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谎言
咕嘟咕嘟。
铁锅里的蘑菇汤冒出了浓郁的香气, 葛辉端着漂亮的汤碗一口气喝了两碗，冲着唐令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好喝。”
眼看葛辉要喝第三碗，喝的慢的小狼崽急的不得了, 蹬着腿趴在铁皮罐上呼噜呼噜, 差点一头栽进去。葛辉大手把它捞起来, 捏着小狼崽的脖子笑眯眯问：“土豆也觉得好喝是不是？”
“嗷呜~”
“……”
唐令更能明白小狼崽的心意, 不好意思地拿勺给小狼崽喝了一半的铁皮罐添满。小狼崽看到后立刻不闹腾了，挣脱葛辉的手扇动着翅膀回到自个的铁皮罐前安静地喝了起来。
葛辉哑然失笑，目光看着小狼崽，注意力却全放在了对面的唐令和韩为身上。他身材魁梧、体格健壮，哪怕坐在地上也显得块头十分大, 但意外的是却没有任何存在感。如果他不说话，旁人便很容易忽略他的存在。
眼下便是如此。
他听得韩为问：“所以你是担心青古拉四号避难所扣住了里面的荒野猎人？”
唐令点点头。沉默团攻占五号避难所都这么久了, 消息早该传的到处都是, 他不信老人没有听到。韩为上次又说沉默团和青古拉预备和谈, 那双方既然都不打了, 老人怎么还不回来？他等了又等等不到老人的身影，不免担心会不会是青古拉四号避难所扣住了里面的荒野猎人。
葛辉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又用力憋了回去。
韩为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微微沉吟：“让葛辉去一趟吧。就像你说的万一青古拉四号扣住荒野猎人, 去了也是白去。葛辉的能力比较适合, 明天动身后天就能回来。”
唐令犹豫地看了葛辉一眼。他记得葛辉的能力是【心灵感应】，不清楚怎么就能力合适了。但他挺相信韩为, 既然韩为说合适，那肯定有什么原因。他心里自然也是盼着葛辉去看看的, 可……
“是不是不太合适？”
葛辉不是荒野猎人, 而是沉默团的人, 这毕竟是他的私事，感觉这样使唤葛辉不太好。
“没关系，我正好有事需要出去一趟。”葛辉适时接话，表情憨厚而诚恳。
“那……算我雇佣你？”唐令有些不好意思道，总不能让葛辉白跑一趟。他把放钱的铁皮罐拿过来，不知该给韩为还是给葛辉。
韩为的视线落在铁皮罐里，里面是厚度一样的两沓钱。其中一沓卷了起来，正是少年刚刚要捐款的那份。看出少年的为难，他伸手把卷好的钱收起，语气郑重：“感谢你为流民孤儿收容所的建立出的一份力。因为你是第一个捐款的人，为了表达感谢沉默团将完成你的一个心愿。”
唐令看着韩为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用力点点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谢你啊。”
少年笑容璀璨，眼睛里好似能看到月光。韩为心跳蓦地漏了一拍，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
喝完蘑菇汤，韩为带着收到的第一份捐款回了房间。葛辉跟在他身后，看着韩为仔细收起唐令的捐款，问道：“明天我要回趟总部基地吗？”
韩为点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他古平在总部基地的事？”
韩为正脱外套的手顿住，侧头看他：“你就当我在努力保住自己还剩的两茬韭菜。”
葛辉：“……”
他自然是不知道这里面的事的，但不影响他理解韩为的做法。葛辉耸耸肩：“确实很难解释。”
韩为瞥他一眼没说话。这件事要是从头解释，就得从山洞说起了。韩为必然要面临着解释为什么明明认出少年，却装着不记得少年的原因。难道跟少年说他最初怀疑少年是来睡他的吗？至于老人去杀韩为反而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荒野猎人拿钱办事只是生意，不牵扯恩怨。
最初韩为是笃定少年会设法爬上他的床，甚至猜测少年什么时候会行动。但他很快发现少年对种地比对睡他感兴趣。最重要的是那天和程星洲一起，他听得少年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出“你、你们觉得我们是不同阶级的人”时，心里生出一个明悟——这样一个通透的少年是不会放弃尊严，做一个男人的宠物。
韩为尊重每一个有实力的人，也尊重每一个哪怕弱小，但挺直脊背努力生存的人。
更何况当少年说想要雇佣荒野猎人寻找爷爷时，他脑海第一个浮现的念头居然是少年说的那天晚上被气的睡不着。恐怕他真说出真相，少年今晚又要气的睡不着了。
他脱掉外套，从口袋里拿出身份铭牌递给葛辉。“你拿去给古平，那老头人老成精知道该怎么做。”
葛辉接过铭牌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有什么事吗？”
“速去速回。”
……
葛辉第二天回了总部基地，先去了训练场找老人，又拐向科研所。一如既往，科研所里人来人往，但每个人都神情肃穆，很少说话，整个科研所安静的可怕。
一楼最里面的办公室，沈温柔一身黑色制服，马尾高高扎起，正在看手里的检查报告。
老人套着一件有些肥大的迷彩外套坐在她对面，默然地等着。
片刻后，沈温柔放下最后一张报告。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老人眼皮动了动。
沈温柔没有卖关子，直接道：“我们研究的这种活性分子对抑制你的基因崩溃确实管用，对辐射病的效果也不错，甚至比【生生不息】效果更显著一些。至于你其他的毛病什么高血压之类的，解决掉基因崩溃其他都不是问题。”
“坏消息呢？”老人哑声。
沈温柔面露遗憾：“我们采集到的活性分子太少了，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随着时间流逝这种分子的活性正在不断减弱。”
老人干脆问：“我还能活多久？”
“这取决于你。”沈温柔语气平静，“按照你的身体状况来说你早该死了，但你一直活到了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感兴趣吗？因为你身上这种不屈的生命力。”
老人低低骂了句：“狗|日的末日。”
沈温柔一下子笑了起来：“对，就是这种。”她学着老人的语气，“狗|日的末日。”
女人眉眼柔和长得十分漂亮，谁也想不到她会骂脏话。但就算是骂脏话，也无损于她身上那种柔和的气质。
老人看沈温柔一眼不再说话。
沈温柔合上报告：“好了，你可以回去了。明天记住继续来打针，我试试看冷冻能不能保持活性分子不再流失，争取让你活到……”她顿了下，“你是有个小孙子是吧？”
老人迟疑地点点头。
“那争取让你活蹦乱跳地看到小孙子娶媳妇。”
老人起身，迟疑：“谢谢沈大夫。”
“不用谢，我喜欢研究，你恰好是合适的样本，没有你也会有别的样本，不需要放在心上。”
老人没再说话沉默地拉开门，葛辉双手抱胸正站在门口等他。
“古平。”
老人顿了下点点头。
“等我一下。”葛辉跟老人道，随即进屋关上了门。
老人面露疑惑，沉默地坐在门口，不知道葛辉找自己做什么。
屋里，沈温柔抬头：“你怎么回来了？”
“有点事。”葛辉拉着凳子坐到了沈温柔对面，“是关于古平的事。我听说他正参与你的一项研究。”
“是。怎么？”
“我要带走他。”葛辉直接道。
“不行。”沈温柔断然拒绝。
“为什么？如果是研究需要人的话，我再给你找别的人过来。”
“你知道他要死了吗？”沈温柔突然问。
葛辉眉头一跳。
“留在这里我会尽量保住他的命，跟你离开你就等着收尸吧。”
葛辉头疼起来：“你等等，我跟老大说。”
他点开手中的通讯仪，信号不太稳定，传出一阵刺啦的声音。半天信号才链接，投影屏幕上韩为的脸露了出来。“已经回总部基地了？”韩为问。
葛辉点点头，三言两语说了现在的情况。
“把通讯仪给沈温柔。”
沈温柔接过通讯仪，奇怪地看向韩为：“老大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要带古平回去？”
韩为略过了这两个问题：“古平的身体已经很糟糕了吗？”
沈温柔点点头：“他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了，随时可能会死。”
“你发现的生机呢？”
“太少，而且活性在不断减弱。”
韩为沉默片刻直接问：“他还能活多久？”
沈温柔有些犹豫：“不好说，正常说他已经该死了，但老大你知道他一枪差点要了你的命。说出去谁会信呢，一个连基因者都不是的人。所以他可能撑的很久，也可能明天就没命。”
“我有事需要他来五号避难所一趟。”
“不行。”沈温柔再次拒绝。“他现在是我的试验样本，我不允许他离开。”
“我知道了。”韩为顿了下，“喊古平进来。”
门口，老人茫然地被葛辉喊进了办公室，在投影屏幕上看到了韩为。“你找我？”老人哑声问。
韩为态度客气，简单说了唐令雇佣荒野猎人寻找老人的事，并表示：“介于你的身体不适合奔波，我可以带他来看你。希望……”
“不需要。”
但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老人断然拒绝了让唐令过来看他的行为。犹豫了下，老人补充道：“他不知道我有病，我不想见他。让他以为我丢下他去外面执行任务就好。”
“你确定？”
老人沉默地点点头。见了又如何，他并不希望死在少年面前。沈大夫说的再好，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就让少年以为他丢下了他，等两天也就不再惦记他这个糟老头子了。荒野猎人的宿命不就是这样吗？
“我……”老人想到什么，声音嘶哑：“我的枪法不错。”他对着投影屏幕里的韩为道。
韩为点点头。
“我可以替你杀人，也可以把枪法传授给你的人。我会尽力活下去，相信我，这绝不是亏本买卖。”
“你想要什么？”韩为直接问。
“我希望你能照顾照顾他。如果你觉得我干的还不错，有机会送他去安全区。”
“好。”
老人听到这声好直接离了办公室，留下沈温柔拉着葛辉低声八卦：“唐令是个男的吧？老大对他的事怎么这么上心？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葛辉无奈：“就算你压低声音老大也能听得到。”
沈温柔一脸无所谓：“我就是故意让老大听到的呀。”
葛辉：“……”
对面，韩为挂掉通讯仪走向窗口。天气好的时候，从这里能一直看到远处的煤山。今天天气正好不错，虽然已是傍晚，但视线依然良好，落日的余晖给远处的煤山涂上了一层诡异的锈红色。
韩为知道煤山的另一边就是开垦出的地，而少年此刻多半就在蘑菇地里。他静静站了半晌，转身下了楼。开车到了河边，韩为一眼看到了少年。对方正蹲在韭菜地里小心地浇水。短短两天的功夫，原先才指头高低的幼苗已经蹿高了十几厘米，风一吹宛如绿色的波浪，齐刷刷地在地里起伏。
韩为走上前，公正地评价：“长得挺好。”
“咦？韩团长。”唐令起身，“您怎么过来啦？”
韩为静静地看他：“葛辉传回来消息，你爷爷不在青古拉四号避难所。”
“不在吗？”唐令语气低落，“知不知道去了哪？”
韩为摇摇头。
唐令眼中的光一下子熄灭了，恹恹道：“哦，谢谢你啊。”
韩为犹豫了下主动问：“还要继续找吗？”
唐令想了想摇摇头：“不用了已经很麻烦你了，说不定爷爷接了任务去了别的避难所，荒野猎人不就是这样到处跑嘛。反正我们说好的我就在这里等爷爷回来，他肯定会回来的。”
他说话无精打采像个被家人抛弃的小动物。韩为看他，不由伸手搭在他头顶示意安抚。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