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会相信
眼见着天色已经要临近傍晚, 一旁的谢嘉言仍没有要醒过来的模样,明姝打了个寒颤,真心实意地开始后悔。
早知道这药膏效果这么隐蔽, 她就不打晕他了呜呜呜。
冷风飕飕, 吹得一边的树林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从明姝所在的这一方位瞧过去, 树林里黑黝黝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有猛禽扑出来。
明姝又打了个哆嗦,决心转移注意力, 不再看那个方向。
她的目光被石堆里的木板吸引住, 这正是先前谢嘉言提着的那块,瞧着好像是……画板?
待她将那木板扯出来, 才发现, 那木板是可以开合的, 里面夹着一沓纸。
根据这构造, 明姝猜测这应当是一个“画夹”,那么此次谢嘉言来山中的目的也就很明显了, 应该是为了作画寻找素材。
他们此时位于的是山中谷底,从这一方位抬头向上看, 可以瞧见苍翠叠染的起伏山峦,确实挺适合入画的。
那木板外面虽然被压烂了,可画纸却没有被撕裂。
明姝小心地将画稿抽出来, 发觉上面是用炭笔勾勒的线稿,一张张掀开, 画稿里有山林, 有峰峦, 有云霞, 还有……一枚发簪?
洁白的画纸上绘制着一枚精巧的发簪,连钗头的花样都栩栩如生。
不同于其他画稿只是用炭笔简单勾勒,最后这幅画中的发簪是以墨描绘,笔画细致,显然画者在绘制时是极用心的。
明姝看着那画中发簪,脑中倏忽闪过一种诡异的熟悉感,然这种感觉却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来得及捕捉。
这幅画能被夹在画板里,那么必然是谢嘉言所绘了。
只是,他为什么会画这发簪?
这样式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难不成,他有喜欢的姑娘了?
这般想着,明姝久久地看着那画稿,心中思绪复杂。
“宿主,任务对象好像醒了。”还是666号的声音打破了这沉寂。
明姝慌忙转头看去,果然瞧见谢嘉言坐起身来,他神情愣怔,头上的发冠歪了,几缕发丝高高翘起。
这幅模样同往常衣冠楚楚的他大相径庭,是明姝不曾见过的谢嘉言。
看上去,还有点好笑?
谢嘉言瞧着明姝上翘的嘴角,似乎也意识到了此时的自己怕是有些狼狈的,他将发丝捋顺,又用左手在脖颈被砸处揉了揉,瞬时回忆起自己被砸晕的事。
明姝瞧得他的动作,心中咯噔一下,意识到不妙。
心虚的时候怎么办?当然是要先发制人,占据话语权。
于是这般,明姝赶在谢嘉言开口前,将那沓画稿往他眼前一递,露出个笑容来:“师兄,你画的真好,若不细看,我还以为这是真的首饰呢!”
“只是……”明姝神情变得疑惑,“这发簪看着像是女儿家东西,师兄你……”
瞧见明姝若有所思的表情,谢嘉言打断她:“你莫要乱想,这只是我从前随手雕的小玩意。”
听得这答案,明姝心中像是悬石落了地,她真心地露出灿烂笑容:“师兄的雕工也这么好的嘛……”
她突然想起先前谢嘉言送她的那兔子挂坠,脑中灵光一现,下意识地道:“那先前送我那挂坠,可是师兄自己雕的?”
这话一出,谢嘉言耳根微红,他颇为羞恼地侧过头去,似乎颇为后悔先前的失言。
“我原本是买了盏花灯的,可那灯被撞坏了,我便照着那灯的模样雕了个挂坠……”谢嘉言仍维持着镇定的语气,“你若不喜欢那挂坠,丢了便是。”
说着,谢嘉言不等明姝回话,便自顾地在周围环顾了一番,又看了看渐沉的天色,神情严肃地道:“我们必须马上出山,若等天黑了,就不好出去了。”
至于他被打晕的事……谢嘉言捕捉到明姝眼底闪过的心虚,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却不打算急在此刻追问。
出不了山于他而言无碍,他在这净空山有歇脚的地方,只是手上的伤有些紧要。
可明姝一个小姑娘,绝不能传出夜不归府的传闻。
“我知道条近路,你跟好我。”
见谢嘉言岔开了话题,没有要追问打晕之事的意思,明姝松了口气,她乖巧地点点头:“我一定跟好你。”
谢嘉言拎着盒子走在前面,明姝自告奋勇拿着画稿跟在他边上。
他们走的是小路,两边灌木在凉风席卷下哗啦哗啦地摇摆,听起来颇有些萧瑟的意味。
似乎是担心明姝害怕,谢嘉言时不时就侧头看一眼她。
见一有风吹草动,明姝就抖得跟个受惊鹌鹑似的,谢嘉言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怎么就有胆子跟过来?”
明姝走得甚是小心,她拢着自己的裙摆,以防衣裙被枝叶挂到。
在听得谢嘉言的话后,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道:“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说我是因为一个梦才跟着你,你……你会信吗?”
两人此时已经是并排在走,明姝颇为忐忑地去看谢嘉言的神情,却并没有瞧见预料中的惊异。
谢嘉言面色沉静,他轻声道:“你说说看。”
明姝这才小声道:“我做了个梦,梦见你会遇见山石,有点担心……所以就跟来了……”
这话可以说是荒谬,谢嘉言却没有露出嘲讽神色,他认真地看着明姝:“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和我说这梦,却要选择跟过来呢?”
“因为只是个梦啊……”明姝声音更低了,她目光躲闪,不敢和他对视,“我说了,或许你也不会相信……”
“我会信。”
谢嘉言微微仰头,看着暗淡的天色,声音很轻,却带着肯定:“我会相信。”
听得这意料之外的答案,明姝惊得瞪圆了眼:“可是那只是一个梦……”
“可你还不是跟来了。”谢嘉言脸上还沾着些尘灰,却掩不住眼中奕奕神采,他一字一顿地道,“你虽然知道是个梦,却因为担心我,还是跟过来了,是不是?”
明明是带着些暧昧的词句,被他用清澈的音色说出来,却似乎不沾染任何情念。
他望向她的眼神澄澈,仿佛真的只是想从她口中得出一个是或否的答案。
“我……”明姝感觉脸部温度骤升,脸颊发烫,她急声道:“以师兄之才略,必定将是名留青史的存在,如若真因为这场意外伤到哪里,便是我朝的损失……我自然是记挂的……”
紧张之下,明姝有些语无伦次,她目光瞥向谢嘉言的手,小声道:“如若师兄伤了手,日后不能再作画可如何是好……”
“不能画就不画了。”谢嘉言语气很淡然,似乎真的没有将伤手的事放在心上,“我若真因为自己的莽撞而导致了什么后果,那也应当自己担着。”
他的语气转厉:“可是你,却不该因此将自己置于这般险境。”
瞧见明姝低着头,耳根红得要滴血,似乎是羞愧至极的模样,谢嘉言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道:“待出山后,若有人问起,便说我们是受老师的指令来净空山作画,旁的话都不可多说,尤其是你那个梦……”
“知道了吗?”
前面的路越发宽阔,一看便是要出山了,遥遥望去,似乎可以看见远处有数人走来。
待走近些,便能看出是沈知钰等人,就连乐之也一块跟过来了。
沈知钰瞧见明姝,神色先是一喜,顷刻又变得气恼。
明姝连忙凑过去,深深地低下头,语气无比诚恳地道:“我错了。”
沈知钰瞧着她一身的狼狈,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真的是……”
碍于还有旁人在场,他并没有多言什么,只是用眼神警告明姝:回去和你算账。
而江乐之看见同样狼狈的谢嘉言时,神情微愣,却很快串联起了整件事,对于明姝的消失原因心里有了思量。
她轻笑着拉过明姝,道:“你们怎么这么慢,可叫我们好等。”
在场的人瞬间都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要将此事算作众人一起的了。
沈知钰向她露出个感激的表情,这才朝着谢嘉言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便先带明姝回府了,其余事日后再与谢世子说。”
明姝小声道:“师兄的手受伤了……”
听得明姝这话,沈知钰的目光扫过谢嘉言的手,自是瞧见了那骇人伤痕,他瞧得谢嘉言是孤身一人,眉头微皱道:“我派人送谢世子回府可好?”
谢嘉言面色不变,颔首道:“有劳。”
随后的一小段路上,众人都没有说话,江乐之搀着明姝一起走,谢嘉言默默地走在后边。
天色已晚,乐之乘坐自家的马车先回府了。
而明姝在上马车前,忍不住回头去看谢嘉言,却恰好同谢嘉言的目光撞上。
他的目光深邃,掺杂着些许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幽井。
这个比喻让明姝的心不由慢了半拍,直到沈知钰催促,她才赶忙进了车厢。
马车很快开始向前行驶,明姝按耐不住,偷偷拉开了窗帘,悄悄往外瞥。
谢嘉言仍在原地,却看不清神情。
他站得直直的,身姿挺拔,远远看去,好似一棵树。
随着马车愈行愈远,他逐渐化做一个黑点,彻底消失在明姝视野里。
明姝放下窗帘,心中不知怎的,仿佛是有哪里空了一块,又酸又涩。
她脑海中不由浮现方才的场景——谢嘉言头发稍乱,面上还沾着灰,却目光熠熠地看着她,说“我会相信”。
这样的话,她可不可以认为,她在谢嘉言心中也是有那么一点点特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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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齐王府后,侍奉的小厮瞧见谢嘉言手上伤势,吓得急忙去喊府医。
在府医上过药后,谢嘉言靠在躺椅上,左手扶着额角,忍不住回想方才的经历。
就好似一场梦,小姑娘从天而降,他们一起经历了极惊险的场面。
小姑娘怯生生地说,她做了一场梦,梦到了今天的一切,因为担心他才跟过来,问他信不信。
从理智上说,他自然不会信此等怪力乱神的话。
可从情感上,看着小姑娘盛着满满关心的眸子,他下意识就信了。
她并不善于编造谎言,说出的话漏洞百出。
他自幼习武,如若她一直跟在他后面,他不会察觉不到。
还有他脖颈所受的那一击,也透着古怪,依照正常情况,小姑娘的力气又如何能够打晕他呢?
可这一切疑惑,在对上她清亮眼眸后,他突然就失去了追问的念头。
她既然不愿说,他就不逼她。
谢嘉言恍然发现,对上沈明姝,他似乎总会多几分宽容。
他阖上眼,脑海中思绪翻涌。
方才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
“师兄的雕工也这么好的嘛?”小姑娘的嗓音清甜,拿着那副发簪图朝他笑。
而小姑娘的模样,同数次闯入他梦中的飘渺身影交叠,复而融为一体……
其实,他也总在做一个梦。
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总有个姑娘,拿着枚发簪,朝着他巧笑嫣然。
可他却看不清她的面容。
倏尔,谢嘉言睁开眼,起身拉开抽屉,取出枚匣子。
打开来,里面躺着枚绿檀木的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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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明姝历险的这一天,承嘉侯府的书房也迎来了位贵客。
承嘉侯令丫鬟上好茶后,笑着朝对面的徐老爷道:“不知徐兄此番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见徐老爷面露踌躇之色,承嘉侯道:“虽然侯府与贵府的亲事已经取消了,可以你我二人多年的交情,徐兄若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提起那取消的婚约,承嘉侯神色无不惋惜。
徐老爷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后,才道:“我此番来,正是为了小儿的亲事。”
他看着承嘉侯,神情感慨:“我回去后,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放下这与沈兄结为亲家的机会。”
“你我二人这么多年的交情,宇儿要娶妻,也只有娶沈兄的千金我才能放心。”
听了徐老爷这番“推心置腹”的话,承嘉侯也颇为触动,他长叹一声,遗憾地道:“我自然是想和徐兄亲上加亲的,可惜容华那丫头是个没福气的,她不情愿,我这个做爹的也不好强迫她啊。”
听了承嘉侯这话,徐老爷面色难看了一分,这话倒像是沈容华嫌弃他家开宇才退亲一般。
不过是个破落候府,摆什么架子,若非那高人的话,他还真不愿意同承嘉侯这种蠢货结为亲家。
他按耐着不满道:“既然沈兄也还有结亲的心思,那这事自然是可以在商量商量的……”
“虽说容华不愿,沈兄又一副慈父心肠,不愿勉强她,那不如换一女延续这婚约?”
“听闻沈兄幼女明姝聪敏灵秀,若能与小儿结亲,岂不是美事一桩?”
承嘉侯这才品出徐老爷的意味来,他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要求娶明姝?”
徐老爷将茶斋放下,颔首道:“正是,不知沈兄意下如……”
承嘉侯神情带着些不可置信:“你莫不是在说笑?”,,,网址m.. ...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