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楼
一出大厅叶卿身上所有的情绪瞬间淡去，重新变得平静无波。
他微微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然后回到了暂住的客房，吩咐下人拿来作画的笔墨纸砚，随后铺开纸开始心无旁骛地画画。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声音衬着房内越发幽静，叶卿全部的心神都在放在了画作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房间里何时多了一个人。
秀云端着茶怔怔地看着低头作画的男子，不敢发出一丝声音，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冰冷的面具和侧面线条优美的下颚。但早上那惊鸿一面已经深深印入她的心中，想到那张笔墨难绘的面容，注视着对方身影的目光不由染上几分痴迷。
好想靠近一点……再近一点……
如果能触碰到……
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惊雷，雨声也变得更大更急，叶卿搁下笔，活动了下手腕，抬眼便看到早上那个丫头端着托盘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他，连被随风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了肩膀都没反应。
“送茶？进来吧。”对于对方没有直接进来打扰他做事这点，叶卿十分满意。
秀云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端着茶走到桌前，双手把茶奉到叶卿面前。
叶卿接过喝了两口，见她还站在那里，淡淡问道：“还有事？”
秀云用低若蚊蚋的声音回答，“公子，杯子……”
叶卿还是第一次遇到送完饮品之后等在一旁要杯子的。
他又喝了一口，盖上杯盖递回去，“出去吧。”
秀云低声应是，而后端着托盘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门，刚跨出门槛激烈的心跳就再难抑制，脸也红了个彻底。
她步履匆匆地走进茶房，见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不禁松了口气，然后将托盘放下，指尖一寸寸轻柔地描摹着叶卿用过的茶杯，脸上不由自主露出微笑。
午饭叶卿没有再去大厅而是直接在房间里用了，吃完后休息了一会，又重新提笔给上午的那幅画着色，他做的很细致，力求务必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副画是精心绘制的，那画中人对画者有着特殊的意义。
等上完色后他又研了墨，在空白的地方提笔写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写完后他放下笔打量了片刻，又添了几笔才彻底满意。只见一名身穿绿色罗裙的女子亭亭立于纸上，巧笑倩兮，娉婷袅娜，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画中走出来。
最重要的是，她的面容有七分像林诗音。
叶卿不可能真的三天后和林诗音成亲，如果这三天还不能消除李寻欢把她嫁给龙啸云的打算，那么李寻欢就会在三日之内“不小心”看见这副画，继而发现他愿意娶林诗音只是想把她当成一个替身的“真相”。
毕竟第一次当渣男没什么经验，叶卿只能回忆着以前那些所见所闻一个个尝试。
论起渣，谁能比得过那些整天吃喝玩乐，偶尔还喜欢玩感情游戏的富二代纨绔子弟们渣？
等着画晾干的空当叶卿认真思考着还有什么渣男人设可以往头上按，然后就发现还有一个最常见的浪荡风流属性还没被点亮。
他立刻修书一封派人送去给林诗音，自从知道这个世界的男女关系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开放后，他便决定如非必要不与林诗音见面。
林诗音的回复很快来了，除了几句感激的话还送来了两百两银子。
浪荡风流是需要金钱支撑的，叶卿没有，所以他直接写信向林诗音要，对此他也不觉半分羞愧，虽说本意是在做任务，但归根到底也算是在帮助林诗音，他们最终各取所需，过程之中自然要各尽其力，这样才能合作愉快。
傍晚雨停了，叶卿连晚饭都没吃，直接换了身衣服拉开地图就直奔第一次见到李寻欢的那条烟花巷。
在其他地方都人声渐少时，这条街却才从一整个白天的沉睡中苏醒过来，靡靡的丝竹之音从楼阁中飘出，穿红着绿的姑娘们倚在楼上的栏杆前，娇笑着向每一个从楼下的路过的男人挥舞着手上的帕子发出邀请，偶尔将帕子丢向行人，待对方接住帕子看过来时毫不羞怯地一边抛出销.魂的媚眼一边软语勾着对方进楼。
叶卿没有多做思索，直接进了那天李寻欢出来的那家，一进门就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这家与那些纸醉金迷的画风很不一样。
珠帘垂落，摆设雅致，没有那种混合浓郁的脂粉香气，而是一种淡雅的馨香，更没有轻浮的调笑浪语，简直让人忍不住怀疑是否来错了地方。
叶卿挑帘而入的声响惊动了门旁架子上的鹦鹉，它歪着小脑袋看了叶卿片刻，然后扇着翅膀高声叫道；“贵客，上茶！贵客，上茶！”
一连喊了三遍后突然从架子上呼啦一下飞起落在了叶卿肩上，嗲声嗲气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叶卿：“......闭嘴。”
一道珠帘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随后一名青衣妇人走了出来，她云鬓峨眉，气度雍容，虽已是徐娘半老却仍旧风韵犹存，若不是在这烟花巷中见到大约会以为是哪家的贵夫人。
“看来这小东西很喜欢公子，妾身还是第一次见到它如此殷勤的模样。”妇人笑着说，她脸上只施了淡妆，笑容既不谄媚也不故作姿态，看上去极为舒服。
叶卿已经意识到这不是寻常的欢所，就像现代的会所会分三六九等一样，这地方明显就是等级极高的青楼，而不是一般的妓院。
不是所有的妓院都配叫青楼，只有最高端的那种才能以此冠名，出入的客人也有明确定位，一般非富即贵或是才子墨客。而里面的姑娘大多色艺双全，卖艺不卖身，愿不愿与客人发生特殊关系全看自愿，甚至有些完全是她们选择客人而不是被客人选择。
该说不愧是一位探花郎选择的地方吗？
“能让它闭嘴吗？”叶卿把肩上疯狂对他念情诗的鹦鹉揪下来递给妇人。
妇人接过，没有让它闭嘴，而是直接交给一个丫鬟令她带到后面去不要惊扰了客人，随后笑问，“公子可是第一次来？可有想要一会的佳人？”
叶卿直接问，“李探花是不是经常来此？”
“公子说的可是那位小李探花？”
叶卿：“不错。”
妇人道：“确是此处常客，李探花才高八斗，人品风流，姑娘们也都很仰慕他，”
那些精通诗书的青楼女子当然最爱同样文采斐然的才子，更别说李寻欢还容貌俊美家产丰厚，堪称青楼女子们梦中情郎般的存在，叶卿沉吟片刻又问，“李探花在这里有没有红颜知己？”
青衣妇人倒没有什么保护顾客隐私的意识，微笑着回答，“红颜知己倒没有，不过与他亲近最多的是楼里的霜儿姑娘。”
叶卿表示他想见一见这位霜儿姑娘。
青衣妇人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叫来一个丫鬟带他上楼去等霜儿姑娘，然后这个丫鬟带着叶卿开始了每走一步都要花钱的旅程。
先是给他倒了一杯茶，作价二十两，叫做“点花茶”，然后又带他上了二楼给他安排了一个雅座，收了五十两银子，名为“支酒”，等他坐下来又有人捧来菜单问他要点什么酒菜。在这过程中他见过每一个人都为他提供了热情周到的服务或问候，作为报答每个人都得到了一笔赏钱-----这种小费就算客人一开始没有意识到要给，也会有人委婉地提醒你这是楼里的规矩。
等叶卿点完了菜，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清净，带他上楼的丫鬟告诉他霜儿姑娘还在梳洗打扮，等姑娘装扮好了再来请公子云云，说完才退了下去。
虽然连正主的面都没见到就撒出了一百多两银子，但叶卿依旧神色平静，比起现代那些高级会所里一瓶名酒就要数万、十数万，这里虽然收费的名目不少，却还不算吓人。
毕竟来这种地方消遣的人，追求的都是高级的情趣和精神享受，这时候还谈钱就俗了，所以就应该视金钱如废纸，否则还怎么玩的尽兴？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后，那个丫鬟才来通知他可以准备去见霜儿姑娘了。随后把他带到了一间布置清雅的屋子里，让他和一群人继续等待。
没错，一群人。
这间屋子里此时已经有七八个男人在等着，他们或站或坐，有的吟诗作赋，有的挥毫泼墨，看起来简直像什么学术交流现场。
带他来的丫鬟笑吟吟地告诉他这是在“打茶围”，大家各展所长，显示才华，而霜儿姑娘会在帘子后面暗中观察，偶尔也会提问，最后能不能打动姑娘就看公子自己的本事了。
叶卿：“……”
这是怎样高投入低回报的交易，不像是来娱乐的，倒像是来被取乐的。
等那丫鬟一走叶卿就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吟诗作赋他不会，书法也只是平平，肯定比不上这些自小就用甚至下过苦工练习的古人。好在他的本意就不是来博得谁的欢心，所以倒也不必再多费什么心思。
而那些正在极力展现才华的男人见他坐下后再没有任何动作，面上不由露出一丝轻蔑。
胸无点墨就算了，竟然连个代笔都不准备，拿什么跟他们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