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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演算天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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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修真界英豪齐聚一堂, 个个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精彩来形容。

饶是养心静气如无量山佛门的空灭大师,也不由心生波澜, 赶紧端起茶盏。其余宗门的长老们不由自主看向和自己相熟的太虚剑府的真君们,递过去眼色:这种天赋、这种修为,在你们太虚剑府居然叫做天资差?你们太虚剑府何时卧虎藏龙到了这个地步?

有人暗暗朝谭明那边瞟,假借打量谭明,实则是在窥探云棠:这位十狱君一身浓厚魔气,比其余二位魔君的魔气更甚四五倍有余,腰间凶剑虽有剑鞘约束, 但今日它出鞘时的煞气众人记忆犹新,而云棠在魔气和煞气的夹击之下, 平静内敛, 眼神清明, 完全没有疯癫之状。

不说她年纪轻轻便有元婴期修为,就这份忍耐力和心性,也是独一份。天赋高、剑术顶尖、心性强大……这样一个全方面发展的人居然被嫌弃天赋太差?

长老们朝太虚剑府真君看去, 太虚剑府的真君们也一脸苦笑, 当初门派内那场闹剧, 他们也知道,云河有时和他们喝酒时,也会叹息云棠修为太差,天赋不高,太不中用,真君们日理万机, 对云棠也算不上熟悉, 虽然以为云河用不中用这样的词来说自己女儿不妥, 但也没立场管束他, 只让他多喝酒,把话给岔开。

长老们见到太虚剑府的真君们这样的反应,纷纷明悟,原来谭明说的真是事实。这位十狱君,居然真被嫌弃天赋差!

原本好好看戏的凤凰游和乖乖坐着的裂空魔君也不由朝云棠看去——这条疯狗天赋差,修为低,修真界天赋绝顶的人那么多了?这六个字可真是对死在她手下的人的侮辱。

众人确认云棠真被嫌弃过修为天赋后,朝云河看过去,想再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天资,才能这么眼高于顶?

云河坐在座椅上,众人的视线就像刀一样,似乎要把他此刻装出来的淡然全部割开——他的手心摊着热烫的茶杯,云河没有用灵力护体,茶盏的高温透过茶盏底传到他手心的皮肉,燎得通红,只有这样的痛楚,才能让他打起精神,不至于心疲到瘫坐到椅上。

云河被众多或明或暗的视线打量,越打量,诸位长老的心也越糊涂。

就这?

云河都多少岁了?也不过是个元婴,而且元婴和元婴之间可是不同的,云河只是一个普通元婴,在元婴中甚至算是中庸,毫不出彩,他到底是凭借什么嫌弃现在就已经元婴的云棠?

难道是他的妻子聪明绝顶,故而要求更高?

一个长老实在是忍不住,他背着把锋利的大刀,刀背上穿着三个大铁环,一看就是一个脾气风风火火的刀修,他大着嗓门,压制不住好奇心:“云河,你妻子是什么修为?”

这个长老认识云河,却不认识云苏氏。他倒看到之前云河抱着的那个女子,但那个女子修为不过是金丹,而且气息不稳,灵力驳杂,典型以丹药堆砌的金丹修为,这般修为够嫌弃云棠?

被连名带姓地问到,云河身子一震,一个简单的回答,他却像是嗓子堵住,张了张嘴,说不出口。

知晓内情的妙缪真君不由冷笑一声,她倒想痛快淋漓地说出来,又怕脏了嘴。

云河闭上眼,说不出那话,倒是苏崇远看不下去无人应答,多添尴尬,他为人没什么不能让人看的,哪怕做下此事的是他妹妹,关乎他的名声,他也无事不可现于人前。

到时候众人指责他苏崇远教妹不严,他也绝无二话。

苏崇远沉声道:“舍妹苏莞晨,与云河真人结为道侣,适才和云河真人共赴青山关战场。一百七十岁时结丹,至今未曾突破。”

苏崇远寥寥数语,蕴含深意。修真界的确存在天才,比如通明之体的玄容真君,如今还未到五百岁,就已经是化神巅峰。但天才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没这么可怕的天赋,筑基期修士的寿命只有二百岁,如果二百岁无法到达金丹,那就陨落。

苏崇远说云苏氏一百七十岁时结丹,很明显是苏家或者云家以丹药将云苏氏的修为堆到了金丹,但靠丹药来堆修为,毕竟是一时之计,天道有序,有得有失,云苏氏这才在之后修为无寸进。

苏崇远和苏家,并不赞同云苏氏不过一百七十岁就要赶紧找人结道侣,甚至靠丹药堆修为,就是怕断了修真之途。明明还有整整三十年的光阴,明明苏家可以尽力为云苏氏找能延长些许寿命的天材地宝,她再花费几十年光阴试试,给自己挣一个坦荡仙途又如何?

但她不试,她选择了处处捧着她,视她为洛水女神般的云河,用丹药把自己堆到金丹期。

正因为云苏氏的天赋这般差,又不自知自己懒惰,当初才会以为云棠该走她一样的老路。

苏崇远将云苏氏的修为告知众人,众人更觉这件事处处透露着迷惑,总之他们没办法理解,云河和云苏氏这两个天资修为不怎么样的,怎么好嫌弃云棠?

那个刀修长老快人快语,忍不住道:“这……贵夫妻是眼神不佳?”

若不是眼神不加,怎么会使得明珠暗投?

刀修说话时,鹤阳子紧张地朝云棠望了一眼,有些担心云棠会觉得被冒犯,毕竟她一开始没理云河他们,应该是不想被旧事重提。

出乎鹤阳子的预料,云棠没有出声阻止,她站在双眼通红的谭明面前并未说话。

在云棠看来,她回护谭明师兄时,身份已经大白,哪怕这些人现在不提,私底下他们也会提。

同样是提,一个当着她,一个背着她,她当然选后者。

面对刀修的质问,千般苦衷,云河已经说不出来,还是鹤阳子看这样的发展对太虚剑府的形象实在太有碍,他开口,算是为众人解答疑惑:“当初十狱君回归宗门,虽不减机敏之风,但修为的确暂缓与筑基,或许是因此,才惹得云河真人误会。”

鹤阳子原本不想为云河真人说话,但是再不发言,别的宗门恐怕以为他们太虚剑府就是群眼瞎心瘸的无用之徒。

“暂缓于筑基?”那刀修道,“筑基是挺低的,不过云河的妻子不也身陷筑基期许久,这有什么可嫌弃的?”

那刀修用刀背抠抠自己的背,恍然大悟道:“常闻凡俗界有人说有的笨鸟先飞可出林,有的笨鸟下个蛋后等到后代出林,可是云河真人也在修真界浸淫许久,需知修真一事,天赋最重要,若是十狱君真随了贵夫人的天赋,让她一下子从筑基快步上升到金丹、元婴……这不是扯蛋吗?在座诸位都知修习不易,要想修为上升可不是靠着嘴皮子说说就行。”

这刀修的确有些瞧不上云河和云苏氏的行径,才出言如此激烈。十狱君也没让他别说话,他性子鲁莽,自然求个痛快。

云河嘴唇干涸,他手捧茶杯,却一点喝茶的心思都没有,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发颤。这刀修的话触及他心里最隐秘的角落,云河想要光复云家的门楣,可他何尝不知,他没有玄容真君那般出色的天资修为,他这一生,想修至化神难如登天。

他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云棠小时候天资不错,他们的养女非烟更是天赋上佳,可是云棠忽然之间就成了那副模样,这让他如何不慌乱?

现在刀修的所言,如同剖开了云河心底最自私的地方:筑基期没什么,是他将自己的野心强加给云棠,发现她无法完成他的心愿后,才会看她万般不顺眼。

“不只如此。”无量山佛门的空灭大师出言,无量山佛门悬壶济世,对魔域的凶残也有了解,更何况佛修多多少少都会点医术,他道:“云棠施主从魔域归来,她一己之身在魔域挣扎,从修真界的活法忽然过渡到魔域的规则,又再从魔域的规则过渡到修真界,或许心中惶恐不安,自会影响修为,此乃心病。”

佛门之人总是慈悲为怀,空灭大师还存着劝一劝云河的心,对他念了句阿弥陀佛,忍不住道:“真人那时应多关注爱女心态,以免留下心魔,一味操之过急想要修为快步上升,反而不美,试问,在座各位谁能做到身投魔域后道心一直稳定?”

凤凰游听到此言,嗤笑一声。

入了魔域,不被魔域影响的人,早都死了。

诸位长老们听到凤凰游轻蔑的笑声,凤凰游一直表现得温文尔雅,到现在才露出属于魔君的脾气。他们扪心自问,按照魔域的凶残程度,他们能吗?不能。

云河能吗?更不能。

妙缪真君早受不了,连珠炮般道:“云河真人哪里会想到女儿所受之苦,他哪日不在碧天峰上怒骂她无能,哪日碧天峰的弟子都不习惯!毕竟,亲女没有养女修为高,云河真人一颗心都偏到养女身上。”

“妙缪真君!”鹤阳子沉着脸让妙缪真君少说几句,这样的丑事……再全部曝出来太虚剑府可真没脸了。

妙缪真君别过头,倒也没再说话。

云河坐在椅子上,众人或是埋怨或是劝诫的声音在他耳朵边上响起,大家都说他错了,就像当初他和朋友喝酒时说到云棠不中用,宛如废物,朋友会给他说:你可少说几句,到底是你的女儿,适当教育可有,这等诛心之语你可别到处乱说。而且那可是个女儿家,女儿家脸皮薄,你这样她会记恨你。

云河当时不以为然,云棠那副事事不在意的态度,她会脸皮薄?

她死猪不怕开水烫,云河心想必须要这样说,才能让她知耻后勇,可是他好像忘记了,他没看到云棠叫疼就下意识忘记了她在魔域承受的一切。

云河听到这么多人劝他,相对应的,这些人的言语也是为了让他和云棠和好。

云河握着茶杯朝云棠望过去——云棠一脸平静,没有一点动容,她这副不在意的模样让云河想起当初,云棠被他骂无能的次数多了时,也是这样的态度。

她当初不理会他骂她,现在也不理会他这样明显求和的眼神。

云河死死攥住茶杯,想要抑制心里忽然涌起来的像大雪一样的荒凉。

鹤阳子身为首座,需要阻止现在这一团乱麻一样的状态,他得控场,鹤阳子沉声道:“不论当初事情如何,其实十狱君回宗并未有多久,前后不到一年。”他叹息一声,“一年时间这般短暂,暂缓于筑基期也不是什么大事。”

鹤阳子事务繁忙,他知道云棠是个好孩子,但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他接触者大多是真君,既然是真君,又如何会在他面前嚼舌?

阴差阳错之下,便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鹤阳子话一说完,其余真君长老们也默然,更觉得云河可笑之极。

他的妻子,一百七十岁才到金丹。

他自己,也一直止步元婴,可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因为云棠是筑基期,就对她多般嫌弃。

云河感受到众人或是鄙夷、或是好友失望的目光,他心内酸楚,面上惭然,他不是不知道那些,是因为云棠之前天赋好,一下子变成了那副模样,他有些接受不了。

这些,云棠也知道……

云河再度望向云棠,他想得到云棠的回应,但是没有,云棠虽风致嫣然,却面无表情,她身份一暴.露便迟早有这么一出,所以,云棠非常淡定。

云河忽然就想重新认识了云棠一样——她不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她是真的不会在意已经被放弃的东西,不在乎之前他的辱骂,不在意现在他放下身段。

或许是对比太强烈,云河想起曾经云棠眼里的热度。

那时云棠刚从山脚下回太虚剑府,她换上一身最干净的衣服,表情内敛,睁着大大的眼睛,一步一步从登云梯上走上来。

她眼里倒映着太虚剑府气魄的山门,还浪漫得像开满三月的花,对一切都非常怀念、期待。

她开口:“爹、娘。”

后面啊,她就再也没在他们面前露出过那种眼神,她从见到他就像老鼠见了猫,想快速溜走逃脱责骂,再到心灰意冷,纯粹听完了事。

对于修真界人来说,光阴的力量好像非常小,他们长寿、永远年轻,但是光阴那把刀,将一切影响都刻在心上、行为上,而曾经光辉璀璨的父女关系,那个九死一生的姑娘眼里的热度,就这么生生被磨碎了。

云棠等着鹤阳子控场完毕,差不多得了。

她的旧时光稍微提一嘴也就算了,因为大家肯定会好奇她的过往,与其让他们私底下乱猜乱传,不如现在说个清楚,但也不用事事俱到,过往又不影响现在,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再谈她,就从简略提一句背景到深入剖析了,云棠打算也让众人停止。

众人说了这几句话,对白三五句,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也得云棠刻意纵容。

然而,凤凰游唯恐天下不乱,他笑道:“可是十狱君在回宗门之前就该是元婴修为,化神实力,怎么忽然跌回了筑基?”

他眼里漾出狡黠的笑意:“是为出魔域,受了什么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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