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赵家大郎开始跟苏水湄说起那件事。
“当初娘子路遇山匪, 恰好我送货路过。我不会武,便让王朗去救。”赵家大郎吃了一口茶,跟苏水湄解释道:“王朗是我救的一个江湖人, 我救了他之后, 他说要报答我, 那次送货便是他一路替我保驾护航的。”
苏水湄托腮,“虽说是赵哥哥你让王朗去救的,可救人的确实是王朗。”
“所以娘子倾心于王朗, 也无可厚非。”
“然后赵哥哥你就成全了他们?”
“先前是想成全的, 可偏偏她嫁给了我。我之前并不知王朗所救之人就是何家女, 直到洞房那日,她与我说起那日山匪之事。”
“既然赵哥哥你不知道, 那王朗总该知道吧?他知道何小姐要嫁给你, 都没有什么表示的吗?”
“事关女子闺誉, 此事自然隐蔽,王朗也是在她与我成亲后才知道的。”
“那他们……”
“娘子心系王朗, 我作为她的夫君, 自然是要帮她的。”
苏水湄:……
苏水湄一时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的赵哥哥。
“那赵哥哥你现在是成全他们……”
赵家大郎却微微摇头打断苏水湄的话,“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自然是各凭本事了。我已经给过他机会了,如果没有抓住,那就别怪我横刀夺爱了。”
苏水湄看着面前微微笑的赵家大郎, 下意识一抖身体。
她的赵哥哥果然不是以前的赵哥哥了。
“可是何小姐不是已经跟王朗走了吗?”
赵家大郎微笑道:“我想, 她会回来的。”
赵家大郎的表情十分笃定, 就像是精心饲养的珍贵鸟儿不小心跑出去玩了, 迟早有一日会重新回到他的手掌心中。
苏水湄仔细盯着面前的赵家大郎, 忽而笑道:“赵哥哥,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赵家大郎一笑,“我也不认识湄儿了。其实,我很意外,你自小便不喜欢暴露情绪,可今日……”赵家大郎未尽之言,皆在后面的无言之中。
苏水湄捏着指尖,眼帘下垂。
她知道,今日的她失态了。
她情真意切的为陆不言哭,为他担忧。苏水湄知道,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跟陆不言之间不可控起来。
这种东西是不应该存在的。
至少不应该存在于“苏水江”跟陆不言之间。
想到苏水江,苏水湄又想起了那件事,她转移话题道:“赵哥哥,还有一件事,我想见见玉面郎,我有事想问他。”
.
苏水湄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苏州城的那条江湖街上。
这是当地人给这条街取的诨名。因为住在这条街上的都是江湖人,所以便被取名江湖街。
苏水湄寻到了昨日那个棺材铺。
老头正坐在里面,歪着头,睁着眼,身型一动不动的恍如入定。
“那个,老前辈?”苏水湄想起昨日这个老头一出现,就将那书生吓得面色惨白的气势,她心中惴惴,忍着害怕上前,“我有事想寻玉面郎。”
老头眨了眨眼,没有动。
苏水湄从怀中掏出赵家大郎写的纸条,双手递给那老头。
老头看一眼纸条,原本干枯如老树皮一样耷拉下来的脸上立刻扬起笑,“原来是赵郎君的朋友,请。”
苏水湄松了一口气,“我想找玉面郎。”
老头点了点头,抬手拿起柜子上放置着的毛笔,往上一甩。
墨汁横飞,苏水湄下意识抬手挡脸,房梁之上传出一道哀嚎之声。
“哎呦。”玉面郎从房梁上摔下来,他那张青葱的少年脸上不仅带着被猫儿抓出来的三道爪子印,还有被甩上的墨汁。
反观苏水湄,她站得离老头这般近,却连一滴墨汁都没有溅到。
玉面郎暴躁起身,“老头,你干嘛?”
“有人找你。”
玉面郎转头,看到站在一侧的苏水湄,皱眉,“是你?找我干什么?”
“我想问问那个玉佩的事。”
“玉佩?哦,那个啊。”玉面郎回想了一下,“一个聒噪的女人给我的。”
果然是长公主!苏水湄脸上难掩激动神色,一连问了两个问题,“她是一个人吗?她现在哪里?”
玉面郎道:“她是一个人,我不知道她现在哪里。”
“那她是在哪里把玉佩交给你的?”
“一个寺庙里。”
“哪个寺庙?”
“苏州城外寒山寺。”
.
苏水湄准备去寒山寺,可她现在身上没有银钱,要回去问赵家哥哥借些银钱坐船去。
走在街上,苏水湄看着天色,似乎要快落雨了,她加快脚步,拐角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好像是……大胡须王朗?他怎么会在这?
苏水湄顿了顿步子,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跟了上去。
大胡须手里提着刀,一双眼黑沉沉的左右四顾。
苏水湄赶紧躲到墙角,等了一会儿,再探出头时,便见大胡须正抬脚跨进一间当铺。
铺子很破,又小,只门前挂着一个布帘,让苏水湄勉强认出这是一个当铺。
大胡须身形高壮,一进去,那当铺立刻就变得挤挤挨挨。
大胡须没有磨蹭很久,他进去后就出来了,出来时手上的刀不见了。
苏水湄见大胡须走远,便上前进了当铺,问那掌柜的,“掌柜的,刚才那人是进来典当东西的吗?”
掌柜的一抬头,看到是一粉面小郎君,便笑道:“是啊,喏,一把破刀。”
苏水湄顺着掌柜的手指方向看过去,确实是一把破刀。不过从保养上来看,主人应当也是精心呵护的。
“掌柜的,这个换刀。”一道声音从苏水湄身边传来,苏水湄一转头,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何穗意。
“何小姐?”
何穗意似乎并不惊讶,她道:“我看到你跟着王朗了。”
“我只是……”被当场抓包,苏水湄有些不好意思。
何穗意道:“没关系,反正我也跟着他呢。”
何穗意将手里的一对珍珠耳环递给那掌柜的。
掌柜的上下打量何穗意。
何穗意虽换了一身粗布麻衣,但姿容出色,明显是大家小姐,他提醒道:“这位小姐,您这对耳环价值不菲,真要换这破刀?”
“嗯。”何穗意没有犹豫。
苏水湄抬手阻止道:“不换,我们先典当,然后再买。”
掌柜的还算良心,虽压了价,但并未压太多。何穗意用耳环换了银钱,然后又用银钱买了大胡须的那柄破刀。
“居然还能这样。”何穗意掂量着手里多出来的银子,一脸惊喜。
果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
苏水湄无奈摇头,“何小姐,王朗为什么要典当他的刀?”
何穗意脸上的笑渐敛,“他没钱。”
苏水湄再次打量何穗意。
身上的衣服真是很粗糙,而且看的出来也不是新衣。脸上未施脂粉,发髻挽的也不好,真真是从一位小姐变成了一个乡下农妇的感觉。而且还是一位不谙世事,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农妇。
“家里的米快要没了。”苏水湄跟何穗意从当铺里出来,何穗意突然盯着一旁的米铺开口。
苏水湄脚步一顿,她想,这位何小姐看来已经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之贵了。
“你们才出去几日……”苏水湄斟酌着用词。
何穗意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她拉住苏水湄的胳膊,把她拽到一个馄饨铺子上,各自点了两碗馄饨。
虽点了馄饨,但何穗意盯着那油腻腻的碗,却怎么都下不去嘴。
“我们出去第一日,我用手上的镯子在城外买了一处小院。”
“嗯。”苏水湄倒是吃的很开心,她一口一个馄饨,听何穗意说话。
何穗意继续道:“我用身上的衣裳,换了米、油、盐、被褥……”何穗意一件东西,一件东西的掰扯出来。
“换了多少米?”苏水湄问。
何穗意道:“一缸。”
“那怎么会吃的那么快?”
“王朗他带了朋友来吃。”
王朗的朋友自然是江湖人。何穗意虽是个傻白甜,但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之理,每当王朗的朋友来时,她便躲在里屋。
“我不见王朗的朋友,王朗问我是不是看不起他的这些江湖朋友。我说这是我家从小的规矩。王朗却说,他们江湖儿女,都是不拘小节的。”
何穗意盯着面前的馄饨,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我以为,我以为我抛下一切跟了他就会开心,可是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才短短几日,我们便已经吵过许多次架了。”
苏水湄年纪尚轻,男女之事自然不懂,她只知道,何穗意跟王朗之间的差距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出生。
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何穗意向着这条鸿沟迈出了一步,她淌水而来,王朗却站在那头,迟迟不肯走一步。
苏水湄想,王朗在面对何穗意时,定然是自卑又怯弱的。他生在江湖,长在江湖,江湖之地才是他的舒适地,是他的归宿地。
他将何穗意拉入他的江湖。是,他的江湖肆意又洒脱,可他忘记了,何穗意是只刚刚飞出笼子的雏鸟,她适应不了他的江湖。
“那他来典当刀……”苏水湄垂眸看向何穗意腰间挂着的刀。
“他要给我换米。”
“那不是很好……”苏水湄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何穗意冷笑一声,“然后,他要一个人去杀一个人。说杀了那个人,我们就能有黄金万两,他就能风风光光的娶我了。”
苏水湄觉得自己好像知道那个黄金万两是谁。
她要马上回赵家去告诉陆不言这件事!
苏水湄刚刚站起身,又被何穗意拽住,她道:“他要杀的人在赵家,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苏水湄一愣,然后点头道:“……好。”她本来也是要回赵家的。
苏水湄与何穗意一起往赵家去,路上,苏水湄想到一件事。
“王朗典当了他的刀,那他是拿什么去杀那个黄金万两的?”
何穗意道:“路上捡的柴刀。”
苏水湄:……真是条好汉子。
.
赵家门前悄静无声,毫无异常。
苏水湄走到角门处轻敲,有人过来开门,一眼看到苏水湄,唤了声,“小郎君。”然后看到苏水湄身后的何穗意,拱手道:“大娘子。”
苏水湄往里去,何穗意站在角门边,神色踌躇。
“怎么了?”苏水湄回头看她。
何穗意道:“我有些……”她有些难堪。
赵家大郎的和离书还在她身上热着,她现在又灰溜溜地滚回来。再加上这开门之人一声“大娘子”,实在是叫的何穗意无地自容。
“大伯,方才可有一个大胡须过来?”苏水湄询问看门人。
大伯想了想,道:“小郎君说的是王朗吧?刚刚进去。”
何穗意听到这话,立刻往院内跑。
苏水湄追在她身后,追出一段路,看到王朗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包围圈外,赵家大郎正站在那里。
王朗一袭黑衣,身形狼狈,手里的柴刀应该是被磨过了,噌亮,刀尖散发出尖锐的银白。
赵家大郎一袭青衫,外罩大氅,姿貌俊逸,他神色温和地站在一旁,声音平稳道:“王朗,我是不会让你在我赵家杀人的。”
相比起赵家大郎如春风般的温和,王朗的脸隐在胡须之中,浑身皆是暴戾之气。
这是何穗意第一次看到王朗这个模样。
王朗在面对何穗意时,总是收敛着自己身上的江湖匪气。他是真心喜欢何穗意的,她天真、善良、勇敢,虽桎梏于深宅之中,可她为了他,勇敢又坚韧地踏出了第一步。
王朗想过,他要给她,她想要的一切。
可后来他才发现,她要的他根本就给不起。
她看的一盒胭脂就要十两银子,她身上戴的一个镯子就能买下一座院子,就连她身上的衣裳都能换来屋内的一切用具。他们的差距太大了,大到让王朗夜不能寐。
王朗从朋友那里听说,有一个人头,价值万两,可惜非常棘手。可如果成了,那可是万两黄金。
他能给她买宅子,买镯子,买胭脂,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她想要的,他都可以给她。
“王朗,你如果要钱,我可以给你。”赵家大郎苦心规劝。
王朗却一下攥紧手中的柴刀,突然发力,那刀竟是朝着赵家大郎去了。
周围之人立刻上前,苏水湄刚刚取出绣花针,身后的何穗意将她推开,挡到了赵家大郎面前。
王朗看到何穗意,双眸震颤,勉强停住攻势。
刀尖堪堪稳住,何穗意双眸赤红,她盯着面前的王朗,声音嘶哑道:“你在干什么?”
王朗握着柴刀,浑身颤抖,“意儿,让开。我很快会出人头地的,我马上就能风风光光的娶你。”
何穗意盯着面前的王朗,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她笑了,眼泪从面颊滑落,神色却异常平静。那一瞬间,苏水湄觉得何穗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何穗意抬头,直视王朗,她深吸一口气,给了男人最后一个机会,“我为你放弃了家族,背弃了父母,你能为我放弃你的江湖吗?”
王朗攥着刀,没有回答。
何穗意笑了,眼泪流得更凶,“不能吗?”
王朗在江湖中如鱼得水,可出了江湖,他什么都不是。对比起赵家大郎,不,根本就不能比,他连他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何穗意垂眸,取下腰间的刀,递还给王朗,“这是你的刀,我还给你。从此以后,我们就当从未认识过。”
王朗瞬时瞪大眼,他呲目欲裂地瞪向赵家大郎,“是不是因为他?你最终还是选择了他对不对?就是因为他比我有钱,他能给你买十两一盒的胭脂!”
面对王朗的歇斯底里,何穗意的神色格外平静,就好像站在这里的不是她一样。
何穗意声音干涩,她的脑子是混乱的,却又无比清晰,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笑话,而现在,这个笑话摊开在众人面前,让她比自己赤身果体还要羞耻。
她道:“别说了,王朗。”
王朗还在继续,他甚至举起了手里的刀,不顾挡在赵家大郎面前的何穗意,执意要杀人。
王朗是个江湖人,杀人是家常便饭。
他并不忌讳。
可是何穗意不一样,她连死人都没见过。
从前的王朗有多好,现在的王朗就有多可怕。他瞪着一双眼,脖颈处青筋迸出,整个人像疯了似得无法遏制心底躁怒的野火。
何穗意吓得后退一步,她靠到赵家大郎身上,身后的男人解下身上的大氅替她披在身上。
温暖的温度,柔和的动作,带着一点熏香之味,胳膊顺着脖颈绕过去,修长白皙的指尖系上大氅缎带,并细心抚平褶皱,还抚平了何穗意心中的惊惧。
而当那柄柴刀砍来之时,赵家大郎揽着何穗意往旁边一躲,那柴刀径直砍上赵家大郎的肩膀。
殷红的血从青竹色的袄袍中沁出,赵家大郎身形一晃,何穗意赶紧伸手扶住他。
赵家护卫已然上前,与王朗缠斗起来。
王朗虽是江湖人,但赵家护卫也并非软脚虾,且还有很多人本也是江湖人,后被赵家大郎招安进来当了赵家护卫,武艺自然不俗。
王朗武艺不低,可双拳难敌四手,不过片刻,他便被制服。
赵家大郎捂着肩上的伤口,走到被压制在地上的王朗面前,声音有些虚弱,他道:“王朗,我待你不薄。”
王朗面有羞愧,他低下头,咬紧唇,不说话。
赵家大郎长长叹息一声,“我给过你机会的。”顿了顿,他抬手挥开那些压制着王朗的赵家护卫,与王朗道:“你走吧。”
站在一旁的何穗意止住了自己欲上前的脚步。
她虽已对王朗心死,可却不愿他死在自己面前。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为王朗求情,可她没想到,赵家大郎竟就这样放过了王朗。
王朗踉跄着起身,他先是盯着赵家大郎看了一会儿,然后才神色怔怔地转头,站在那里盯着何穗意看。
何穗意红着眼偏头不看他,双眸已经红肿的几乎睁不开。
王朗握紧双拳,他声音嘶哑道:“我走了。”
何穗意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她身上披着赵家大郎的大氅,虽一身粗布麻衣,但姿容惑人,在冷阳之下仿若仙女下凡。
仙女,从来就不是属于他这种污泥之人的。
王朗自嘲一笑,转身离开。
这是一场梦。
于何穗意,于王朗而言,只是一场美好又现实的梦。
有缘无分,鸿沟之距。
“赵哥哥!”苏水湄急喊一声,朝突然倒下的赵家大郎奔过去。
何穗意也被赵家大郎突然的晕倒吓了一跳,她蹲在他身边,看到赵家大郎被鲜血染红的肩膀,眼泪又不争气地滚了出来。
“都是因为我……”
苏水湄上前替赵家大郎止血,然后又让人去唤府内医士过来。
她朝何穗意递过去一块帕子,劝道:“这不是你的错。”
.
幸好,赵家大郎的伤只是皮外伤。
只不过他体弱,难免要比常人多费些心思。
暂时安顿好赵家大郎,苏水湄立刻去寻陆不言。
外头动静那么大,这里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姜娘正蹲在院子门口喂猫。
小奶猫儿与姜娘很是亲近,一直不停地蹭着她的腿,惹得姜娘直笑。
“姜姐姐。”苏水湄唤了她一声。
姜娘抬头,看到她,笑道:“是小郎君呀。”
姜娘如今二十出头,看到苏水湄这样水嫩的小郎君,全当弟弟看待,再加上苏水湄唤她一声“姜姐姐”,便更觉亲近。
“大家怎么样了?”苏水湄出去的急,还不知道众人情况如何。
姜娘道:“都挺好的,就是陆大人失血过多,近几日怕是都下不了床了。”
是啊,陆不言流了那么多血,要不是身体底子好,现在怕是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亡了。
“我炖了红枣桂圆汤,十分补血,只是男女有别,我不好过去,小郎君替我带过去吧。”姜娘起身,将屋内那盅还温着的红枣桂圆汤递给苏水湄。
苏水湄抬手接过,看姜娘一眼,然后调皮眨眼道:“我与姜姐姐也是男女有别。”
姜娘嗤笑一声,“你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我哪里看得上你。”说完,姜娘一愣,像是没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这种话,她立刻偏头,正经了神色,然后抱起地上的小奶猫儿就去了。
苏水湄在原处站了一会儿,转身端着红枣桂圆汤去陆不言的屋子。
屋内,男人正躺在床上,身边坐着胡离。
“这是姜姐姐给大人炖的红枣桂圆汤。”苏水湄把瓷盅放到桌上,“大人现在就要喝吗?”
陆不言身着素白中衣,黑发披散,那细腻柔软的青丝微翘,中和了脸上的锋利之色,男人眉梢轻抬,肌肤苍白,如此躺在那处,竟显出几分娇弱怜惜之意。
苏水湄立刻扭头,想着这可是一条疯狗,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端过来吧。”陆不言嘶哑着嗓子开口。
苏水湄端着瓷盅过去,替陆不言舀出来一碗后放到一旁的小几之上,然后一偏头,看到胡离被绳索磨破的腕子,立时蹙眉,“胡副使,你的手腕受伤了?我替你包扎一下吧。”
“多谢。”胡离的手腕是在昨日挣脱绳索时被擦伤的。红肿青紫,还在流脓渗血,拖了一日没有处理,现在又严重了几分。
苏水湄拿了药箱过去,替胡离包扎伤口。
两人坐在不远处的实木圆凳上,胡离挺直背脊,一垂眸便能看到苏水湄低头时露出的那截纤细脖颈。
身形也弱,胳膊也细,手也嫩。
这样的一个小郎君居然真的会是男人吗?胡离又想起那日的事,小郎君被他压在身下,身形慌乱,眼神无措,胸前平坦到一览无余。
其实,或许,只是还没长开?
胡离的眼神又开始飘忽,他开口道:“小江儿,你今年几岁了?”
苏水湄不疑有他,“十五。”
“十五啊……”若是女子,也及笄了,不小了,再怎么说也不会那么平吧?那日是晚上,其实说不定他看错了也不一定。是的,他只是看了一眼,又没上手摸。
这平不平的,还是要摸一下才准。
“胡副使,疼吗?”苏水湄要给胡离上药了,胡离正在神游,“不疼……啊!”话未完,小郎君手一抖,半瓶药粉就被她撒了上去。
胡离疼得面色扭曲,“这是什么药啊?”
“清血化瘀的。”苏水湄闻了闻瓷瓶,“都是好药材呢。”
胡离觉得自己有点消受不起,实在是太他妈的疼了。
苏水湄替胡离绑好绷带,然后突然发觉这位胡副使其实……长得也挺细皮嫩肉的?一个锦衣卫,居然还能瞧着细皮嫩肉,真是不简单啊。
“碗太重了,拿不动。”突然,两人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苏水湄一转头,就看到陆不言躺在床上,瞪着一双眼。
盯,用力盯,非常用力盯。
苏水湄:……她脸上有花吗?
“老大,我喂你吃啊。”胡离自告奋勇。
陆不言面无表情的拒绝,“不用你。”
“哎,老大,咱们都这么多年了,你跟我客气什么。”
这么多年?老夫老妻?
苏水湄看着胡离往陆不言床边一坐,陆不言嫌弃地盯着自己被胡离的屁股沾染的被褥,伸手使劲抽被子。
陆不言气力不足,没有把胡离抖开。
胡离端起那碗,感叹道:“这碗确实是有些重。”说完,他一把抬起陆不言的下颚,径直就往他嘴里灌。
陆不言:!!!
苏水湄:……这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