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嘉小说
会员书架
首页 > >心尖儿上的病美人 >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这是江折柳第一次用红尘世俗的方式行路。

从冰雪不化的终南山, 穿过郁郁葱葱的狂风岭,然后进入人界的各大城池,行过满楼红袖招的天下第一青楼, 路过炊烟袅袅的微雨水乡。

闻人夜明明还年轻, 但因为总觉得江折柳照顾不好自己,一路过来,反而比谁都操心。

不过事实上,江折柳也的确照顾不好自己。他能博古通今、学识渊博, 也曾一剑震九霄,强悍无匹,但他如今, 拿不动采药的药锄,背不全花种适宜的气候和习性,而且也总是因为他自己体温低,就忘记外界的温度。

这人对气温的敏感程度太低了,每次闻人夜握住他手的时候,都觉得冰凉凉的,让他心里闹腾得要命, 偏偏这个人脆的跟张纸一样, 打不得骂不得, 好像下一刻就会像股轻烟似的散了。

不过江折柳确实很轻, 在闻人夜眼中, 他轻得几乎没有重量。腰又窄又细, 即便隔着厚重的毛绒披风,也可以轻而易举地一臂圈过来。

只不过这些都是他的估计, 并没有把他单手圈过来的机会。

丹心观就在一池碧湖的中央, 周围是古朽木板搭的小桥, 看起来太旧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踩上去。两旁连个停靠的船只都没有,只剩下一湖的鲤鱼上来吐泡泡。

湖心有一片土地,上面便修筑着丹心观。

江折柳虽然跟余烬年见过,但没有真正地来过丹心观。他伸手拢了一下披风,看着一望无际水平如镜的湖面,莫名感叹了一句:“医修的住所就是讲究,山清水秀的。”

某个生活在穷山恶水的魔尊隐隐感到一丝冒犯:“……也就这样吧。”

江折柳倒没在这件事上多说,他刚想往桥上走,就被一旁的闻人夜拉住了。

魔尊大人板着脸看他,抬手搂住了他的腰,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这一路上的念想,低头道:“这桥看着要坏,我抱你。”

不待江折柳回答,他腰间一紧,就被对方揽着腰身带起来,从半空中落到了湖心。

这与需要修为才能进行的远距离遁法不同,就是单纯的把人抱过来了。江折柳站稳之后,拍了拍他的手背,道:“还没完了?”

小魔王不甘不愿地慢慢挪开了手。

江折柳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气息,只是泛着极淡的寒意,有点发冷。不过这对于天生体热发燥的魔族来说,反倒像是炎炎夏日中的适温空调,抱起来那叫一个舒服。

闻人夜想要拉他的手,结果又被拂开了。他简直就像是好不容易跟初恋有点进展然后又啪叽被拍开的青年,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幽怨,但是还不好意思跟江折柳说,只能盯着对方神情如常的侧脸,心里纠缠成一个色香味俱全的陈醋味儿麻花。

江折柳推开门,入目便是一排捣药坛子,两个年岁不大的小道童坐在蒲团上,胳膊架着拂尘,指挥着一排纸人捣药。其中一个道童穿着灰蓝色的道服,率先看到了江折柳,眼前嗖地一亮,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的那个,小声道:“看,美人!”

另一边穿灰粉色道服的女道童睁开惺忪睡眼,一下子就看精神了,简直激动的泪水从嘴角滑落,她抬手擦了擦午睡流下来的口水,眨了眨眼,问道:“公子来寻谁?”

江折柳身上没有丝毫灵气,两个道童还以为这是哪里来的凡人,故而以公子相称。

但很快,这句公子就叫不出来了。从江折柳身后,一个满身魔气黑衣紫眸的男人沉默地跟在一旁,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我很凶别惹我”的气息,好像下一刻就化身为修真界话本中要毁灭全天下的大魔头似的。

女道童话语一下子卡住,悄悄跟一旁的男孩说:“……这啥啊,来、来寻仇的?”

男道童沉吟片刻,老实地道:“霸道魔头找貌美的凡人做炉鼎还没见过吗?少见多怪,就是可惜小公子要被糟蹋了。”

女童飞快地点头,认可道:“想必又是来问合.欢催.情之药的,咱们就说观主不在家,他不会杀了你我吧?”

这两人交谈看似快速而隐蔽,但在闻人夜的听觉里简直是无所遁形,他默默地看了看江折柳,又看了看自己,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差在哪儿。

而且以江折柳的辈分年纪,居然还被叫“小公子”……嘶,长得嫩就是了不起。

反而是江折柳修为尽失,并未听出两个孩子在聊什么,开口道:“来拜会余烬年余观主,两位可否引见?”

女童下定决心,开口搪塞道:“小公子来得不巧,我们观主不在。”

江折柳看她一眼,微微挑眉,道:“余观主不在,也敢让两只千年成精的人参娃娃独自在此?”

两个孩子被点破了原型,愣愣地看着他,正想矢口否认,又听到对方慢条斯理地道。

“你俩还是他小时候从凌霄派后山挖走的,如果不是我当时心情甚好,放他一条生路,你俩现今应当还在凌霄派后山的那棵芭蕉底下。”

两个道童听得脊背生凉,看着他满头如雪的长发,忽地反应过来了他究竟是谁,心里啪地哆嗦了一下,连忙起身行礼道:“晚辈失礼,江、江仙尊……我们观主就在……”

不待孩子们话语说完,另一道男声横插进来。

“你那是心情好放我一条生路么?你明明是受了伤才不想理我。”

江折柳走过捣药坛,伸手撩起竹帘,见到一个穿着淡青道服的男人坐在药炉前,但这道服让他穿得不成体统,衣襟大敞,露出小片雪白胸膛,胸前两点若隐若现,实在是不太正经。

他倒是没觉得怎么样,一旁的小魔王倒是气得牙痒痒,低头贴近他耳畔道:“伤风败俗辣眼睛,你别看。”

江折柳看了他一眼,道:“他就是□□,在我眼中也不过是血肉骷髅,有何惧哉?”

江仙尊自恃境界甚高,一脸平静地走近——

然后就看到他身后满架子的玉势模型、催情丹药、双.修春宫图……

江折柳神情一滞,半晌才问道:“你……”

余烬年正在给一瓶丹药贴红纸,这时候仰着头看了他一眼,顺理成章地道:“个人爱好罢了。江前辈坐。”

除了满地药炉,有个下脚的地方就不错了,哪来的座椅。

江折柳看了他半晌,从他的神情中确认了一番,道:“看来整个修真界都已经知晓发生什么了。”

余烬年道:“岂止,恐怕幽冥界都要知道个遍了。当初界膜破损都没传得这么快,可见有你在之时,这群瘪犊子就是天塌了也知道你会顶着。如今你不撑着了,有多少人担忧得整宿睡不着觉。”

他挪出个位置来,给江折柳放了一个蒲团,然后眯着眼看了看他身后的闻人夜,沉吟道:“……前辈,就算你现下修为尽失,也不要逮着个能打的就放在身边,魔这种东西……”

他刚说一句,就被一股魔气死死地锁定住了,话语及时刹车,非常识时务地转而道:“守各界接壤之地的门派有多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我观察了一阵,估计很快就要求助于凌霄派了,前辈的师弟能招架得住几分,前辈心里应该能猜得出来……”

江折柳坐在他对面,语调淡漠:“总归与我无干了。”

余烬年贴好了红纸,撑着下颔看他,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道:“若是真的毫无关系,前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才找我。越是真正地放下,就会越不在意。而江前辈的在意,已经融进骨子里,变成习惯了。”

江折柳蹙了下眉,道:“你话真多。”

余烬年的话一直都很多,他一边转着手里的丹药瓶子,一边继续道:“承蒙夸奖,江前辈也是一如既往的风姿绝伦。我原本以为你不会来了,毕竟对你而言,最好的归处莫过于终南山的冰雪之下……”

他这话并非没有依据,他小时候去挖人参娃娃的时候,见过江折柳受伤的样子……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祝无心和金玉杰都更深刻地了解他,毕竟在他的心中,江折柳并不是真的坚不可摧。

那时祝文渊还没去世,江折柳仍是凌霄派的大师兄,正应该按照规矩轮值,看守凌霄派的阵眼。那时江折柳应该是正好外出完成任务回来,他神情平静,一言不发,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受了伤。

只有余烬年知道,他低着头解开纱布换药时,那道伴随着魔气溢散的伤口之深,几乎贯穿了他的手臂,伴随着魔气刺痛感的血腥味道缓慢传递过来,让余烬年隐隐地明白了自己被放出凌霄派的原因。

逐渐地,他在所有的溢美之词中最厌恶的,就是别人夸江折柳坚不可摧、无所不能。

炉火燃烧着,内里的丹药炸出噼啪之声。

江折柳目光淡然地看着他,平静地道:“终南山的冰雪太冷,也许我以后,更喜欢别的地方也不一定。”

“真会说笑。”余烬年撇了撇嘴,完全不相信他心中还有第二个地点,不过对方肯过来,说明至少在想法上有的救了。他自诩医者父母心,自然还是挺高兴的。

余烬年一边絮叨着往事,一边抬手搭上江折柳的手腕,一丝碧绿的灵气导入进去,随着功法运转,慢慢地沉浸到了对方的躯体之内。

两人静谧无声,闻人夜在旁边瞎着急,看着余烬年的眉头越拧越紧,忍不住道:“好了吗?他怎么样才可以治好?”

余烬年缓缓收回手,抵着下巴看着江折柳,道:“这前世得积多少德,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才让你这么巧地卡在撒手人寰的标准线下。”

江折柳道:“可能是上辈子丧尽天良也说不定。”

“也对。”余烬年道,“要不然你怎么能摊上那群王八犊子,那都是今生还不完的债。”

余烬年站起身,从另一边的药架上挑瓶子,拿了好多瓶,往江折柳面前一放,道:“先吃着。”

“……先吃着?”

“对。”余烬年道,“少疼一些。”

江折柳总算觉得没白来一趟,欣然点头。

“能不能治好这种话就别说了,应该问到底能拖多久。他境界还在,只要保养得好,一口气再吊个几十年也说不定,我刚才看你好像用过玉魂修体丹,这个可以接着用……还有就是,你这眼睛……”

余烬年慢慢地转过身,看着他漆黑冰凉的眼眸,道:“你自己能不能感觉到?”

他的嘴太快了,江折柳想拦也拦不住,只能轻轻点头:“可以。”

余烬年靠在药架上,手里握着一柄拂尘,抱着胳膊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伸出两根手指,道:“这是几?”

江折柳沉默一刹,徐徐地道:“二。”

“能看清?”

“猜的。”

余烬年:“……这是多大的事儿,你给我认真点!”

他伸出手覆盖在对方的手背上,手心指尖还有些潮湿,水珠一滴滴地往下滚落。

“我懂得。”江折柳道,“只是我……无功不受禄,你这样对我,我愧不能当。”

“什么无功不受禄?”闻人夜盯着他道,“我对你好,不是因为你强大无匹能带给我好处,也不是因为你恩深威重有多少人仰慕,就是我……我一直想着你。和功名利禄全都没有关系,你不要因为其他人都有所求,就觉得我也是那样。”

“我只是想这么做,愿意这么做。你有什么需要愧疚的?你这辈子,难道不就是毁在这些不必要的愧疚之上吗?”

他一直对那场临终托孤颇有微词,在他眼里,那不像是看重,更像是用道德和恩情捆绑他。

只是江折柳偏偏把这些看得重,为了祝文渊给的一粥一饭,给的安身之地,把他漫长的一生都还给了凌霄派,恩重如山这四个字,到现在还一直烙印在他长久的习惯之中。

“就算以后你不好看了,我也是一样对你好。”闻人夜其实很不想说这种话,在他的滤镜之下,无论江折柳怎么样,都是好看的,“就算你真的是泡沫,一碰就碎了,我也会留住你的。”

江折柳其实没少听这种话,从他修行至今,永远都不缺少前来献殷勤、立誓为证、一心一意的人,他一个都没有相信过。

但眼下此景,他居然也没有说“不信”的力气。

“我有时候觉得,你好像一眨眼就不见了,会像轻烟一样散开。”闻人夜发觉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略微收敛了一下语气,“江折柳,你难道只是来人世完成任务的么?等一切都结束了,你就会毫不顾虑地离开。”

“我……”江折柳话语微顿,“我如今能留几时,已不在我自己,也许我以后想长命百岁的时候,却偏偏天不假年,世与我乖。”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