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七回
第二十七回
夜间, 慕韶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随身房屋还在河边,只是被凤盷缩成拳头大小,安置在树枝上被团团红玉兰簇拥, 这法宝身上刻了隐形阵,也不担心凡人瞧见。
慕韶将神识与法宝相连,法宝辨认出主人,便将人带了进去。
慕韶回来的有些晚,外头月亮高悬, 已是深夜,他没有直接回自己房间, 而是绕去凤盷的卧房,门无声地自动打开,入目就见凤盷穿着一身里衣, 枕在胳膊上睡得正酣, 乌发柔顺地垂落, 黑羽一样的长睫打下阴影,朦胧灯光下,肤白唇红,如同画中仙。
慕韶缓步上前,手背触上凤盷的额头复又慢慢滑至脸颊, 那小脸也就巴掌大小, 初见时干瘦蜡黄可怜,他悉心养了这么久, 气色见好。
脆弱美丽,适合娇养。
慕韶轻触凤盷脸颊的手轻移抚上凤盷洗过后披散的发, 将尚有些濡湿感的青丝用灵力包裹着将水汽蒸干。
而俯身将人抱起, 朝床边走去。
这番动作饶是再小心也惊动了怀中人, 凤盷睡得迷糊,双眼睁不大开,却紧紧揪住慕韶的衣襟,极没有安全感的模样。
慕韶俯身将凤盷放到床上,凤盷手微松,慕韶从凤盷手中救出领口,抬头时长发擦过凤盷脸颊,凤盷睫毛轻颤两下,睁开了双眼。
凤盷望着慕韶近在咫尺的俊彦,整个人都被慕韶的气息笼罩,不由微愣,心跳没来由地开始加速。
慕韶却已经起身站直,低醇的声线令凤盷耳朵一麻,“我却未曾说今夜就回。”
凤盷道:“我知道,想了些事,未查竟睡了过去。”
说着凤盷看了慕韶一眼,笑道:“师兄以为我在等你吗?”
慕韶,“难道不是?”
凤盷坐起身,笑道:“我在等师兄的烧鹅。我闻到了。”
慕韶道:“没用晚饭?”
凤盷摇头,“没胃口,去了趟...”
凤盷将罗云绮的事同慕韶说了,慕韶点点头,“看来你心中已有成算。”
凤盷道:“只是有些猜测,明日我同柏信一同去仵作处探探消息。”
莲花乡位于禹国边境,因常年战乱律例执行并不严明。
禹国律法规定,呈报命案,报案人一般是尸亲或地保,而边境因常年战乱于律法上多有疏忽并不严明,官府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民不举而官不究。
凤盷询问得知,村民多不会自行报官,而多由村长代劳,但不知为何坡子村的这两起命案,竟都没有报官。
而村中请来收敛尸体的也只是专门从事丧葬殓尸的仵作,并非衙门中带公职的仵作。
村中请的仵作老曹,是位头发花白皮肤黑红的酒鬼。
老曹嗜酒成性,只要好酒好菜管着就成,没有公职仵作车马费、人情费的打点耗费,价格比公职的仵作便宜不少,因此包揽了附近村落的大部分的活计。
老曹吃着死人饭,难免有些怪脾气。虽对鬼神之事多有讲究,却未必就有多少敬畏之情。
柏信与凤盷找上老曹时,他手上正没有活计,歪在店门口的柱子上喝酒。
柏信向老曹打听记录死者死状的文书,老曹闻言嗤笑一声,灌了一口酒,揣着胳膊翻了个身,背对着两人,醉醺醺地驱赶道:“去去!老曹大字不识一个,哪儿来的文书。”
不太好对付。
柏信与凤盷对视一眼,拿出准备好的上好美酒,是柏信连夜找人讨的上好白汾酒。
说来柏信宗门长老带着一众弟子前来禹国边境附近围剿魔宗也并非偶然,修真界与凡间看似像是完全隔离的两个世界,事实上,凡间早已被划分为不同区域,由正道的几大势力进行监控掌握。
禹国正处在空蝉山庄所辖范围内,内中遍布空蝉山庄线人,这是正道用以监控辖制魔修势力的方式之一。
白汾酒是在整个禹国来说都极为出名且昂贵的美酒,真正的有价无市,是禹国寻常富贵之家有钱也买不到的珍品。
柏信拿出白汾酒,打开瓶塞,一股酒香就顺着风飘到下风口。
老曹喝酒的动作一顿,鼻尖耸动,眼睛一亮,转头紧紧盯着柏信与凤盷两人。
柏信笑着拱手示意道:“在下新得一批美酒,在醉仙楼定了包厢,设了酒宴,不知老翁可愿前来。”
老曹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喜笑颜开,道:“老曹喜欢跟懂事的人打交道,坡子村的那两条命案是吧,老曹有印象。”
老曹一双眼中全是精明,席间酒菜用了不少,却在最开始时说了一句水鬼作案再不肯说。
凤盷倒也不急,与柏信使了个眼神两人就这么吊着老曹。
老曹喝了席上的酒,始终觉得不足够,心中痒得厉害,叫刚刚闻到的那一阵酒香勾得抓心挠肝得难受,酒桌上的这些酒,本来与他就是好酒,可自从闻了那白汾酒香,就失了味道。
老曹这人,酒瘾十分严重。
果然没多久,老曹就忍不住主动开口,道:“小子,那白汾酒...”
柏信这才拿出那两坛白汾酒,也不递给老曹,就放在自己手边。
老曹魂儿都要被那两坛酒勾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柏信的手。
柏信这时才道:“我们师兄弟奉了师门命令前来捉鬼,可是这么久却迟迟没有线索...”
老曹盯着酒坛,嘿嘿笑道:“好说,好说。”
柏信将其中一坛酒推过去。
老曹连忙捧着抱在怀中,打开封口,闭着眼深嗅一口,模样爽的似乎魂儿都要丢了,忙不迭地灌了一大口,仰着头回味良久才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柏信手中的另一坛酒,道:“老曹虽大字不识一个,但老曹记性好。”
说着老曹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道:“只要从老曹手中过的死人,老曹都记得。”
“坡子村那两条人命,也就前后脚的事儿,算算中间其实还没有半个月。老曹估摸着是水鬼干的。那鬼应当就在那条河里,没什么好说的。”
老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第一个死的,姜大。伤口在这儿,被砸晕了,人扑倒水中溺死。”
老曹伸出第两根指头道:“第二个死的,那个打更的,一样的死法,伤口却在这儿。”
“这男人女人啊,身量不一样,力气不一样,伤口也不一样,老曹干了这么些年还能看不出来吗?前头那一个,身量不高......”
两人也多少喝了些酒,但凡间的酒很难醉倒修士,柏信就多喝了两杯,但凤盷尚未引起入体,是真正的肉\体凡胎,便只抿了一口。
这点儿酒,只走到村口时就已散了个干净。
柏信揉了揉太阳穴,道:“想是方才多喝了几杯,虽然是凡间的酒水,但我修为浅薄到底受了些影响,怎么这事儿越听越糊涂。照仵作那么说,这两具尸体还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凤兄真的有老曹说的水鬼吗?”
凤盷抬头看了看着村庄的气运,确定只有一处不祥,道:“只有女鬼。”
柏信道:“那他的意思是姜大是女鬼杀的,巡夜的是被其他男人杀得。所以根据老曹的说法,杀人凶手实际上有两个,一个是女鬼,一个是牛二。”
凤盷道:“可女鬼的确魂体纯粹。”
柏信:“不是说女鬼身上有厉害的法宝吗,不定就是可以净化血煞之气。”
凤盷道:“若我说,女鬼身上因果都是干净的呢?”
因果干净指身上因果线没有染黑,没有孽力。
柏信闻言目瞪口呆,“凤兄,你,你竟然能窥探到因果线?”
凤盷摇头没说话。
窥探因果本是凤盷所修大道的一种能力,以凤盷原本的修为,双目可以直接看到人身上错综复杂的因果线,可惜在此界受种种限制,凤盷只能在非常偶然的时机通过推演得到模糊的判断。
就在刚刚,凤盷心有所感,推演之下得出,女鬼因果干净,无孽力缠身,意味着女鬼不曾沾染命案。
柏信闻言也不敢多问,只顺着想到:“如此说来,莫非是仵作说了谎?”
正说着突然见前方有一小孩朝这边儿跑来,凤盷定睛一瞧,正是孙怀瑾。
“神仙哥哥!” 孙怀瑾跑到凤盷面前,看凤盷身边还站着柏信,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模样机灵又可爱。
凤盷低头看他,“找我?”
孙怀瑾点了点头,道:“我有东西要给神仙哥哥。”
说着也不避讳身边的柏信,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凤盷。
凤盷低头接过,看着手中的脏荷包,目光幽深,问道:“这是什么?”
孙怀瑾小声对凤盷说:“这是大双与女鬼打赌的东西。”
凤盷看了眼孙怀瑾,又看了眼荷包,扯动嘴角,垂下眼帘,轻声道:“是吗...”
沉默片刻,凤盷长长的地羽睫颤动了下,抬起头看向柏信,“柏兄麻烦帮我与师兄带句话,我与孙怀瑾在一起,晚些回去。”
柏信有些弄不懂情况,点了点头,“哦,好,好,那我现在就去?”
凤盷点点头。
柏信回头看了慕韶一眼,见凤盷没有看他,只低头轻抖动荷包,便转身离去。
走到一半柏信才想起,凤盷手中不是有传讯符吗,为何还要他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