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2月15日 周一
严煦接到陆鸳电话的第二天早上, 便前往了陆鸳给出的地址。
当手机导航结束时,出现在严煦面前的是一间陈旧的锻造店。
看年头,至少是陆鸳爷爷那一辈就开始经营的店铺。
严煦知道陆鸳从来起不了早, 平常在学校里就是最后一个进教室的, 放假的时候肯定更加夸张。
她估算着陆鸳起床的时间,十一点时才来到这里。
这会儿店门已经开了, 门上垂着半人高的门帘,棉布做的两块帘子,旧得绵软。
她抬手掀开一块儿,迈步入内,道了一声, “不好意思,打扰了。”
店里没有人回答她的话,严煦便自顾自地走了进来。
和她想象中的锻造铺不一样, 这间店铺像是上个世纪的遗物,屋内比屋外更加老旧,墙壁上贴着各式图纸,柜台上也被堆得『乱』七八糟。
她左右望了望,都没有看见陆鸳的人影。
正打算给陆鸳打电话, 一声浑厚沙哑的男声从柜台后响起,沉沉道, “打什么。”
突然响起人声, 严煦按在手机上的拇指一抽,她立即寻声望了过去。
柜台之后, 一张矮脚的单人床上坐起来了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胡子邋遢,头发纠结卷曲, 不修边幅到了极致。
这是这家店的老板?
严煦迟疑地上前,询问道,“您好,我找陆鸳,她在这里么。”
走近了之后,她莫名觉得这男人有些眼熟。
男人闻言,上下扫了严煦一眼,又躺下了。
“她在楼上,你上去吧。”
“多谢。”严煦颔首,看见了不远处的楼梯。
这楼梯较为狭窄,仅容一个成年男人通过,木质的台阶边缘有些腐烂了,踩上去嘎吱嘎吱地作响。
她走了上去,二楼的面积比一楼小三分之一,约莫四十平左右,楼梯正对着的是一间厕所,拐过弯来,才是房间。
房间没有隔墙,窗户旁有一顶木质的衣柜,窗前是一张桌子,桌子上面和四周瘫着各式电子产品,除此之外,整个房间里全是书籍。
墙壁被改造成了书柜,一眼望去成了书墙,就地板上也堆积着不少旧书和零散的纸笔,像是一间古老的旧书店,书店中间睡着纤细的少女——纤细的咸鱼。
严煦推了推眼镜,她看着群书环伺下,睡得四仰八叉的陆鸳,忍不住又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
11:18
在锦大附中,这时候上午的课程基本已经上完了。
陆鸳翻了个身,被严煦上楼的声音吵到,她在梦中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整个人往被子里缩了两分,把自己的耳朵盖了起来。
“陆鸳!”见她如此散漫,严煦不自觉地便心中微恼。
即使她终于超越了陆鸳,可每每和她相遇,严煦依旧无法克制习惯『性』的浮躁。
“陆鸳,快醒来,已经中午了。”她已经将陆鸳的散漫列入了计算,所以才选择中午来找她,没想到陆鸳的散漫根本不是她所能计算的。
明明是她约自己来训练,可她自己却呼呼大睡到中午,哪有高三的学生睡到这个时间的,未免太不像话。
被严煦低声地喊了两句,灰褐『色』被子里的陆鸳动了动身形,像是一条在岸上认命了的鱼,意思意思地甩了甩尾巴。
她没有起来,在床上发出了一声冗长乏力的“啊……”,不知道在表达些什么。
严煦背过了身去,“快点起床,我不看你,你穿好衣服后叫我。”
她背对着站了十几分钟后,问了一句,“你好了吗?”
陆鸳没有回应。
严煦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一回头,就见陆鸳一动不动地缩在被子里,压根没有起床的意思。
眉梢抽了抽,严煦让自己冷静。“陆鸳,现在是中午,你准备什么时候起来。”
“嗯……”陆鸳哼出一声微哑鼻音,“再等三个小时……”
严煦转身就走。
找陆鸳训练,真是个错误。
她一踩楼梯发出吱呀的声响,陆鸳见她真的要走,妥协地对着天花板竖起了一根手臂,“好了好了,我起来了——”
严煦下楼的脚步一顿,她没有收脚,保持着离开的姿势回头望了眼陆鸳,对她的诚信持怀疑态度。
见床上木乃伊似的终于坐起了个人,她才谨慎地转身,回到了二楼的楼梯口。
陆鸳那头半长不长的头发被她睡得『乱』七八糟,她抓了抓脑袋,又把手伸进衣服里抠了抠肚皮,眼皮疲惫地耷拉着,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见她困成这样,严煦忍不住皱眉,“你昨晚几点睡的?”
“七点。”陆鸳慢吞吞地拉过床边的『毛』衣,把头钻了进去。
“七点?”严煦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你是早上七点睡的?”
“你不知道…”陆鸳的头卡在了领口,她扭了扭后才挤了出来,“巫师都是暗夜贵族么。”
被『毛』衣一撸,那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变得更加『乱』七八糟,严煦单手扶额,为什么陆鸳总是这么懒散邋遢。
陆鸳穿完了衣服,手掌在枕头旁『摸』了『摸』,『摸』到了一根黑『色』的细发圈。
她扒拉了两下自己的头发,随意地将头发砸了起来,『露』出了个四五寸长的小细鞭儿。
看这发量,陆鸳成为暗夜贵族已经有不少时日了,至少拥有伯爵的爵位。
她打着哈欠,摇摇晃晃地从严煦身旁晃过去,进了厕所洗了把脸。
严煦往前动了两步,这里没看见什么辅导书,她估计陆鸳熬夜是在使用桌上的电脑和平板。
伴随着唰唰的水声,两分钟后,陆鸳从厕所走了出来。
她清醒了一些,眼神清明了不少,出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你吃过早饭没。”
严煦定定地看着她,“你问的是早饭还是午饭。”
“都一样。”陆鸳不甚在意地摆手,“对暗夜贵族来说,也可以叫做日宵。”
她捡起了靠在床头的法杖,又耙了耙自己的头发,“走吧,去吃点东西,我带你去郊外,我爸下午才睡醒,我们先练着。”
严煦跟着她下楼,一边走一边问,“你爸在哪儿?今天他上班么,会不会太麻烦他了。”
“没事,上不上班都一样。”陆鸳下楼之后指了指躺在柜台后的男人,“反正都是睡觉。”
严煦一愣,“这是你爸?”
这个邋里邋遢的大叔居然是陆鸳的爸爸——她还以为陆鸳的父母出自军方或是研究中心,像这样不修边幅的男人居然是……严煦本想惊讶的久一点,可当她回头,看见陆鸳『乱』糟糟的头发时,很快就又释然了。
倒也如出一辙、别无二致。
两人出了锻造铺,拐过街角后有一家快餐店,看陆鸳轻车熟路的架势,这里应该就是她日常解决三餐的地方。
陆鸳点了两个汉堡,付款前扭头看了眼严煦,“怎么样,还是我来付吧,拿到了十万块钱奖学金的年级第一大学霸?”
严煦额角的青筋一跳,陆鸳比她想象得记仇不少。
她打开了支付宝,将两个汉堡的钱一并付了,让话题回到正事上,“走吧,郊区离这里有多远?”
陆鸳递给她一个,一边走一边拆包装纸,对着汉堡咬了一大口,黏黏糊糊地答道,“走半个小时。”
“不坐公交车么?”
“不直达。”
严煦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后,再不和陆鸳多话。
对于能力者来说,慢走半个小时不算太累。她提了提左肩上的法杖盒背带,也拨开汉堡的包装纸,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
一路跟着陆鸳穿街走巷,半个小时后,严煦看见了陆鸳指的郊区。
说是郊区,其实还是训练场,不过和一般建造在室内的训练场不同,这间训练场拦了一块室外的草地,紧挨着一条细河,四周用防护罩划分出了场地。
大门口有个保安室,陆鸳熟门熟路地走了过去,掏出手机付款,“开个大场,四个小时。一会儿还有个叫陆酉纹的大叔要过来。”
“陆酉纹?”严煦愕然一惊,“你说谁?”
陆鸳看了她一眼,“我爸。”
“你爸叫做陆酉纹?”
“不然要叫做严煦么。”
扫款成功,门口的栅栏升起,陆鸳从保安手里拿了门卡走了进去,严煦连忙紧跟上了陆鸳。
“陆酉纹……”她念叨着这个名字,眼中惊诧不已,“你是说那个三十七岁就获得正一级教授的物理学家陆酉纹?”
“啊,应该是他。”陆鸳抓了抓发痒的脑袋,有点痒,“我在旧报纸堆里见过他的证书。”
严煦快走两步,追去了陆鸳的身前,按住了她的肩膀,“你是说真的?”
陆鸳对上了她的眼睛,对视数秒之后,少女眼中的神『色』淡了下来。
她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可在那双眼中,严煦看到了某扇本不该触碰的荆棘之门。
她拨开严煦的手,兀自往前走去,淡淡道,“这和我们今天的训练无关,和我们的未来也无关。”
严煦站在陆鸳身后,没有跟上去,她定定地望着陆鸳,黑眸深邃了几分。
她在判断自己能不能推开这扇门,毕竟她们连朋友都还算不上。
很快,严煦有了结论。
“八年前那件事是真的么。” 她对着陆鸳的背影问。她笃定陆鸳是愿意告诉她的,即使她们说话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可陆鸳对她的学习进度、对她感兴趣的方向了如指掌。
陆鸳知道,她是听说过这位学术界泰斗的姓名。
既然陆鸳知道,她还敢在自己面前说出陆酉纹的名字,那这扇门的背后便是严煦可以踏足的领地。
严煦于是问了,“是真的么。”
陆鸳脚步一顿,她背对着严煦没有搭腔。
良久,她嗯了一声,“是啊,我爸就是杀人了。”
逆着冬日正午的阳光,她回头,『露』出比常人稍尖的牙齿,咧嘴一笑,“我是杀人犯的孩子,你怕了?”
这笑容是严煦从来没有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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