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逃离黑暗
chapter 3
巴特原本是有机会活下去的。
上交孩子，巴结上面的人，没准有机会摆脱底层的捡垃圾生活。
可是人渣也是有底线的，而他的底线就是不杀死孩子，何况流星街有着一种潜规则：“成年人不得主动对付十岁以下的孩子。”
这条潜规则庇佑了许多孩子，也是巴特苦求吉鲁的原因。
“吉鲁大人，这个小家伙刚出生几天，还在流星街庇佑的范围啊！”
“确实小得可怜呢……”
半个小时前，吉鲁站在被抓过来的男人面前，打开了襁褓，看清楚了巴特口中“小家伙”的长相后，纵然是吉鲁也有点傻了眼。在有千奇百怪尸体的流星街里，吉鲁发誓自己没有见过这么丑的婴儿，简直突破了下限。
“小家伙”没有害怕吉鲁，在对方掌心上扭动，看上去很活泼。
他没有手脚的身躯上证明性别的器官没有被剥夺，是一个男孩，而吉鲁捏了捏孩子身上仅存的骨头，确定了孩子的脊柱也被抽去了。
“啧啧，想我吉鲁活了这么多年，见过各种刑罚，这个……够狠！对付的人应该是对他的家人有深仇大恨。”吉鲁不知道异世界魔神的存在，推测的想法没有问题，对待仇人之子，再惨烈也实属正常。
吉鲁的手指点了点孩子的身体，越发新奇起来。
“剥皮、挖眼、拔舌、去耳、斩断四肢……”
“高手啊。”
“一般人早就痛死了，他不仅活着，好像没有痛觉和知觉了？”
试探过孩子的反应之后，吉鲁觉得“小家伙”的神经也遭到了破坏，眼神惊诧异常，“巴特，你从哪里捡到他的？”
巴特以为有希望：“飞艇倒下的垃圾堆里。”
吉鲁“哦”了，身边告密的几个人担心巴特的报复，紧张地说道：“吉鲁大人，我们亲眼所见，这个孩子是巴特带回去养的，命特别大，活成这幅摸样都没有死去，完全是人体收藏爱好者最喜欢的那一类……”
“行了。”吉鲁摆了摆手，“我又不是不懂。”相反，吉鲁比这些定居在流星街的外来者们懂得多了，这里可是世界最黑暗的地方之一。他低头浮现和蔼的笑容，对手里重量轻得吓人，犹如一个小怪物的孩子说道：“小家伙，不要担心，稍后叔叔会给你解脱。”
“吉鲁大人！！！”
巴特一听，瞬间想要去抢夺。
一霎那，吉鲁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冰冷压抑的气息，对他的反抗很失望：“我说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个比谁都精明，又比谁都愚蠢。”
“不要把你可笑的怜悯放在流星街。”
“顺便——”
“我告诉你第二个规则。”
“在流星街，无法独自活下去的小孩子是得不到庇佑的。”
优胜劣汰的大自然规则，放在流星街里同样如此，深知四周环境有多不利于生存的吉鲁一眼就看透了怀里孩子的特殊性，倘若对方有四肢，再不济有一根脊柱，他也许都会让对方自生自灭。
如此顽强的生命力，一万人里也没有一个吧。
假如能治愈身体，得到锻炼，也许有机会变成“那一类”强者吧。
吉鲁的手放在孩子的头顶处，说道：“叔叔帮不了你。”
“小家伙”抬起脑袋。
这一道生命火焰是接近黑色的，红色光斑的数量更多，要是他会算数，就会看见数百光斑，比收养他的人的生命火焰还要红彤彤。
黑暗之中，红色成为了最吸引孩子去看的东西。
哪怕……这是致命的色彩。
吉鲁愣住：“你……在笑吗？”
孩子的嘴巴是张开的，放在布条裹着的脸上，诡异森然，怎么看都不像笑。
偏偏，吉鲁觉得就是。
命令其他人抓住了巴特后，吉鲁找到了一个玻璃器具，里面装满了液体透明的福尔马林。他经常帮十一区的区长跑腿，找寻标本，标本分活物和死物两种，而他并不打算把活着的孩子交给萨莫区长。
福尔马林对活人具有毒性，气味刺鼻，一般用来给尸体防腐。
“乖孩子，进去吧，一会儿就没事了。”
吉鲁解开了襁褓，孩子贴着玻璃壁滑入了进去。
几个气泡从内部飘上来。
而后。
孩子没有再呼吸，漂浮在水中，隔着玻璃展现出了残缺至极的身体。
最纯洁的孩子与最诡异的长相。
巴特在地上爬过来，崩溃地大喊大叫：“不要这样——！他很乖的，根本不会浪费资源，我愿意养着他！请不要把他交给那些疯子！”
准备离开的吉鲁停下脚步，淡漠的说道：“你不说，我都忘记了，要是让你跑去十一区，泄露了这个孩子是被我杀死的……”
“萨莫区长责怪我怎么办？”
“以及，你过去送走的一些畸形的孩子，萨莫区长挺满意的。”
流星街人口八百万，越往内部人越多，每天都在上演着厮杀与掠夺。流星街的儿童收拢所只接受十岁以下健康完整、或者是问题不算严重的孩子，要是放开限制去收养残疾人，那才是一个可怕的下场。
资源不足，是流星街最大的弊端。
“你真的不知道吗？”
“嘿嘿嘿，反正你也养不起那么多孩子，送出去，图个安心罢了。”
吉鲁震慑住了其他人，顺便破灭了巴特自以为是的善良。
疯子？
不好意思，这里遍地疯子。
巴特的喉咙不断流出血，眼神恐惧而绝望地注视着那个水罐子，才知道……接受一切的流星街，不会把活不下来的孩子当作同类。他错了，大错特错，他该在第一时间杀死所有畸形的孩子……
这样……孩子们的……尸体……
或许就……
不会……
死去的时候，巴特记起了天空上盘旋的秃鹰，谁是善？谁是恶？
他的意识在悲哀中化为虚无。
在玻璃器具里的“小家伙”转化成在羊水里的状态，不用呼吸，毫无痛苦。他不再去看其他火焰，找不到陪伴自己八天的灰白色火焰。
那团不太一样的火焰……熄灭了。
世界又黑暗了一分。
“小家伙”的心灵产生细微的波动，白色的生命火焰上涌动起强烈的赤色光芒，魔神的力量涌入他的体内，代替母体提供养分。
此刻，他有了诞生在人世间的第一种感情。
[留恋]。
为了身边的火焰，亦或者是为了这份……宛如羊水中地漂浮。
……
另一边。
麦哈做了一个噩梦，梦里的巴特在求他带孩子逃离流星街。
他流着冷汗坐起身，握紧拳头，肌肉在抽搐。
“逃走？”
“我带着孩子又能逃到哪里去？”
左右是一个死字，麦哈扯了扯嘴角，不可否认，他知道巴特有这个念头，但是对方没有提出来，自己就当作不知道。
因为背负人命而逃离到流星街，简直是他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他理智之外的第二个想法冒出来。
“只要逃出流星街……没有人会追究之前的事情，那个孩子泡在水里八成是死了，我把他的尸体解决掉，也算是对得起巴特了。”
麦哈在夜晚中的一双眼神亮起来，恰巧，他知道吉鲁今天没有离开流星街外围，会把东西放在武平交易所。往日，他会敬畏那个秃头胖子是因为吉鲁掌握着生活物资，得罪了对方很严重，一旦他离开流星街，吉鲁算个屁，黑帮不会为了吉鲁而报复自己。
随时可以离开流星街的自己，岂不是能为巴特报仇了吗？
不不不。
麦哈打消危险的冲动。
毁掉孩子的尸体，离开流星街，为了目标不能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半夜，麦哈偷偷潜入了物品交易所，幸运的是老天爷在帮他，吉鲁竟然不在物品交易所，而是让一个打杂的店员代为看管！
麦哈打晕了店员，来不及细看，把玻璃器具的盖子扭开。
他忍着恶心和刺鼻的气味，把“小家伙”从水中捞出来，孩子的身体滴着水，身体冰冷，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销毁掉你，你就不会被人收藏了……”
麦哈的目光冷静。
这个世界不适合你生存，巴特因为你失去了生命，你该知足了。
突然，他悚然地摸到了“小家伙”的胸口。
“有心跳？”
小小的心跳，给他的感觉如同摸到小动物的时候。
不明显，却真实的活着。
“对了，婴儿在母亲体内也不需要呼吸，所以不会窒息吗？”
“一定是这样的！是巴特保佑了他！”
麦哈没上过学，不懂活人浸泡福尔马林的后果，他找到理由就把孩子塞进自己的衣服里，然后把玻璃器具放回原来的位置，匆匆地逃离了物品交易所！
吉鲁从外面回来就看见遭了偷窃的地盘，气笑了起来。
“敢偷我的东西？”
他对交接物品的十一区的人说道：“我大概知道是谁偷的了，是一个叫麦哈的人，麻烦你帮忙抢回来……”吉鲁深吸一口气，杀意泛滥，害自己在十一区区长的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现在他可能要逃离流星街。”
十一区的来者是一个魁梧的壮汉，双肩很高，长耳垂，脸上扎着奇怪的装饰品，年龄不大，但是可以独自跨越区域而没有出事。
富兰克林木楞地点头：“好。”
十七岁的富兰克林头也不回地往黑帮把手的出口走去。
流星街的出口处。
麦哈身上带着的婴儿“尸体”被检查出来，黑帮的人怪异地看着他，麦哈解释道：“这是我死去的儿子，我想把他的身体带出去。”
黑帮的人在他塞过来的一颗宝石下，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我就当你多带一件物品，藏好点，别被发现。”
“你来的时间太早了，飞艇要早上才会抵达，你到外面待一会儿，以后没有上面的同意，禁止再回流星街了。”
在两个打着哈欠的黑帮成员的登记记录下，麦哈度过了最难的一关。
踏出了防护网的区域，没有人能够追杀他！
麦哈捂住衣服里的孩子。
孩子依偎在他的怀里，缺少手脚，却不缺少那份人类的求生欲。
“我会带你离开的，在流星街外面……我代替巴特养你。”
麦哈没有孩子，也不打算结婚生子，他为这个孩子与死亡对抗的生命力而产生喜爱之情，真正动了抚养孩子的心思。
没过多久。
坐在地上等待飞艇的麦哈听见了铁丝网后的动静，猛然回过头。
“停下！”
“再不停下，我们就开枪了！”
“你不能出去！流星街与黑帮有约定，前面是安全区！”
黑帮出动了十多个人，阻拦没有交资金就企图闯出去的流星街人。
“我找那个人，他偷了我们区长要的东西。”
富兰克林漠然地指着麦哈。
麦哈的神经绷紧，见到不是吉鲁就放心下来，咬牙切齿地说道：“有本事你过来啊，闯进安全区！”
“我会打烂你的嘴。”
富兰克林皱起眉头，宽厚的面容煞气极重。
不能擅自进入安全区的规则，他是知道的，他要是想走出流星街，必然不会走黑帮控制的南面，而是西面或者东面，那才是强者的证明。
“没有办法了。”富兰克林举起的手没有放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包括麦哈，他们全部看见富兰克林的右手指头掉落下来。
麦哈震惊。
黑帮的成员慌乱一秒，有人压低声音：“是……流星街的强者！”
下一刻，断开的手指射出了如同子弹的能量弹！
“子弹”射穿了铁丝网。
击中麦哈的左腿！
而放到被衣服挡着的“小家伙”的眼中，有几颗流星一闪而逝。不远处的一团生命火焰熊熊燃烧，胜过其他人的火焰，旺盛至极！
在剧烈的痛苦之下，麦哈满头大汗地捂住了肩膀，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受伤，对方手指里的东西是怎么回事。已经手下留情的富兰克林冷漠的说道：“你自己回来，走过来，把东西给我，否则我杀了你。”
麦哈的心脏颤了颤，对方说的是真话，敢逃就会被杀！
自己躲不开！
几分钟的僵持和挣扎后——
他踉跄地带着孩子走向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通道。
黑帮的成员冷眼旁观，本地的流星街人不闯出去，他门就对付了钱出去的另一个流星街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富兰克林拿到了东西，发现是残缺的婴儿后，目光呆滞了一下。
“这个……”
扑通一声，麦哈跪下来说道：“求求你，给他一个解脱吧！”
富兰克林看了看这个弱鸡，再低头看不可思议的婴儿。
“哦。”
说完，富兰克林没有管麦哈的死活，转过身回去，留给麦哈一道永远令他绝望的身影，那可能是他后半辈子待在黑帮里的梦魇。
吉鲁笑容可掬地捧着玻璃器具走出来，“放进来就可以了。”
富兰克林的动作停顿。
“换一个。”
“为什么？”
“这个……太丑了……”
虽说是实话，但是打破了对方不多话的习惯。
吉鲁：“……”
吉鲁苦笑道：“萨莫区长的审美和我们不太一样，也许看见这个之后，萨莫区长不会再去找寻新的收藏品吧。”明白富兰克林和区长不是一路人，他说出心里话，“既然会死……就让他死的有价值一点。”
独一无二的残缺，最好的收藏品。
富兰克林最终递给了他，令吉鲁松了口气，吉鲁把不想亲手杀死的孩子装回了玻璃器具里，等待孩子的就是窒息而死的结局。
吉鲁心里也纳闷：“几个小时都没有死掉吗？”
他对富兰克林邀请道：“你到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再送走。”
富兰克林同意了。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站在玻璃器具面前，面面相觑。
——还活着。
“你掺了水吗？”
“没有！这是带毒的福尔马林溶液！”
仿佛感觉到他们的存在，玻璃器具里的“小家伙”吐出了一个气泡。
“啵。”
这是对死亡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