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人是适应性很强的存在。
二十分钟前, 薇薇还在满心的惶恐，整个人也像是吃了□□般头脑发晕、记忆混乱。
但现在，虽然依旧（被迫）将手贴在伊尔迷·揍敌客的脸上, 薇薇发现, 自己已经没有像刚开始那样惶恐了。
并且，思维能力，似乎在逐渐的恢复。
“……”
寂夜无声，唯有雨丝的点滴响动。
被夜雨所笼罩的这座卫所，犹如仅有着少女，与伊尔迷·揍敌客两人的孤岛。
而昏昏灯影之下, 少女的手指, 正沿着黑发青年面庞的轮廓，漫无目的的抚摸着。
与布满厚茧的掌心, 或是蕴藏着巨大力量的躯体不同, 伊尔迷的脸, 像是有着温度的玉石。
脸颊、鼻子、眉毛……
他顺从而又平静的, 任凭少女的指尖, 胡乱的揉弄着面庞。甚至在少女稍稍低垂了手腕时，微歪过头, 将脸颊轻之又轻地，贴入少女的掌心。
薇薇的心，也仿佛在这样的抚摸之中, 起伏不定。
‘是你的话，哪里都可以’。
耳边似乎回响起黑发青年的话语。
这位伊尔迷·揍敌客先生——
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薇薇想起那两具被‘自己’扭断了脖子的尸体。在自己被控制之后，她也明白过了来了，对方是与她一样，被控制着, 身不由己的。
‘微笑’着的少女，流转着灯光的双眸中，摇曳着隐秘的恐惧与难过。
然而，在亲眼目睹两名男管家‘自己’扭断脖子、本身又被控制着之后，薇薇本该满心惶恐，但现在她心底除了恐惧，还有着不亚于恐惧的疑惑。
其原因正在于，她，被控制着，被迫，几乎把这位伊尔迷·揍敌客摸了个遍……
就如现在。
手指在黑发青年的面庞上不断的摩挲着，间或‘好奇’的停下，轻戳一下他的脸颊。
又移动到他的眉间，按压下去，而后顺着高挺的鼻梁，一路缓慢滑下——
薇薇真是苦不堪言。
这是什么特殊的折磨方式吗？还有那些话，什么‘为他所作的事’、‘只能在他身边生活下去’，先前薇薇大脑功能尚未完全恢复，并不理解；
现在清醒多了，也还是无法理解。
她下意识的排除了一个可能，那就是虽然黑发青年的言行举止，异常的恐怖怪异，但他所说的话，可能全是真的；把那些难以理解的部分抽去，锁定核心。
即：伊尔迷·揍敌客，真心认为，他与少女心意相通。并用自己的思维方式，考虑了对她的安排——与他在一起。
这四舍五入，跟告白也差不多了。
然而薇薇连想都没想过这个可能。
这两天她所见、所经历的一切，都太超乎想象了。简直像是步入了异世界……前两回她太过幸运，竟然全须全尾的活了下来。
但现在，她也被控制了。薇薇只觉得，也许这一次，她不能再全身而退了，会像那两名无辜死去的男子一样，被扭断脖子——
“啊。”
一道声音响起，惊破寂静。
伊尔迷眨着眼睛：“这个……是想要探索内部吗，薇薇。”
薇薇回过神，她的表情与动作皆不由自己控制，于是，神思恢复的刹那，目光便十分自然的沿着原先的方向，落在……
她自己的手指上。
与此同时，指尖的触感，也一并传达回大脑。
那是分外不同的改变……从抚摸温热的玉石，到倏然变得柔软。
——那是伊尔迷·揍敌客的唇。
少女的指尖，此刻正压在伊尔迷·揍敌客的唇上。
薇薇：！！
哪怕是（被迫）抚摸过黑发青年的锁骨……然而嘴唇终究是不一样的。
更别说伊尔迷·揍敌客那句诡异的‘内部探索’。
然而——
“可以吗。”
薇薇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轻快’的询问着。
而后黑发青年露出思索的神情，过了片刻，他点点头，平静道：“可以。”
薇薇：……
薇薇：￥…qaq！！
可以什么可以啊！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慌乱之情，摇晃的灯影下，黑发青年半跪着，又仰着头，他说话时双唇微张，薇薇甚至能看见他嘴唇开合之间，隐约卷动的舌尖——
下一秒，只见一直站立的少女，忽然间摇晃着，腿弯一折，整个人犹如被抽去了骨头，软倒下去。
她的手指，也顺势从黑发青年的唇上滑落。
伊尔迷的眼中滑过一缕惊讶，但他反应很快，立刻起身，将少女拦腰抱住。
哗——
薇薇的长发蓦然散开，她仰面‘躺’在黑发青年的臂弯之中，因为乏力的缘故，整个人几乎像面条一样，软软地瘫着，全靠伊尔迷·揍敌客抱着她，才没有跌倒在地。
“啊，”黑发青年道，“是我疏忽了。没有力气了吗？”
是的。
在（被迫）站了快四十分钟，又饱受了惊吓，薇薇的体力终于见底了。
哪怕有念针控制着，少女也挤不出一滴力气，继续保持站立的姿势了。
虽然如此，少女心中，却有一点点的庆幸。
太好了……不是，也不能说很好，总归就是有点……幸运吧，让那个奇奇怪怪的‘内部探索’结束了。
薇薇回想起自己的手指，按在伊尔迷唇上的画面。
总觉得……若是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情……
但旋即，薇薇心底那点微弱的庆幸，便如轻烟般散去了。
——昏暗的灯影之下，黑发青年正俯身注视着她。
并非是先前那一触即分的对视。
“哦？”
他发出了带着些许惊讶意味的叹声，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却令薇薇心头揪起：“你在害怕吗。薇薇？”
薇薇的心仿佛瞬间落入冰窟。
被发现了……
少女眼底蓦然涌上浓重的恐惧。
与先前那看似‘对话’，实则是黑发青年一个人在自导自演不同，这一次，薇薇能明确的感觉到，伊尔迷·揍敌客，在询问她。
他发现了……她已经清醒了的事实！
没错。
原先薇薇尚有力气站立时，她大部分时间，都是仰面‘注视’着伊尔迷，灯光流转在少女的双眸中，加上薇薇有意隐藏，让她眼中的情绪，并不显得外露；
但是现在，她被黑发青年抱在怀中，距离进一步拉近；也没有了灯光的遮掩，薇薇那点隐藏情绪的技巧，就完全瞒不过伊尔迷了。
“……”
伊尔迷注视着少女，表情依然是平静的，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他用略带一点惊奇的口气，好似是在叙述一个值得赞扬的事实：“虽然先前就知道了，但是……你对念的抗性，真的很好呢，薇薇。”
战栗。
明明浑身都无法动弹，薇薇却仿佛从灵魂开始，由内而外的战栗起来。
下一秒，薇薇只觉大脑‘嗡——’地一声。
刚刚才清醒一些的神智，瞬间便开始崩溃。
薇薇一怔，立刻试图抵抗，然而又怎么可能抵抗得了——
若有第三人在这犹如孤岛的卫所，恐怕要为这堪称奇诡的一幕所吓倒。
昏暗的灯光下，黑发青年站立着，他侧着脸，低头注视着自己的怀抱——在他的臂弯之中，正悬挂着少女。
是的，悬挂。
少女的脚微微离地，双手也垂落着，整个人全靠黑发青年环在肩部的手臂所支撑。
她的脖颈向后垂去，长发散开，光洁的额头上，一枚念钉，正被伊尔迷·揍敌客按压着，缓缓的刺入脑中。
这枚念钉原先就刺在薇薇的眉心，而现在，它每深入一寸，如软泥一般、悬挂在黑发青年臂弯中的少女，浑身的战栗，便更剧烈一分。
绝望在少女的眼中涌动着，先前被她拼命忍耐的眼泪，也渐渐盈满眼眶。
即便如此，她眼底那微弱的、挣扎的光芒，却仍未彻底的消失。
这光芒是——何等的可怜啊。
这是恐惧、绝望，和祈求的目光。
像是明知不敌，但出于求生的，而拼命挣扎的弱小动物。
这光芒也是何等的——
美丽。
啪——
盈积在少女眼眶中的眼泪，终于到了承载的极限，迅速的滚落。
泪水冲刷着少女绝美的双眸，她眼中的神采，随着眼泪的落下，仿佛在一并的散去。很快，绝望、恐惧等等，具有明确意义的情绪，便逐渐消散。
接着，随着念钉的继续深入，具有诉求意味的祈求，也被茫然所取代。
这意味着薇薇的神智，已经再度快要被伊尔迷·揍敌客所支配。是的，快要——
因为那代表着少女自主意识的、她眼中微弱的光芒，这一次，始终在闪烁着，不肯彻底熄灭。
而将恐惧、绝望、惊愕等等情绪，全部摒弃之后，这点微弱光芒，便仿佛是除去所有杂质，终于显露出本来面目的璀璨宝石——
‘坚韧’。
如钻石一般、闪闪发光，隐藏在薇薇平素被社恐、自卑等等层层包裹的心中，既柔软、又坚强的……‘坚韧’。
作者有话要说： 嗷呜。
晚安。,,网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