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明觉得, 一定是自己之前撒的谎太多了，如今和祁叙的关系逐渐明朗化，那些曾经随口胡来, 却被他记在了心里的小细节一个个被翻出来重温, 她圆谎都来不及。
为了一个角色把自己搞得跟个江湖骗子似的，明又想讴歌自己了。
就冲这个精神，明年的最佳女演员必须得是她的。
她太不容易了。
生活就像一个连环套, 骗了一次, 就得用无数谎言去圆回来。
比如现在, 明不得不又继续圆日记本的谎――
“搬家的时候搞丢了。”
顺便还给自己今天的翻车找了理由，“要不然我也不会这样，就是因为我的烘焙秘籍不见了，那些关键的步骤啊时间啊我都记不住。”
祁叙：“……”
行吧。
面对着一个面粉还挂在脸上的小可怜, 他还能说什么呢？
自己拿出手机找了些教程，亲自动手。
明搬了把椅子坐在厨房门口看祁叙，看了一会儿, 忍不住问：“你真的是第一次做蛋糕吗？”
祁叙：“嗯。”
“……”
他怎么那么淡定啊。
安静地站在料理台上忙碌着，背影挺拔修长，哪怕是一个打发蛋清的动作都有条不紊, 帅气内敛。
不像自己，弄得鸡飞狗跳的。
明歪头趴在椅背上, 忽然有了种家的感觉。
同样的四十分钟后, 祁叙按照教程做的小蛋糕出炉了。
这次明踊跃要帮她开箱, 主要是想看祁叙会不会跟自己一样翻车, 然后她可以第一时间美滋滋嘲笑他。
谁知拉开烤盘――
十二个奶油小蛋糕整齐地堆在盘子里, 每个看上去都酥香饱满。
明：“……”
不服输，又拿了一个塞嘴里。
三秒后, 明一边贪婪地咬着蛋糕一边默默收回了试图嘲讽别人的心。
果然，能坐到总裁位置上的人双商不一般，行动力更不是吹的。
学东西也太快了吧，衬得自己好像一个智障。
祁叙原本想找明帮忙，没想到最后自己被迫速成了烘焙技术。
明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强行往蛋糕上装点了一些蓝莓，勉强让自己算是参与了这件事。
“希望你爸爸会喜欢呀。”她笑着说。
祁叙用纸盒装好蛋糕，离开的时候看着明，犹豫了会才低低劝道，“以后请朋友吃点别的吧，别吃蛋糕了。”
明：“……”
感觉有被内涵到。
明受伤地看着祁叙没用完的食材，一头扎进厨房，决定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学出来一洗今天的耻辱。
-
祁衡远半生除了做生意，业余最爱两件事――茶叶和甜品。
茶叶他不缺，经常有人送上好的给他。但自从去年被检查出血脂偏高后，就开始有意减少甜品的摄入。
但隔三差五的，老爷子还是喜欢吃点低卡的蛋糕做下午茶。
祁叙提前打电话通知自己会回去吃晚饭，祁衡远知道了很高兴，让佣人张罗了一桌菜。
父子俩很少有这样主动交谈的时候，何况祁叙还带了自己亲手做的蛋糕回来，祁衡远尝了一口，喜不自禁，直夸好吃。
“真的是你做的？”
祁叙想了想，“准确来说，是一个女孩陪我做的。”
说完指着蛋糕上的蓝莓，“这个就是她放的。”
祁衡远微微愣了下，放下蛋糕。
这个动作很耐人寻味，祁叙注意到了。
祁衡远问：“哪家的姑娘？”
祁叙没打算瞒着他，“普通家庭，刚毕业的大学生。”
祁衡远听完面色更是沉了不少。刚刚还欢喜的蛋糕也被搁置在一旁。
半晌，他叹了口气。
“儿子，你要让股东们相信你，首先要有让他们不容置喙的资本，懂吗。”
祁衡远何其精明，早就知道自己的妻子和大儿子都对度假村二期的项目虎视眈眈，这块蛋糕太过诱惑，华丽的外衣下早已掀起了一场波涛暗涌的内斗。
或许是亏欠，他到底是偏心祁叙的，私下已经决定要把项目交给他全权负责。
祁叙不知道祁衡远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淡淡道，“您直说这种不容置喙的资本是指什么。”
祁衡远喝了口茶，不慌不忙道：
“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结婚成家，让她的家族做你的后盾。比如岑家的小女儿，你岑叔叔跟我提过好几次了，很欣赏你，岑青对你也有好感。”
祁叙：“……”
静了几秒，他忽地一笑，“又来？”
这两个字敏感又尖锐，瞬间挑破了某些双方不愿意提及的过往。
气氛倏地变冷。
祁衡远不悦地皱眉，“什么叫又来，我这不是在为你着想？为你铺路？”
“不需要。”祁叙语气也不好，“感情上的事您已经过问了一次，以后都由我自己做主。”
祁衡远立即多了几分愠怒，态度强硬道：“总之你自己考虑，要么和岑青结婚，度假村的项目就交给你；要么这件事你就彻底别插手，交给你阿姨。”
……
两父子在书房里再次聊到僵持，门外的郑容却听出了重点。
她马上走到安静的地方给自己的私人秘书打电话，“查一下祁总最近在跟哪个女孩子来往，尽快。”
-
虽然聊得不欢而散，但祁叙还是留在家里吃了晚饭。
祁衡远的要求很简单，要他娶一个家世相当的女人，说得好听是可以辅佐自己，其实不过是为了强强联合，将双方的财力融合扩大，一代代强大下去。
过去祁叙无所谓，那时他眼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赢郑容，完全掌握整个sg集团。
如今他的目的依旧没变，甚至和郑容的关系因为她三番四次的挑衅而一度水火不容，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可他却做不到对结婚无所谓了。
云溪度假村是sg酒店集团旗下最赚钱的品牌，全球都有分布。这次在国内著名景区青云山上扩大筹建二期，政府有意合作打造成国际旅游示范点，成为当地地标建筑。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谁拿下就奠定了往后位置的项目。
祁叙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公路上行驶，反复抉择着这个在权利和感情中二选一的难题。
他没那么大方，可以把已经快到手的蛋糕送给郑容，让自己未来也只能屈居她管理之下。
可他也不想放弃明。
车停在江边，这是祁叙心情不好时常来的地方。靠在车边点根烟吹吹江风，暂时忘记这些烦恼事。
田安妮就是在这时候给他打来的电话。
祁叙很意外，“田小姐？”
田安妮很客气地说：“您好祁总，不知道有没有空，我想跟您聊聊关于的一些事。”
-
一连几天，祁叙都没有找过明，他好像很忙，只在早晚按时给她打几通电话。
这天上午，田安妮把明叫到了办公室。
明坐下问：“什么事呀，这么着急喊我过来。”
“一个好消息。”田安妮笑着，“我帮你拿了一个代言。”
明不敢相信，“代言？真的？”
她这种才出道的新人，一个作品都没有，竟然就能接到代言？
“是小品牌吧？大品牌肯定不会要新人，不过小品牌也没关系，嘿嘿，是哪家？”
田安妮却摇了摇头，“一点都不小，现在圈子里还没哪个女星能接到他们家的代言。”
明这下更好奇了，“到底是哪家？”
田安妮拿出一份合约，明迫不及待接过来看，首行是一排英文，下面第二行才看到几个熟悉的字眼。
……sg酒店集团？
明懵了，“sg？”
“我上次就说过，祁叙要追我带的艺人没那么容易，我无法判断他对你有几分真心，但起码在他追你的这段时间里，我要从他身上得到最大的利益。这份合约是他追你应该付出的。”
明：“……你真的去找他了？我还以为你开玩笑。”
“我在做正事，谁跟你开玩笑。”田安妮睨了明一眼，“祁叙答应了，会给你他管理的任意一家酒店的全球代言人位置，至于是哪家他还需要综合评定。但这个位置是你的，有法律效应，代言时间由他们那边决定。”
合约来得太突然，祁叙半点风声没跟自己透露过，明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田安妮却误以为她高兴得说不出话，缓了缓，语气柔和地告诉她：
“不过跟这个男人谈过之后，我觉得他对你是有真心的。至于这个真心有多少，能持续多久，我不能肯定。所以在他没有变心前，我们要抓住一切机会。sg的代言不好拿，更何况还是全球的，明白吗。”
田安妮是非常会审时度势的人，也会精准把握每一次机会，所以明那四位师兄才会被她带得越来越红。
不知道为什么，明对这份合约并没有那么欣喜。好像一旦有了利益牵扯，两人的关系就不再那么单纯，祁叙某种意义上更像自己的金主。
但田安妮已经签了，明也只能让自己往好的方向去想。
她垂眸点点头：“我明白。”
“那回去吧，对了，今天宋导给我打了电话，让你准备准备，马上要进行最后一次试镜。”
明愣了下。
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三个月竟然就要过去了。
离开工作室后，明正打算去超市再买一些做蛋糕的材料，却在马路边被一辆黑色轿车拦下。
车窗降下，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女人对她面露微笑，“你好明小姐，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明：“你是？”
“我是祁叙的母亲。”
“……”
-
在和郑容面对面坐下之前，明已经脑补完了她们这场会面的最终对话。
电视剧里都这么演，豪门婆婆拿出一张支票，“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儿子。”
明觉得自己今天可能也要被收支票了。
郑容很客气，也很和气，坐下来后轻言细语地问了明家里是做什么的，有几口人，父母是否健在，还有没有兄弟姐妹等等一般相亲必问的问题。
在得知明是单亲，家里只有自己和母亲后，郑容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所以你现在就是才毕业，认识了祁叙，他也对你有所照顾，对吧。”
这总结没什么毛病，明点点头，“阿姨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她不想听这些前奏了，直接甩支票吧。
谁知郑容端起咖啡吹了吹，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不错。”
明：“？”
“你们有结婚的打算吗？祁叙他爸爸挺想早点抱孙子的，娱乐圈乱，不适合你这种小姑娘，不如早点嫁到家里来享福，也省得你一个人在圈子里打拼。”
明：“？？？”
我等了半天，支票呢？
怎么跟电视上演得不一样啊！
明连怎么义正言辞地拒绝支票都打好草稿了，郑容却突然来了一句要她和祁叙结婚。
搞得她措手不及，张了张嘴，“啊？”
“啊什么，祁叙也不小了，都26了，你们早点结婚早点享受。”郑容说着拍了拍明的手，“就算不着急结婚，也可以先给我们抱个孙子，到时候你们小两口各自去打拼事业，我们在家弄孙玩乐，互不干扰，对不对？”
刚刚还是结婚，这会直接生孩子。
明没忍住接了句，“阿姨，你这么急啊。”
郑容面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只是一瞬，又迅速恢复笑容，“年级大了，当然急了。”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你看看喜不喜欢。”
明打开盒子，好家伙，一块绿油油的翡翠手镯，看那种水成色，少说也得七八万。
明赶紧退回去，“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而且我和祁叙现在才只是朋友关系，阿姨说的这些都太早了。”
郑容一脸和蔼，语气间完全把明当儿媳妇了似的，“不早，你要是愿意，我家祁叙肯定愿意，要么下个月就结婚吧？”
明一脸迷惑：“……？”
照您这期盼值，明年我起码得生个三胎才能满足吧？
跟郑容的这场见面好像在做梦，直到回了家，明都还觉得恍恍惚惚。
那个见面礼最终也被硬塞着收了下来。
不收不行，未来婆婆太积极了，积极得让明都开始怀疑祁叙是不是有什么隐疾，逮着自己这么一个傻子上钩就不松手了。
打开门，明抬头一看，疑似隐疾患者正懒散地坐在沙发上，见到她进来放下了手机。
“还想给你打电话。”
明看了看大门，再看看他。
“祁总，你现在都可以这么自由出入我家了？”
祁叙抬了抬眸，“本质这是我家。”
明：“……”
好几天没见，一见还这么嚣张。
明无视他走进去，随口道：“你最近很忙吗。”
忙到好几天都不见人影，只敷衍打了几个电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撩了就跑的渣男呢。
当然，后面这些明都没说。
“怎么。”祁叙却好像读出了她的腹语，尾音轻扬着：“你想我了？”
“……少自作多情了，你不烦我我不知道多自在。”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像被猜中心思似的微微红了脸，马上岔开话题，“对了，你猜我今天见到了谁。”
祁叙没个正经：“顾远？”
“……”
明拿起手边的垫子就冲祁叙身上打了下，“你认真点好不好。”
为了度假村的事，祁叙连续加班四天，好不容易有了点松活时间，就想来看一眼明。
她身上有能让人瞬间快乐起来的魔法。
比如现在，一个带着娇嗔的指责，祁叙笑了。
“好，认真点，那你告诉我见到了谁。”
明嘿嘿笑了两下，“你妈！”
祁叙的笑容瞬间敛退，眉头蹙起：“谁？”
“你妈呀，郑阿姨，”明浑然没发现祁叙的神色，自顾自说：“你妈不知怎么找到了我，请我喝了咖啡，我原来还以为她会像那些霸道总裁的妈妈一样甩一张支票叫我离开你，没想到她竟然催我嫁给你，甚至还说可以不结婚，先生孩子。”
明一边说一边笑，“你是不是没人要啊祁叙，我感觉你妈好着急要把你发货的样子。”
祁叙默默听着，时而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表情。
如果没猜错，郑容一定是知道了祁衡远的决定。只要自己同意和岑家小姐联姻，度假村的项目她就无权插手。
这么威胁她地位的事，她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于是上门劝说明这么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大学生跟自己结婚，甚至不惜一切蛊惑明先生孩子，彻底断了自己跟岑家联姻的可能。
祁叙不觉好笑。
“你笑什么？”明好奇问。
“没。”祁叙伸手撩起明的一缕头发在手心打转，“所以你要收货吗。”
说实话，明心里其实挺开心的。
田安妮一直跟她说豪门水深，豪门的儿媳妇更难当，可今天见了郑容，她非但没有那些传统的门第之见，人也很随和。
最主要的是，她根本不阻止自己和祁叙的发展。
明抿了抿唇，第一次没有直接拒绝祁叙：“等三个月过了，看你表现再考虑考虑咯。”
祁叙唇角亦扬了扬，“饿吗，我去上个洗手间，然后出去吃饭？”
明笑眯眯，“好。”
祁叙刚离开不久，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
明原本想喊他来接，可看到屏幕上的来电名字后，她哑口了。
jt。
是今棠。
也不知为什么，明忽然逃避地把手机放回原位，接着，又努力让自己做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跑到卧室假装换衣服。
很快，外面的铃声结束了。
明偷偷走出卧室，看到祁叙站在阳台上接电话。
他关了阳台与客厅之间的一道推拉窗，使得整个人都被隔离在外。
也包括他的声音。
明在沙发上坐下，等祁叙接完走进来才故作随意地问：“谁啊？”
祁叙没回她，直接捞起沙发上的外套，“我有点事先走了，下次再陪你吃。”
说完不等明再问便出了门。
“……”
祁叙说走就走，明呆怔地坐在沙发上，刚刚还交织在耳边的甜言蜜语瞬间结成了冰，好像只是明的一场幻觉。
是这段时间太过自信了吗，所以以为自己真的替身上位成真爱，完全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跟自己长得很像的女人。
而现在，祁叙为了这个女人，毫无理由地离开了。
明出了很久的神后才意识过来――
哦，这剧情走向好熟悉。
顾远白月光回来的那天，他也是接了个电话头也不回地丢下林芸芸走了。
明甚至已经脑补出他们这会儿在自己不知道的角落互诉衷情。
那画面，像极了在火车站久别重逢激情接吻的依萍和书桓。
所以，爱会消失的对吧？
就跟他送自己的泡泡机一样，美丽的泡沫终究会碎的对吧。
如萍好惨，好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