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第167章

在一片遥远的深海中, 居住着传说里的生物。

清冷的晚上，女人用温柔慈爱的声音，对正在床上躺着准备入睡的小女儿, 讲着美人鱼的童话故事。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柔, 直到看见小女儿逐渐闭上眼睛沉入梦乡后，才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妈妈, 这世上真的会有小人鱼吗？”

在临走前，女人听见小女儿朦朦胧胧的声音, 她回头温柔笑着, “当然了宝贝, 小人鱼会在你梦里出现的。”

随着轻柔的背景音乐, 镜头从窗前到马路，以航拍角度一路飞转扎进了海里。

突然溅起的波澜和水花，让观众们不由惊呼了一瞬。仿佛真的触碰到海水一般, 让他们随着镜头一起观赏着海底世界。

宛若灯塔般闪烁着梦幻光晕的水母，七彩的深海鱼，体型庞大的蓝鲸, 凶猛血腥的鲨鱼……还有很多他们无法叫出名字, 或奇怪或美丽的生物们。

光是这么看着，就能感觉到海洋的魅力。

虽然以现在的技术，用VR眼镜看电影已经显得很仿真, 仿佛自己就身处电影环境里。但像现在这种仿若真的在深海里的感觉, 比以前任何一部拍摄的都要更真实。

就像真的处于海底, 几乎能感觉到真实的寒冷，周身也浮动着水波, 尤其在看见深海里游动的生物时, 也仿佛是有生命一般在和你对视着。

虽然观众们无法形容出那种感觉, 但用全息特效终究和真实拍摄的还是有差距的。

因此现在，就算之前没有条件去深海游玩过的人，也能看出来这片深海和以前那种是由全息影像模拟出来的海洋是不一样的。

正因为清楚，所以电影院里不由小声交流起来，看来之前编剧和导演所说“一切尽量贴近真实”，就是说的这个了。不愧是金牌搭档，无论拍什么都很认真，上来就是大手笔。

而电影才刚开始，看着整个画风已经奠定了后面的基调。

人类世界流传着美人鱼的传说，梦幻美丽的海底世界，多种多样奇异的海洋生物们……很多人原本还游移不定的心，在看到这里后终于坚定了想法，这一定是个轻松的童话故事。

正因为气氛轻松愉悦而让他们有些漫不经心时，在有限的视觉里就突然迅速捕捉到一条灵动的身影。

那道身影一晃而过，却在有些黑暗的深海里散发着点点星光。

宛若夜空里闪烁的星星，煞是好看。

众人不由激动地惊呼一声，看过预告片的都知道，蓝席云饰演的人鱼就拥有一条如此美丽的鱼尾！

“克里琴斯！”

听见呼唤声，那条行动迅速，甚至令镜头捕捉不到痕迹的身影终于停了下来，然后缓缓转身，冲着声源方向伸展了下身体。

镜头突然贴近，停留在了他的鱼尾上。

那条银蓝色的鱼尾，在水母贴近后散发出来的光芒中，闪烁着盈盈光晕，晶莹剔透，如梦似幻。

镜头一点点向上。从他尾巴末端带着透明微蓝的纱鳍，到仿佛有星光闪烁的银蓝色鳞片，再到他的看似纤瘦又不失力量感的上半身……直到露出他放大的脸。

就如同传说里的美人鱼一般，他拥有一张令人神魂颠倒的脸。

那双如海洋般蓝灰色的眼眸，泛着波光粼粼的水色，看起来柔软天真，清澈到让人一眼能望进眼底。他淡粉色的唇角微微上翘，含着温善的笑意，浑身散发着无忧无虑的光芒。

突然的视觉冲击，让众人不由微微失神，然后镜头终于逐渐拉远，终于让人看清了完整的人鱼。

在深海里的人鱼，呈现一种极致梦幻的美。

周围彩光粼粼，梦幻的水母与各色小彩鱼宛若星光灯塔般环绕在人鱼的身边，人鱼尾巴上的鳞片也同样闪烁着银蓝色星光，相映成辉。

让人根本无法形容美丽的人鱼，就这么出现在眼前，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在他出现的这一刻，整片海洋仿佛都拥有了生命，呵护而疼惜地去拥抱着他。

——就像是理应受到万千宠爱的小王子一般。

“娜塔。”小人鱼快活地翘起唇角，好奇地甩动着尾巴，“你是来找我的吗？要不要一起去找莉莉，听说她恋爱了，还要将他介绍给我们呢。”

随着人鱼和水母的对话，剧情终于慢慢发展。众人也得知了背景，果然就如他们所想的那样，人鱼果然就是深海里的小王子。

他们和深海生物们一直居住在深海里，除了曾经经历过与人类战争，知道人鱼王国为何最后会屈居在深海角落里的长辈们，和小王子一起长大的同伴们都没有去过海面，更别提接触人类了。

也因此，他们都对传说里拥有多姿多彩的丰富生活的人类世界充满了好奇，却又畏惧长辈关于人类会拿他们做研究，还会切割吃掉的可怕警告。

【人类是一群非常可怕的生物，他们很排外，如果发现了不是人类的生物，一定会被抓去研究解剖的。你的鳞片会被一片片扒出来，鱼尾也会被他们残忍地砍下来。】

这是人鱼国王对自家小王子严肃的警告。

【人类曾经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情。想当初，人鱼王国统治整片海洋，臣民们也无忧无虑地生活着，最大的烦恼可能就是……也可能没有，当然那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在某一天，人类突然出现了。

他们不仅肆意捕捉虐杀海洋生物，还破坏海洋的生态系统，对海洋造成了严重污染。原来的地方已经不适合我们居住，我们无处躲藏，污染却还在不断加重，我们的王国也一点点缩小，海洋陷入了崩溃。

现在这里是我们最后的净土……而这些，全部都是人类导致的。】

这是海龟爷爷在教授历史时，慢吞吞地描述。

【我觉得太片面了，就像海妖也有好有坏，人类说不定也是呢？在传说里海妖曾经夺走了人鱼公主的声音，但在历史里，海妖可是帮助王国拿下了我们最后的净土。而且我查找过书籍，好多前辈也有和人类相爱的，他们都幸福地在人类的世界里生活，还会时不时带着人类回来呢。】

这是小人鱼最好的朋友，章鱼莉莉偷偷告诉他的。

小王子陷入疑惑，人类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呢？听说他们都长着可怕的四肢，能够直立行走，身体里还拥有特别恐怖的力量。

为什么前辈们会愿意和那样可怕的存在相爱呢？

其他伙伴们也都很不理解，只有章鱼莉莉坚持这是真的，还拉着小人鱼信誓旦旦地道，自己也要像那些勇敢的前辈那样，拯救一个人类然后与他相爱。

而现在，章鱼莉莉居然真的拯救了一个遭遇海啸险些丧命的人类。他有着英俊亲和的外貌，高大的身躯，并且还不嫌弃她章鱼的形态，十分符合传说里和人鱼公主恋爱的人类王子的形象。

莉莉就这样轻易坠入了爱河。

在发现恋人是真的不在意自己身份后，莉莉终于答应他想要来参观深海的请求，还愉快地告诉了小王子和他们的朋友，却没想到在带着人类见他们时，竟然遭到了他们的反对，并且还告诉了国王。

国王下令驱赶人类，莉莉无法接受他们的独.裁，于是和朋友们决裂，便毅然与她的恋人一起离开了海洋，不再回来。

在莉莉带着人类回到陆地，望着海洋的方向露出失落的神色时，她的恋人拥抱住了她，承诺以后会好好对待她。然而感动回抱的莉莉，却没有见到她的恋人唇角露出的那意味深长的笑意。

在看到这里时，观众们呼吸一滞，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一个月后，人鱼王国被人类用生化武器包围攻陷，猝不及防之下，大多海洋生物们被捕捉，鲜血染红了整片海水。

原来拥有生命的深海，此时也彻底沉寂了。

观众们不禁握住了拳头，焦急又担心地看着明显天真地还摸不清楚状况的小王子，生怕他会被人类发现。索性，随着父母和伙伴们一个个牺牲的保护中，小王子被送出了人类的围攻范围。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观众们甚至有些无法接受，却又隐隐明白，这剧情是必然发生的。只不过看着原本快乐的伙伴们一个个被人类捕杀，再看着人类那一个个脸上露出的兴奋，心脏有些受不住。

现在也就是自然深海生物们已经变得极为稀少，才被他们保护了起来，要是像之前那样……观众们突然反应了过来，这剧情分明就是在隐射历史！

——草，要不要这么真实！说好的童话故事呢？！

而就在小王子在离开深海前，他突然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脸庞。那是曾经受过自己祝福，和莉莉相爱，发誓会保护她一辈子的人类。

刚浮现出人类居然背叛了莉莉的念头，小王子便坚持不住地昏迷过去。在陷入黑暗前，他似乎看见一张皱巴巴有些可怕的脸。

——那是海妖巫婆。

醒来的小王子，发现自己原本的鱼尾，竟然莫名变成了人腿。

现在海洋已经彻底不安全，于是海妖巫婆一脸平静地用自己身上所有的魔力，帮助他将鱼尾变成了人类拥有的腿。然后她以“要保护国王和王后，与王国同进退”为理由，将不肯离开的小王子打晕送到了岸边，便返回到了已经沦陷的王国，冲向了正用生化武器对准国王的人类。

等到小王子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一对母女送进了人类的医院。因为他受到刺激无法说话，所有人将他当做了小哑巴，但即使他因为失忆失去常识，还闹出了不少笑话，依旧有很多人来帮助他。

观众们虽然还为人鱼王国而沉痛，却又情不自禁被他闹出的笑料而逗笑，他们看着小人鱼脸上的茫然与不知所措，心里不禁一片柔软，却又有点焦急的担忧。

——他们的小王子啊，到底怎么才能成长起来呢？

他还是这么天真，该怎么在残酷的人类社会生存下来？

小人鱼虽然沉浸在悲痛中，却因为没有鱼尾而再也无法回去海洋，只能跟着那对好心的母女回家。他跟着她们渐渐熟悉陆地生活，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章鱼莉莉。

他想要弄明白，当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和莉莉相爱的那个人类，会带领其他人来到深海攻打他们。

在不断追查中，他无意得知了莉莉的踪迹，她果然被那个人类背叛，竟然还被送进了研究院里。

已经知道研究院是什么地方的小人鱼，不由痛恨又愤怒起来，尤其在得知他的那些伙伴们，竟然也有一部分被送进了研究院里后，他下定决心，要去救他们。

而因为他的积极，收留自己的那对母女终于发现他的异常，母女两人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母亲因为他不是人类而通知军队，女儿却想要保护他。

母女两人的争吵，仿佛就在隐喻什么，直接拉开了与人类一路对抗的帷幕。

在躲避军队搜捕，寻找到研究院解救伙伴们的一路上，有帮助小人鱼的人类，也有选择背叛的，自然还有残酷地认为海洋生物不是人类，如何对待都不为过的人。

小王子逐渐地认识到人类到底是什么样的生物，也一点点地成熟起来。

然而观众们却并没有感觉到开心或者欣慰，只是看着小人鱼一脸冷漠又熟练地应对着军队追查，心情渐渐沉重下去。

仿佛能感觉到心脏被揪起来，因为他们终于意识到，小王子成长的代价，就是失去天真被强行催熟，再也见不到他从前灿烂而柔软的笑靥。

原本还一直焦急想让小王子不要天真地相信人类，可在真的见到他现在的模样时，又忍不住心疼地觉得，他如果能一直那样天真该多好。

他本来就应该是要受到万千宠爱，无忧无虑的小王子啊。

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痛苦惩罚呢？

观众们不由对那个背叛了莉莉的人类，产生了强烈的痛恨之感。每在看着小人鱼一点点失去天真，就对那个人类多一分痛恨，只恨不得闯进去杀了他。

为什么人类的野心，却要用人鱼王国付出代价呢？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即使当初被人类伤害，也只是躲到了更远的地方，尽量不被人类发现。

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就因为他残忍的念头而牺牲了。

太恶心了。

观众们越想越深，尤其在小人鱼遇见想要囚禁他的教授时，说出的那番以保护为名的冠冕堂皇的话，更是让他们恶心到反胃，心头都泛起想要呕吐的感觉。

就算殷蔺戎用轻松写意的风格将这一路的闯荡拍出来，中间还夹杂着些许笑点与治愈，仿佛是一场盛大的冒险。但真正看懂他想拍什么的观众，却根本笑不出来。

在这一路上，他们几乎见证了人类在面对异类时，可能会产生的所有态度。而他们心里也明白，这就是现实的历史写照。

也正因为这样，才让他们更无法接受。他们情不自禁地去深想，去思索，如果是自己遇见这种情况，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们几乎目不转睛地看着人鱼眉眼不自觉一点点染上的疲倦，还有那双不再散发明亮光芒的蓝眸，情不自禁咬住了牙。

他们……会怎么做？

终于在伙伴们的帮助下，人鱼在闯进研究院后顺利地找到了莉莉。她双眼无神脸色破败灰暗，却在看见想要将她救出去的他后，眼睛稍微亮了亮。

看着已经被折磨地不成样子的莉莉，观众们心情更为沉重。这一切都太写实了，偏偏殷导却用轻松的画风描绘出来，更觉得讽刺。

可就在他们看见人鱼将莉莉扶起来，准备带着她一起走而松口气时，转眼剧情突变，军队和研究员们出现将人鱼的同伴们关押，然后将人鱼注射麻醉剂关押了起来。

原来章鱼在长时间的折磨下，崩溃之下终于选择了与研究院合作，只要将人鱼引来，她就可以和将她送进来的人类回家。

观众们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剧情会这么发展。原本安静的电影院里，也情不自禁地响起了痛骂声，就像是在发泄积压在心头的情绪。

剧情彻底反转，人鱼克里琴斯并没有按照冒险故事的定律，和同伴们一起将朋友救走，而是被朋友背叛，彻底被囚禁。

克里琴斯那双眼睛渐渐涣散，彻底失去了光芒。

他明明没有表现出什么，却又像是什么都表现出来了。

周围灯光明亮，周围却附着上了某种灰暗的颜色，画面渐渐阴沉，就像是在影射着堕入黑暗。

冷锐锋利的气息褪去，人鱼只是平静地看着正手舞足蹈着抒发着保护言论，用扭曲的爱意作为链锁将自己锁起来的人类，谁也没有看出来他在想什么。

可观众们却仿佛完全读懂了他在想什么。

听起来很滑稽，又很矛盾。可观众们在这一刻，就像是完全与小人鱼产生了共鸣，他们回忆起曾经生动又活泼的小人鱼。

那时他还是天真柔软的小王子，是海洋的宠儿，而现在，他的眉眼却不知不觉染上了倦意，连唇角勾起来的弧度，都带着嘲讽的冷淡。

就像是被一双手残忍地握住了心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导致眼前渐渐模糊，周围弥漫的灰暗气息让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如此压抑。

观众们呼吸下意识放轻，痛苦地看着他们的小王子冷淡又平静地接受着研究员们的抽血化验，却无能为力。

正是亲眼见过真正快乐的小人鱼是什么样子，才更无法接受现在的这一幕。

虽然观众们因此而心痛愤恨，可是研究员们却并不明白小人鱼在想什么，还以为人鱼已经认同被人类保护。于是在和人鱼谈判过后，以答应他放走同伴们的要求为代价，让他接受留在研究院，然后他们便面向全世界，公布了人鱼的存在。

在看见视频里那条令人痴迷的人鱼后，所有人都为之疯狂了。

——人鱼竟然是真的存在的！他真的就跟传说里的一样，这是世界所赠的礼物！

在研究院的诱导之下，所有人都坚信，将人鱼放在研究院里，完全是为了他好。毕竟这世间可只有这一条人鱼啊，他们应该好好保护着他，让他不受到外界的伤害！

观众们实在忍不住痛骂出声了。

放屁！

——草他妈的放在研究院里就是保护他！分明就是满足你们的私心，虚伪！变态！道貌岸然！！

这到底是个什么恶心的世界！

所有人都被恶心到了，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如果真要保护他，分明是要还给他自由！如果真的爱他，难道不应该让他感觉到快乐吗？

他是世界所赠的礼物，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这份礼物吗？一群傻逼！！

将他囚禁在这里，固然安全了，可他真的会感到快乐吗？他明明也拥有自己的思想，他是属于自由的啊！！

电影里的人们为人鱼疯了，电影外的观众也要为剧情疯了。各种痛骂声层出不穷，若不是安全带固定着他们，可能都要跳起来反抗了。

并不知道观众们的愤怒，剧情还在继续发展。在人类以扭曲爱意的观念囚禁的小人鱼，险些真的一蹶不振，在确认同伴们真的离开研究院后，他自暴自弃地接受着人类的保护。

而就在他在日复一日的抽血研究中，逐渐对以前记忆开始模糊时，他的同伴们又闯了进来。这次他们明显比之前的计划更加详细周密，甚至救援的人也更多了。

人鱼有些僵硬地走出研究室，这才发现，曾经离开的那些伙伴们又回来了，并且带着之前留在深海幸存下来的长辈们，一起攻击了研究院。

研究院就像曾经的深海宫殿一般，彻底沦陷了。

观众们不由暗暗叫了声好。曾经的所有压抑沉痛，在看着研究院被砸成废墟，曾经趾高气昂的研究员们现在狼狈逃窜的这一刻，终于消减了下去。

看着人鱼国王带领臣民们，冷酷地用着人类曾经使用的生化武器们轰炸着研究院，观众们甚至情绪激昂起来，完全没有感觉自己站错了立场。

他们确实没站错啊！这是人类活该！这么恶心的研究院，就应该被制裁！

——当初他们如何对海洋生物们，就应该想到会有受到惩罚的一天！！

而就在观众们的期待与激动中，人鱼国王终于穿过重重硝烟赶来接自家小王子。

——不想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