好吧，戚亦瑶怎么就能突然练好工具人，你就是不行？”
卓熄：“哈？”
也不再回急诊中心了，两人直接在花园里停住脚步。
骂我可以，但你骂我菜？
卓熄：“你说你那个蠢儿子比我强？”
朝落啧了一声，难得情绪外露：“要不然呢？你他妈当初训练赛，和他中路对线被他吊打！”
卓熄：“他连艾丽萨的国服都上不去，得哭爸爸喊妈妈地求我给他带上去！”
朝落：“现在说的是三年前行吗，你扯上周的事做什么。再说了就你一个人带他了吗，我不也带了，我不也在队伍里？”
卓熄：“你亲儿子你不带谁带？”
朝落：“那你干嘛带？”
卓熄：“谁他妈带他了，我为了谁你心里没数吗？！”
这话一落地，卓熄忽然噤了声，朝落耳旁一阵轻鸣。
过了许久。
朝落听到卓熄轻笑着问他：“知道要是戚亦瑶现在在场会说什么吗。”
朝落：“……嗯？”
卓熄舔了舔牙齿，捏尖了嗓子，散漫清俊的脸上做作地表演起来——
“你们不要为我打起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