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掐断那朵初绽的情花
偌大的御花园,百花开得正艳丽,袁皇妃偏偏带着袁洛星转悠到此处来,就算汐瑶没有在无意中撞见她们,只怕她们也会‘不小心’逛到藏墨阁去的。鴀璨璩晓
况且袁雪飞这番话虽是对身旁的俏人儿说,可那含着暗光的凤眸望的却是汐瑶。
意图再明显不过了,试探么?
“奴婢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心中作着沉吟,汐瑶面色如常,蹲身半跪了下去珀。
得她此举,袁雪飞仿似才发现前面有人,轻声发出疑惑,转而道,“本宫说这林子静悄悄的怎会有人?原是慕侯家的女儿,是从藏墨阁那边过来的吧?免礼了,好看的小说:。”
汐瑶起身便移身站到小径旁去,颔首端立,把道让出来,不多看,更不多言。
见她守着规矩,袁雪飞不动声色,只管携着袁洛星迈步往前,一边道,“走,我们去前面看看,那处的花开得不错,你可知这片石榴林的意思?晚”
“姑母……星儿哪里会知道这些。”
心不在焉的回着话,袁洛星注意力全在汐瑶身上。
她们原本是一对无话不谈的好姐妹,这一年多来发生了太多事,细想自己如今的处境,还有慕容嫣的虚伪,她早就想找个机会入宫,寻这女子解开心结。
只可惜见汐瑶目不斜视,根本不愿多望自己一眼……
再闻袁雪飞自顾自的说道,“这石榴的果肉颗粒丰富,种下此树,有百子千孙的寓意,对了,你还没回答本宫觉得云王如何呢?”
云王?
提起此人,袁洛星就禁不住面红。
然而留心到一旁的女子,姑母刻意在她面前提起,当中用意显而易见,要怎么回答呢?
还没等她拿定主意,就在经过汐瑶面前时,袁雪飞像是恍然想起什么,倏的顿步,扬声笑起来,“瞧本宫这记性!你们在宫外不是对好姐妹么?难得见一面,岂有如生人错肩的道理?汐瑶,随本宫一道游园吧。”
……
得皇贵妃娘娘开了金口,汐瑶只得听从。
逛园子是小事,那话题却始终从祁云澈身上移开。
说起云王,袁雪飞滔滔不绝,兴致浓厚,“老七看着是个闷人,可是不失文武双全,相貌出众,加之他有了自己的王府后,也没有把小妾一房房的往府上抬,不像你那表兄,今儿个是胡姬,明儿个又是哪里的美妾,前日入宫一趟,竟把本宫身边的人也要走了,你说荒唐不荒唐?”
“姑母嘴上嗔怪煜王表兄,心里不知多挂念呢。”
袁洛星好容易找到机会把那话头牵开,她打心底不愿当着汐瑶的面说此事。
心头动了一念,又道,“表兄大婚在即,姑母进来定多有操劳吧?”
“我哪儿需要操劳什么?”
袁雪飞全不在意,笑容满面的道,“这些交给宗正寺去办就好,只要他平常进宫多来清未宫走动,我这做母妃的就心满意足了,倒是你这丫头,莫想糊弄本宫。”
含水的杏眸清明非常,同是袁家长女,这袁雪飞的段数可要比袁洛星高出太多。
“老七岁数也不小了,皇上定也暗自留心着,本宫就想问问你的意思,你对云王可有那心思?”
“姑母你再问,星儿以后可不进宫来看你了!”
袁洛星则羞涩转了半身,恨不能找个洞钻!
别说那明眼人了,就是个蠢的也瞧出袁家小姐的心思,她的姑母更加不遗余力。
“你也到了及笄之年,早都该为此做打算,那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都是扯谈,依着本宫看,自己喜欢才最重要,汐瑶,你说本宫说得对吗?”
袁雪飞这厢说着,竟忽然转脸问汐瑶意见,其他书友正在看:。
她人眨了眨眼,得两对神韵极似的眸子注视,才确定皇贵妃问的是自己,连忙含笑回道,“娘娘处处为袁小姐着想,说的话自有道理。”
袁雪飞满意的点头,再问,“那你觉得老七和我们星儿可相配?”
相配?
汐瑶忍不住想起入宫前做的那场梦,虽她不确定是否就是自己上一世死后所发生的事。
但无论是前世,抑或者今生,哪怕是下辈子!袁洛星的命运和平宁大同小异。
袁家想要暗中拉拢祁云澈,与那一句‘自己喜欢才最重要’毫无关系,袁洛星喜欢便最好了,若她钟情的另有他人呢?
还能以她之喜好为要吗?
想是这般,汐瑶该如何回答,那也得按着袁雪飞的心意来。
众人都知道她曾经在云王府为璟王操办辰宴,加之自己与袁洛星的关系,这话她还不能说得太见外。
略作思绪,汐瑶垂眸笑道,“恕奴婢斗胆,七王爷诚如娘娘所言,虽看起来……沉闷些,可袁小姐生性活泼,如此正好能相辅相成,就是不知道袁小姐怎么想了。”
口说无凭,什么相辅相成,那都是形势所迫!
莫要说此话违心,再花哨的话她都编得出来,反正又不作数!
罢了,汐瑶就向袁洛星递去一记打趣的活泼眼色,只这一眼,当即让那女子误以为回到了从前。
这便是……冰释前嫌了么?
“相辅相成,说得真不错。”
袁雪飞赞同得频频点头,看汐瑶的眼色也越发和气了。
“你与星儿自小一同长大,无论是在国子监还是南巡路上都相互为伴,嗯,本宫就信你一次!”
终于得皇贵妃正眼,小小的女官忙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附和道,“奴婢只是说了心中想法而已。”
她这想法正中了情窦初开的袁洛星,顾不上别的,娇嗔的推了她一把,佯作恼火道,“好你个慕汐瑶!一口一个‘袁小姐’,合着姑母来编排我,我看你是在宫里当着差,不想得罪姑母,才照着姑母的话说的吧?!”
汐瑶灵巧的避开了来,笑闹道,“我的星儿妹妹,天地良心,日月可鉴,我所言句句属实,孰真孰假,娘娘自有判断,岂是我能轻易糊弄的?难不成你心里有了别人,才几次三番的想瞒混过去?”
“我——”
袁洛星急得咬唇,百口莫辩,那个违心的‘不’字,她实在说不出来!
“不知如何回答了?”汐瑶凑到她跟前去,小声又清晰的说,“方才璟王和云王去了藏墨阁,兴许这会儿子还没走呢,不如你同我过去瞧瞧?那些越是说不准的事,越要多瞧上几眼。”
料想袁雪飞不会无端端带着袁洛星到此处来,自己身份特殊,身边眼线何止清未宫有?
既然人都到了这里,不若她先大方的说出来,免得日后招人话柄。
一听祁云澈就在藏墨阁,袁洛星结实一僵,不小心就泄漏了心思,收回眼神忙于掩饰,道,“那我可得好好瞧瞧你,其他书友正在看:!怎活到今日我才发现你这嘴如此伶俐。”
“这就不对了。”
汐瑶面上闪过坏笑,接着道,“袁小姐应当找面镜子瞧瞧自己,这样才能把自己的心思看通透。”
“你再说——”
“好了好了,这有什么稀奇的?”
袁雪飞安抚的握了握她的手,道,“本宫已经知道了,此事就交由本宫与你爹爹去办吧,至于藏墨阁那边——”
她转头望那方向远眺过去,再用余光瞥了那面红耳赤的人儿一眼,最后,定在已然恢复端立之姿,落落大方的慕汐瑶身上,“既然十二和老七是专诚来看你的,咱们就不过去了。”
玩味了少许,她才继续说来,“你在宫外就与皇族中人交好,这是缘分,可要好好珍惜,也多得此,想必你比别人都要了解老七多些,如今星儿这事,本宫无疑要瞒了谁,你得了闲,与这丫头好好说一说吧。”
汐瑶闻言只管低头应允,“奴婢省得。”
见她那么识时务,袁雪飞娇艳的红唇随即含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想着那祁云澈,还有他身后的颜家,她眸光流转,心思主意一重接着一重。
片刻,再望回跟前两个年龄相仿的娇俏女子,呵声一笑,“先着听那‘袁小姐’的称呼本宫心里还觉得奇怪,以为你二人许久不见,变得生分了,若是那般,倒这可惜了多年的情谊,弄了半天,原是因为本宫在这里才拘谨如此,这个年龄,就该活泼些,别被那些规矩约束了,反倒失了天性,如此,甚好。”
挑起柳眉,一身锦衣华袍的皇贵妃昂起尊贵的头颅,放空了视线,仿佛思绪去到了很久以前。
再开口,那语气里果真带着几许回味。
“刚才看你们一闹,倒让本宫忽然想起少小时候,皇后姐姐,我,还有德妃妹妹,我三个也是打闹嬉戏着长大,转眼间,我们一并入了宫,成为天子身边的女人,然后……”
话说到此,不胜尽然。
从小到大的玩伴,一开始总是以心真诚相待,从何时开始改变了,谁知道呢?
现如今,一个早已香消玉殒,而剩下的两个人,在宫中争斗不休,时时恨不得对方死!
要提起那纯澈的过往,怕是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当中真正的滋味……
末了,她叹了口气,露出一缕漫不经心的疲态,又在转瞬间,将那抹不经意显露的神色迅速收敛,变回那个毫无破绽,高高在上的袁皇贵妃。
低头侧眸望回那两个女子,道,“本宫也有些乏了,星儿,你就在这里和汐瑶说会儿子话吧。”
说罢,她转了身,跟在后面数十步开外的奴才中,当先的一个老嬷嬷见状先行上前来,扶着袁雪飞离开了。
那背影何其华丽耀眼,身后众宫婢太监皆是诚惶诚恐,连自己的每一个呼吸都掂量有度。
全因她们的主子,是这天下唯一能与皇后叫板的女人。
可便是如此望着,隔世的愁绪轻易穿透了岁月的隔阂,将汐瑶久久萦绕。
她好像看到了将来的自己,为了在这宫中立足不择手段,想要活下来,活得让六宫臣服,只能毫不留情的将面前的阻碍彻底除掉!
纵然不甘愿,也要头破血流的去争,其他书友正在看:!
否则,下场只能与德妃一样,死了便是死了,头顶上黄土一掩,碑文上写了什么,有多少人会用心去逐一细看呢?
……
许是因为袁雪飞走前的话太触动,两个女子站立在林间默然了好一会儿子。
经得一阵暖风拂来,摇曳树影,散了花香,人心更为怅然……
“你说姑母与皇后娘娘斗了一辈子,是为了自己,为皇宠,还是为了各自身后的家族,还是……连她们都说不清了呢?”
此时此刻,袁洛星所想,所忧,所害怕,竟然和汐瑶不经相同。
侧眸望了一眼身旁的人儿,那半边轮廓,标致灵秀,眉眼间却愁云密布,汐瑶与她笑道,“这些不是我们能乱加猜测的。”
得她疏离的眼色,袁洛星蓦地彻悟,所以刚才那些都是……
“你之前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你会问,便证明已不信我,既然不信,我说什么都没用了。”
真心?
袁洛星居然问她真心,实在太可笑了。
有心人已不在,顿时没了再演下去的必要,汐瑶看看天色,估摸着藏墨阁那边的人也走了,便起了回去继续抄抄写写的打算。
岂料还没开口,袁洛星先她道,“你可知今日姑母专诚为了试探你才来的。”
汐瑶愣了愣,不知她说这话是何意思。
袁雪飞要试探自己,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她也如了皇贵妃的心意,还想怎样?
“汐瑶姐姐,皇上原想将你指给云王,你知道吗?”
袁洛星面色诚恳的望着她,秀眉浅浅的蹙起,挤出一缕难掩的愁绪。
身为名门贵女的傲然跋扈不见踪影,剩下的,仅仅只是一个对前路茫然,形单影只,却又不得不按捺着不安的女子。
她总算知道,从前的自己有多可笑,那些自以为的资本,还有旁人看了都不屑拆穿的小手段。
见汐瑶没有想要接话的意思,她忽而了然的绽出一笑,自嘲道,“姐姐心思比我通透多了,怎会没有察觉?我这般忽然来示好,也许姐姐心里已经在想,可是星儿又想使坏?但……”
她撇撇嘴,无力又无心。
已然不想与汐瑶再斗了,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斗不过的。“姐姐从来都没把将星儿当对手,一切都是我作茧自缚,无论是从前对待月泽哥哥,还是南巡路上遭慕容嫣算计,姐姐由始至终都没有想要加害于我,否则凭我从前的蠢劲……”
“以前的事过都过了,莫要再提。”汐瑶没那闲工夫听她悔悟,心思里还惦记着今日要做完的手头功夫呢。
袁洛星得她一脸敷衍,忍不住涩笑,“从今往后,最好再无交集,是吗?”
汐瑶叹声,“你我处境不同,注定各自为营,没有交集便没有争斗,这样不好吗?”
言毕,面前的女子竟是脸容一紧,神色复杂得晦涩难明。
她以前不知好歹,如今知道了,可是从前的真心待自己的人已经远去,她追悔莫及,好看的小说:。
垂下头去,袁洛星捏着拳头,就像是潜心悔悟的无知孩童,“哪里可能再无交集,再无争斗……大家同样身不由己,只不过,汐瑶姐姐……你何时开始变了?变得这样厉害,不知为何,星儿最近总是想起从前那个你。”
那时候的慕汐瑶,温婉动人,说话的声音轻柔得不小心就会被风带走了去。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美好得让人生妒生恨,以为这世间不可能有这样无暇的人存在,想拆穿她假装的诡计,更想亲手将她毁掉!
而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凌厉如斯的慕汐瑶。
她的强大让袁洛星打心底的惧怕,今日的示好,是为了回到从前吗?
不……
她们都知,不是的。
从前的……慕汐瑶?
汐瑶已经不记得,也不愿意去回想,她只知道若自己还是从前那般,在这个深宫,在京城,在这世间上,不但保护不了身边的人,更无法生存。
她早就洞悉了这要害,没有心计,不懂手腕,一味的逃避,是没有资格活在这里的……
更别说身为皇后,不尽六宫之责,她怨祁云澈没有好好保护自己,还有她腹中的孩儿,可是换到今日!她若为奸妃,面对一个享尽圣宠,却又无能的皇后,她会不动杀机?!
怎可能不杀!
只有强者才能选择,弱者唯有等死。
深深的沉吟,汐瑶对袁洛星笑了起来,那笑容温和如初,却藏着一丝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残忍。
“星儿,你真心喜欢云王,对么?”
袁洛星被点了心事,不由自主的颤僵了下,有那么明显么?
抬眸和汐瑶视线相触,便听她道,“南巡时成王造反,你得云王相救,我看得出来,从那时候起,你望他的眼神就变了,就像是月泽看你时那样。”
“汐瑶姐姐,我——”
“这有何关系?”不让她为自己辩驳,汐瑶话语中满是宽解和洒脱,“本来男女之间就要两情相悦,月泽如何喜欢你,你不喜他,这是怎样都勉强不来的。”
没有真心喜欢上一个人,不可能有这番领悟,而这番话语,多么深得袁洛星的心!
“可是云王殿下不喜欢我……”说到这儿,就是袁家的嫡女都失了自信,唯有垂头落寞。
“你怎知他对你没有那重心思?”
汐瑶轻巧的反问,随即,得来的是一道带着期许的曜眸。
那是一种等待,是对真情的渴望,当中流光溢彩,炫目非常。
情花初绽,世间最美,叫人何其艳羡?
然而汐瑶永远都忘不了那根深蒂固的痛楚,前世肝肠寸断的一幕幕,皆因她的软弱,无法再心软,放过了袁洛星,无异于亲手将自己推上绝路。
分明她都知道已经变了,还要主动送上门来,为何要那么蠢呢?
心下悄然一叹:星儿,莫要怪我狠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