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剁手狂人德妃
永和宫这次新进来几个宫女,其中之一就是翠燕,她凭着之前出卖香宜得来的好处为自己谋了个巧宗儿,不但当上了三等宫人,还能入殿内侍奉茶水。
在司乐司时,翠燕是个沉默寡言,唯唯诺诺不起眼的人,平时只知道闷头做事,常有小宫人笑她是个迂的,在宫里呆了七八年只是个粗使宫女,香宜之前对她的了解也不深,没想到却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冷不丁就叫自己吃了个大亏。
宫女们住的屋子倒是不小,墙上粉着白灰,已经熏的有些发黄了,一头放着两个顶柜和些箱笼,上面压着一溜儿小柜子。跟着翠燕一起进来的两人瑛春和荟春对视一眼,放下铺盖卷儿就开始叽叽喳喳,话里话外都处处追捧着她,翠燕俨然成了几人的中心了。
她如今看起来跟以往那副怯懦模样大不相同,穿着簇簇新的秀绿宫服,一朵绢花插在发上平添两分丽色,言谈之间都不留痕迹的拉拢着其他人,却看也不看香宜一眼。
屋里似乎被划成两片天地,一片是正谈的火热,一见就如故的三人小团体,一边是冷冷清清无人问津的香宜。另外两人还故意大声说笑谈天,生怕她听不见一般。
谁叫她被分到的活计是管衣呢?说得好听是替娘娘打理衣物,其实啊,就是个收拾衣柜的杂活儿!不但繁琐麻烦,而且更重要是不能见德妃的面。
这嫔妃好比大树,宫女太监们都不过是依附树干的藤蔓罢了。宫内管束严,寻常宫女无故不能进内殿服侍,倘若不能在主子跟前露面,久而久之任你有千般算计也别想往上爬,就是油干尽灯草结——完了!
所以说这差事的分配大有玄妙,在皇宫呆久了的人都长着一双秤杆眼,量到谁的份量重就就倒向谁。对此,香宜并不感到吃惊难过,她早就不是真正的十几岁少女了,这种孤立冷落的小把戏反而让她觉得有几分好笑。
到了取膳的时候才是真正让她头疼的,按理说三等宫人的例肯定比她之前好,有肉有菜有米饭,可是这青菜叶子泛黄,不知是剩了几天的,又随意加了点油新炒出来;米泛着一股子夹生味儿,更让香宜无法接受的是荤食。
一张青瓷大碗里盛着几块猪肝,两块肥腻腻的红烧肉,还有几块粉红色圆柱状不明物体,她勉强着放进嘴里,一尝,都已经凉透了,油结的厚厚的,满嘴都是油腻味。
再一看鉴定:【一碗油汗混合的猪杂】
香宜:……
她连喝好几口清水才压下去那股劲儿,再看其他人似乎都吃的很欢,禁不住在心中长叹:还以为地位提升了能吃点好吃的,没想到啊。
在司乐司时,浣朱跟她都很羡慕那些大宫女们能吃上肉,可是现在她觉得还不如回去吃司乐司的大锅饭呢!小卓子的师傅王公公是个做事仔细的,尽管只是给她们这些小宫人做饭,也是干干净净,清爽有味的,哪像这里的小厨房?
看着碗里的刚夹进来的猪杂,香宜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她夹起两次又放下,突然感觉一道视线正盯着自己碗里的肉,抬头一看,角落里一个胖丫头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
香宜夹起那块肉,举到哪里,小丫头的眼睛就望到哪里,连头也跟着转动,脸颊上的肉一颤颤的像果冻般。
她看的好笑,近前问道:“你刚才在厨房还没吃饱吗?”
这小宫女在小厨房干杂活儿,名叫苗儿,身材却与名字一点都不相符,虽然今年不过十来岁,食量却堪比成年男子,小厨房的林嬷嬷不许她吃的太多,因此苗儿总是跟只饿猫一般,见什么都馋。
苗儿低下头,虽然她年岁还小,也知道自己饭量异于常人,会被人取笑。
然而香宜只是把碗里的肉夹给她,苗儿愣了几秒,感激地看着香宜,确认了好几遍:“真是给我的吗?”
“是,快吃吧。”香宜眼睛弯弯的看着她大口大口吃起来,真是个小丫头,有点东西吃就这么高兴。
转念一想,她倒是吃的香,我可怎么办?香宜有一搭没一搭的吃了几口青菜,正食不下咽的时候突然看见后门处芍红对她招手。
“快拿着,垫垫肚子。”芍红温和一笑,左手里展开一张帕子:“就知道你吃不下。”她也是从低等宫女过来的。
香宜看那手帕里包着几样全是抵饱的糕点,心中熨贴,看来自己没帮错人,她低声说:“谢谢姐姐。”
“快些吃吧,别给人看见,我先走了。”芍红现如今已经成了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随时要近身服侍的,也是觑了空才偷跑出来的。
其余宫婢都在专心吃饭,只有翠燕注意到后门处的动静,她悄悄跟出去。
看着香宜跟那大宫女笑语交谈的模样,她眉眼低垂,想起进来前刘公公对她说的话,捏紧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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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永和宫当差的头几天,她们这些新人先是跟着嬷嬷们学规矩,调理清楚自己要做的职责,也就是进行古代版的就职前培训,虽然嬷嬷严苛,但只要听话也不会受什么责罚,日子还算好过。
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她们屋里的三人组越发要好了,常常空闲时结着队出门跟那些伺候的老人们搭腔闲聊,对此香宜不置可否。
她生性不是个长袖善舞的,且这宫里随随便便得来的友谊又能有几分真,这段时间除了芍红她也就跟苗儿还算投缘,瑛春荟春两人刚开始还总是阴一句阳一句的刺她,后来看芍红与她常来常往,也就不敢再故意装腔作势了。
因此这几天香宜过的都很平静,刘公公那边也风平浪静了,对此她早有预料,毕竟她现在是永和宫的奴婢,背靠德妃一尊大佛,刘公公胆子再大也不敢随便招惹四妃的人。
然而,没想到她刚一上岗,就遇到了一个大难题——
“姐姐是说这些,都要重新理一遍?”
香宜瞪大了眼睛打量着眼前黑漆嵌海棠式样的衣橱,不,应该说是衣室!这一间屋子是由小两间凑成的,中间打空做屏断,四面都打着齐人高的衣柜,顶上又放着各色如意云纹衣箱,这些还只是德妃的吉服和常服,朝服是另外放置的。
香宜暗自咂舌,德妃娘娘要是在现代也是个剁手狂人啊!看来不论古代现代的女人,对于漂亮衣服都是一样热爱。
卉娟手臂微曲,指着一个单放在地上的漆木衣箱说:“娘娘昨个儿吩咐了,叫捡出来几件斗篷给格格送去。你理完了记得放进去,别忘了。”她所说的格格正是德妃所生的二女儿,实际上的大女儿皇九女,也是后世所称的温宪公主。
前些日子德妃去给太后请安,言谈之间,太后暗示她皇帝要把女儿许配给佟家,德妃的大儿子四贝勒就是被佟贵妃抚养,以至于多年母子感情生疏,可惜纵使心中对这桩婚事有千般不愿,都拗不过皇上的旨意。
德妃受宠多年凭得就是温柔小意,当然不能违抗圣意。因此她心中有愧,近来加倍的弥补九格格,比往日更多了十倍细致。
前两日瞧见女儿披着半旧弹墨斗篷来请安,一时之间又做不出精细满意的,德妃想起自己还有些未上过身的,就吩咐下头人收拾些给格格送去。
“敢问姐姐,格格今年多大了,可有什么喜欢的颜色?”尽管之前跟卉娟有过龌蹉,但工作中要善于利用各种资源,同事也算其中一项,对于此香宜看的很清楚。
当然,人家搭不搭腔就是另一回事了。
卉娟眉头一挑:“主子的喜好哪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能议论的,你还是用心办事吧。记着手脚麻利些,要是误了时辰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可能是没想到她态度还不错,卉娟也没过多挑她的刺,呛了香宜一句就离开了。
临走前卉娟用略带怜悯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得罪了刘嬷嬷,往常都是两个人才能做完的,这次却偏偏只拨了她一个来,这不是明摆着要让她误事被赶出永和宫吗?
不过同情归同情,卉娟也不会多说什么,自丹红被贬了,她就走路子顶了二等的差,如今也是宫里数得着的大宫女了,犯不着为她得罪了刘嬷嬷。
卉娟轻手轻脚的垂着头回了内间,朝娘娘身边的刘嬷嬷轻轻点了点头,她就知道事情已经办妥当了。
刘嬷嬷四十许岁的人了,身量中等,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嘴边两道深纹,虽然她生就一张喜庆的圆脸,板起脸来时却颇有几分威严。她正手持一柄雕花小铲轻轻推着铜炉里的银霜碳,室内充盈着春日般的暖意。
作为一个生性端方的管事嬷嬷,她最见不得那些妖妖巧巧、轻狂不驯的宫女,香宜本就在宫人中生的突出,前些日子她又听新来的奉茶宫女们都在私下说起香宜私底下常偷懒耍闲,不听管教,因此略微使出两分手段治治香宜。
对于她来说,香宜不过是个小人物,设计她也只是顺手管教罢了,倘如能将她赶走再换个本分的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起香宜那张姣好脸蛋,刘嬷嬷皱了皱眉,很快就将此事抛到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