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骗子
唐令没想到他和老人的重逢会在这种情况下, 更是想不到老人会出现在沉默团总部基地支援五号避难所的队伍里。远远看着老人脱去了破破烂烂的黑袍，换成了略显肥大的绿色迷彩，挽起的袖子下白色的绷带显眼, 正拄在枪后面一动不动。
在照明弹浅绿色的光芒下，老人一枪接一枪地扣着扳机, 每一枪都正中一只虫子的口器。这些虫子从地下刚刚冒头出来, 还没看清楚周围就被老人干掉了。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老人的射击点全落在了唐令周围，一时竟是在他附近形成一个安全的没有虫子的真空区。
“那个狙|击手跟你认识？”周奇意识到什么问唐令。
唐令嗯了声，重重点点头。
枪声中黑色的装甲车围住了煤山，装备精良的沉默团员飞快下车，粗大的炮筒对准了煤山矿道, 一个冷静的女声道：“校正角度，炸塌矿道。”
红色的火光瞬间迸射，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 漫天的飞尘扬起，整个煤山矿道被落下的巨石堵了个严严实实。有虫子痛苦的嘶鸣声从煤山矿道下面响起, 逐渐黯淡了下去。
“塌陷的矿道挡不住虫子多久, 先把附近冒头出来的虫子清理干净。”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巨大的炮筒转向, 目标对准了正在不断冒头的虫子。自女人出现她便接管了战场的指挥, 在场的人好似都没什么异议。
“小唐我们退后一些。”
周奇更是拉着唐令躲开炮弹范围。
唐令从老人身上收回视线，一边跟着周奇后退，一边压抑着激荡的心情。老人回来了！这个认知让他大大松了口气。他一直担心老人的身体, 甚至做过老人出事的噩梦。要不是心里有个信念一直支撑着他——老人答应一定会回来的, 雅姐又不断强调老人肯定没事, 他早就……唐令蓦地想到一个问题, 老人这次回来会不会被雪山卫队的人看到？
一时间唐令顿住脚步, 只觉得周围到处是雪山卫队的眼睛。
“小唐？”
周奇拉着他叫了声。
唐令又看了老人一眼，老人正平静地对着瞄准镜不断射杀着虫子。
“韩团长今天一定会回来吧？”唐令突然问了句。
周奇莫名其妙地点点头。
唐令微微放了心。雅姐说韩为是四阶基因者，又是沉默团团长，已经站到了荒野的权力顶端。只要他肯保住老人，就算雪山卫队全是疯子也不怕。只是要怎么做韩为才会为了老人得罪雪山卫队呢？这一刻唐令不知为什么想到雅姐的建议，让他睡了韩为。可他不觉得睡了韩为管用，韩为一看就不是那种会被枕头风影响的人。
不是！
唐令摇摇头有些别扭地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他才没有思考睡韩为的事呢。他只是想如果、如果他表现得再厉害一些，韩为是不是就得考虑他的态度了。这可比睡韩为靠谱多了。
这些念头不过转瞬，唐令被周奇拉着退了几步。他定定神不再胡思乱想，努力感应着地下的湖水，脑海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虫子！
“那里。”
唐令蓦地看向煤山的一角，飞快对周奇道：“虫子在那里。”
周奇下意识喊：“沈姐，煤山东北角六点钟方向。”
“收到。”
冷静的女声没有问周奇怎么知道的，直接命令装甲车对准周奇报出的坐标开炮。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一个两米深的土坑被炸了出来。先是绿色的血液从地下渗出，旋即一道几米粗的水柱冲天而起，卷起地下无数的虫子。这些虫子被水柱顶到半空，一个个挥舞着肢节发出惊恐的嘶嘶声。
轰鸣的战场好似有一瞬间的寂静，唐令也没想到地下正好是一个空的矿道。他仰头看着水柱想，他这也算是很厉害了吧。
周奇震惊的目光从水柱挪到唐令身上，忍不住问：“小唐你做的？”
唐令犹豫地点点头。
“你是水系基因者？”周奇下意识道。
“也不算是吧。”唐令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可惜韩为没有看到。不过这里的沉默团员不少，韩为最后肯定会知道。到时他就说星星湖也不喜欢虫子，他可以操控星星湖帮韩为预警虫子的踪迹，还能给地里浇水。以此交换希望韩为能保住老人，对了，他还有蘑菇生意呢。
念头闪过他指着另一边道：“那里。”
“沈姐，煤山西南三点钟。”周奇立刻转移注意。
粗大的炮筒转向，爆炸声中又一道水柱卷着虫子冲天而起。不需要吩咐，流民已经自觉对着天上的虫子射击起来。下一刻水柱轰然倒塌渗入地下，只留下了满地的虫子尸体。
流民们兴奋地叫了起来，唐令却是一瞬恍然，煤山下面都空了。他回头望着星星湖的方向，脑海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如果整个星星湖水倒灌入这里……念头闪过他微微摇头，那样的话这里说不准会再形成一个星星湖。虫子固然会被水淹没，但地上的人呢？多半也逃不过。而且到时煤山被淹，避难所的人以后靠什么为生？
想了想唐令把这个念头掩去，继续用心找起虫子来。
伴着炮声轰鸣，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逐渐亮起。黛色的天空昏暗，浓重的辐射云层散开又聚集。煤山附近视线所过之处全是虫子的尸体，绿色的血液在地上流淌，戈壁的风吹过，浓郁的腥臭扑鼻。
不知不觉枪声越来越稀疏，煤山脚下终于不再有虫子冒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第二波虫潮应该是退了。
“呼呼~”周奇喘息着说：“不会还有第三波吧？”
唐令顾不上回答他，转头开始寻找老人的身影，结果正对上一个漂亮女人打量的眼神。女人身材高挑、面容柔美，礼貌地冲他点点头，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唐令身边周奇露出一个憨笑。
“沈姐。”
女人正是沈温柔，沈温云的姐姐。她冲着周奇笑笑，视线落在唐令身上，主动道：“沈温柔，沉默团科研部部长，此次虫潮支援行动负责人。感谢你在虫潮中的援手，沉默团欢迎每一个朋友，也会对每一次帮助给予慷慨的回报……”
不等她说完，周奇笑眯眯地伸手揽住唐令，打断道：“沈姐，小唐是自己人。”
“自己人？”沈温柔微微一怔，“新加入的团员吗？”
“不是。”唐令解释了一句，“我是……”他说到一半看着走过来的老人眼眶一下子红了。
老人沉默地走到唐令面前，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声音嘶哑：“我回来了。”
唐令红着眼睛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明明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老人的，比如老人这段日子去了哪？比如老人怎么会在沉默团的支援队伍里，是接了沉默团的任务吗？比如老人的身体怎么样了？他想告诉老人他可以救老人，以后老人再也不用出去接任务了，他可以种地养活老人。但这些话堵在嘴边只变成了一句：“……爷爷。”
周奇一脸惊愕地看向老人，沈温柔也有些意外：“小唐？唐令？”
想到什么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不等沈温柔反应，有沉默团员从旁经过，顺嘴打了声招呼：“沈姐、古教官、小周。”
对方友好地冲唐令点点头，赶在唐令反应过来之前，周奇已经道：“古教官？新来的枪械教官？”
他早就看出老人枪法好的厉害，但感觉老人年纪太大，不像是会加入沉默团的人。结果没想到小唐的爷爷居然会是总部基地新来的枪械教官。
沈温柔：“……”
一到避难所就遇到了老人的孙子是沈温柔没想到的。她看看老人默然的样子，体贴道：“古教官祖孙团聚想必有许多话说，我和小周先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女人拉着周奇就走，周奇一脸茫然不清楚自己说错了什么。留下唐令和老人，唐令只觉得心里闷闷的。
“您……”他犹豫道，“您上次走了其实就不打算回来了是吗？”
老人默然不知该说什么。
“是因为辐射病吗？”唐令轻声问，“雅姐跟我说了，她说您身体不好，您……”
老人打断他：“荒野猎人的归宿是在荒野，我想要死在荒野。”
第一次从老人嘴里听到这个答案，唐令忍不住眼圈又红了。“您不会有事的，我可以治好辐射病。”他飞快道。
老人沉默，半晌哑声道：“不是辐射病，是基因崩溃，我已经快要死了。”
“基因崩溃我也能治。”
唐令其实不知道基因崩溃是什么，但依然固执道。
老人深深看他一眼，漠然：“我已经活的够久了，沈大夫说……”
话没说完天空突然响起一声轰鸣，大家下意识朝着天上看去。黑色的战斗机划破辐射云层，露出冷冽的身影。两道金色的火焰好似长长的尾翼拖拽在战斗机后面。
“老大回来了。”沉默团员脸上刚要露出笑，紧接着天空响起一道愤怒的鹰唳。巨大的飞行异兽自辐射云层后俯冲而下，青色的闪电劈下，战斗机一阵摇晃。
“怎么回事？”周奇下意识看向唐令。
从总部基地支援而来的沉默团员纷纷支起武器。但下一刻巨大的飞行异兽突然改变方向，好似利剑般直冲地面而来。
沈温柔脸色大变，正要准备攻击，谁知脚下仿佛一阵闷雷般震动起来，蓦地一个黑色的大洞塌陷，一个狰狞恐怖的脑袋从地下钻出，直接朝着人群咬去。
“沙漠蠕虫！”有流民惊呼。
唐令只觉脚下晃动，整个人差点掉入塌陷的大洞，紧要时刻巨大的飞行异兽飞过，像抓虫子一样抓着他飞了起来。
黑色的战斗机同飞行异兽错身而过，直冲长达数十米的蠕虫。耳边的风呼啸，唐令看到战斗机里的韩为，咬牙：“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