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安心
没有亲眼见到星星湖前, 生存在荒野上的人类很难想象星星湖会是什么样。
阿吉在来避难所之前，已经听过星星湖的名字了。拜游荡在不同避难所的荒野猎人传播消息，阿吉知道了避难所因为一场暴雨塌陷出一个湖泊。他听叔叔私下嘀咕, 韩为是不是偷偷信仰了雪山女神，获得了女神的庇佑, 不然这种比不经过注射基因药剂自己进化成四阶基因者都没可能的事，怎么会被韩为遇到。
阿吉叔叔把韩为当做劲敌, 自从韩为成为四阶基因者后, 阿吉叔叔一天中有一半时间都在念叨着韩为。反正说来说去阿吉叔叔觉得什么湖泊都是沉默团宣扬的好听，其实就是一个大水洼子。
阿吉也是这样想的。
事实上灭世战争后，荒野上大量的绿洲消失, 湖泊变得干涸，仅剩的几处湖泊以高原上分布居多。因为靠着雪山的缘故，可以从积雪消融中获得源源不断的水源补给，避免了干涸消失的命运。但另一方面, 积雪中沉积的辐射和污染, 让高原上的几处湖泊已经很难见到澄澈清透的水流, 更多是死水一般的黑色和漂浮在黑色上的因为污染造成的五彩斑斓的色块。
离着青古拉总部不远群山之中便有一座湖泊。湖泊的名字叫做“索松措”, 在当地语言中是高原明珠的意思。但阿吉没少去索松措, 并不觉得那个黑乎乎、油腻腻, 一点生机都没有的湖泊像什么高原明珠。
在他的想法里, 星星湖就和索松措一样，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大概寄托了沉默团的美好愿景。只是他没想到, 星星湖真的就像是金色的星星掉落, 从而形成湖泊一样。
阿吉呆呆地站在湖边, 夹杂着水汽湿意的风扑面而来。水波荡漾金色的光点闪耀, 一尾游鱼跃出水面，激起的水花在半空中折射出七彩的虹。
唐令浇水，阿吉在呆呆地看着湖面。
唐令观察小红萝卜的长势，阿吉在呆呆地看着湖面。
唐令给西红柿搭架子，阿吉还在呆呆地看着湖面。
小丫咬着手指看看阿吉，又看看湖面，得出一个结论：“鱼，想吃。”
小丫哥哥朝着小丫比了一个“嘘”的手势，防止她乱说话。不过小丫哥哥也好奇，偷偷问唐令：“那个大哥哥已经站好半天了，他到底在看什么？”
唐令摇摇头，他也说不好阿吉在看什么。他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很难切实体会到阿吉的心情。
“哥哥，这个也需要绑吗？”
旁边小虎问了句，唐令从阿吉身上收回视线，注意力放回到了菜地。
之前他仗着水珠把从后勤部要到的种子全部种到了地里。后来种子发芽，满地的小苗都长了出来。一开始不管种的是什么看上去好像都没区别，但随着小苗一天天长大，不同作物的区别就表现了出来。
唐令从韩为给他的一箱子书里面找出一本《常见蔬菜种植》，看了半天后意识到一个问题，不是把种子种到地里就可以的。像西红柿、黄瓜这样的蔬菜还需要给它们搭个架子。
他自己肯定是找不到架子的，只能跟韩为说了这件事。然后今天一早，后勤部就给他拉来了一车铁管，让他插|在地里充当西红柿等作物的架子。没办法木头什么在荒野上属于稀罕物，反而是在安全区里更值钱一些的铁管，因为荒野上铁矿的存在可以随便用。
现在唐令正带着几个小孩给西红柿、黄瓜等几种蔬菜搭好架子，又用小布条仔细把已经长出的蔓藤缠绕绑在架子上。
听到小虎问，他走过去看了眼点点头。
小虫一边绑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天上：“哥哥，咱们土豆不会吃亏吧？”
星星湖上空，两头飞行异兽正你抓我，我扇你，追来追去闹腾着，一早晨就没有消停过。反正两个势均力敌，唐令和阿吉都没管。阿吉甚至觉得这样有助于两个小崽子练习搏斗技巧。不过在唐令看来，两头小异兽分明是菜鸟互啄，拼到最后完全看的是体力，颇有些打不到对方把对方累死也算的样子。
“不会，它们两个还算是幼兽呢，抓抓也没什么杀伤力。”唐令安慰着小虫。
小虫还是有些担心，嘟囔了一句：“大鹰就快来了，它肯定会帮助土豆的。”
大鹰是几个小孩给那头巨大的飞行异兽起的名字，十分符合荒野上的习惯，简单又明了。他刚说完，天边传来一声响亮的鹰唳。和闪电那种一听还带着稚嫩的声音不同，大鹰的声音威严宏厚能传很远，胆子小的人肯定会被吓到。
“风廉！”
在湖边发呆的阿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立刻去摸腰间的武器。想到什么他转头冲着唐令大喊：“快躲起来！”
然而蘑菇地的流民也好，唐令和几个小孩也罢，甚至在湖边巡逻的沉默团员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依然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只偶尔有人抬头看那头飞行异兽一眼，确定飞行异兽是真的出现了，不是阿吉的幻觉。
阿吉又紧张又茫然，眼睁睁看着那头飞行异兽掠过星星湖，庞大的黑影笼罩了两头正在菜鸟互啄的小异兽，停在唐令面前。
“！！！！！！”
两头异兽小崽子无知无畏地朝着巨大的飞行异兽冲去。堪比一辆军用卡车大小的飞行异兽眼神睥睨地盯着两头小崽子，原本已经收拢的翅膀张开，一边一个将小异兽困在翅膀下。
“啾啾啾啾~”
“嗷呜~”
两个小崽子谁也挣脱不出来，巨大的飞行异兽歪了歪头，红色的眼睛冷酷地扫过阿吉，最后落在唐令身上。
“啁~啁~”
阿吉：“……”
他看着飞行异兽朝唐令的方向推了推脚下的虫子，发出召唤吃东西的声音。再看看唐令抬头摸着飞行异兽的脑袋，晕乎乎地问唐令：“你是雪山女神吗？”
“什么？”
两个小崽子叫的太闹腾，唐令有些没听清。
阿吉自己先摇摇头，否认了这个猜测。女神女神，雪山女神肯定是女人，唐令一看就是男人，不可能是雪山女神。那么结论只有一个，他小心地朝着唐令的方向靠了靠，迟疑地问：“雪山女神是你亲戚吗？”
唐令：“……”
在花了几分钟的时间跟阿吉解释他不是雪山女神，也不是雪山女神的亲戚后，阿吉总算摆脱了那种晕乎乎的状态，但看唐令的眼神依然带着那种好似小伙伴突然变身的震惊。
“你是说你什么都没做，风廉就主动抓虫子给你吃？”他小声地问，好像怕惊动那头巨大的飞行异兽一样。
唐令点点头，注意到什么问他：“风廉是？”
“是这头飞行异兽的名字，我也是听阿登纳教授说的，好像古代传说中的风神就叫风廉，形容这头飞行异兽飞的快。”
唐令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觉得风廉确实比大鹰好听，又有气势又有美好的寓意。他问：“是阿登纳教授给起的名字吗？”
“应该是吧。阿登纳教授在雪山待过一段时间，肯定见过这头飞行异兽。”
两人小声说着话，唐令抬头看向飞行异兽，叫了声：“风廉。”
飞行异兽红色的眼睛落在唐令身上，歪了歪头，发出一声回应的啾~
唐令微微一愣，飞行异兽给他的反应好像是很熟悉这个名字，是有别人也这样叫过它吗？他下意识扭头看了阿吉一眼，对于阿吉口中的阿登纳教授产生了好奇。会不会阿登纳教授跟飞行异兽背后的主人认识？
“怎么了？”阿吉看他。
唐令摇摇头，压下了心里的疑问。
约莫飞行异兽快要离开了，唐令把早晨带过来的罐头盒子挂到了它的脖子上。盒子里是一株生机勃勃的苹果树苗。这是用对方送他的苹果籽种出来的，唐令觉得当做礼物送给对方很有意义。
之前临出门，他还趁着阿吉回去换衣服，又给树苗里面浇了点水珠的稀释液，希望苹果树苗能在大鹰的主人那里茁壮成长。
“你在做什么？”阿吉奇怪地问。
“礼物。”唐令看他解释了一句。
阿吉脸上的表情更奇怪了。
“去吧。”
唐令最后摸了摸飞行异兽的脑袋。飞行异兽红色的眼珠盯着他看了看，确定小虫子最近长得不错，再喂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吃掉了，心满意足地振翅飞上了天空。
“我要是跟哥哥说风廉给你抓虫子吃，哥哥肯定要嫉妒死。”阿吉望着天空中飞行异兽远去的身影说道。
唐令正要说话，重获自由的小狼崽和闪电再一次扑打到一起。两人顾不上聊天，眼疾手快一人揪了一头回来，彼此对视笑了起来。
……
巨大的飞行异兽掠过避难所时，阿吉哥哥正站在窗前对着手中的通讯仪说着什么。
他是一个皮肤黝黑、面容硬朗的男人，也是青古拉公认的下一任首领。
“韩为态度很强硬……第三、第五避难所……蓝金矿……”
今天荒野上的信号并不算好，他和青古拉总部的联系断断续续。眼见上午的谈判没有任何进展，男人有些焦虑，在等待信号通畅的同时随意朝着外面看去，扫眼看到什么蓦地愣住了。
“神鹰！”
作为雪山女神的信徒，男人对这头飞行异兽并不陌生。传说中这头飞行异兽是女神的坐骑，日常侍奉在女神左右。男人不是狂信徒，但对雪山女神也算是虔诚。他正奇怪神鹰飞这里做什么，很快意识到不对，神鹰脖子下面是……
男人掏出望远镜看去，一株翠绿的小苗好似从神鹰身体内长了出来。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迎着风小苗抖了抖叶子，不是幻觉。男人惊愕地半天说不出话。他并不知道小苗下面还有个罐头盒子，只不过正好被飞行异兽的羽毛给挡住了。
“联系到阿爸了吗？”
有人打断了他。男人恍惚回神，对上自家妹妹点点头。“信号不好，再等等。”
来人是阿吉姐姐。和沈温柔一样，女人高高绑着马尾，但不同于沈温柔的知性柔美，阿吉姐姐给人的感觉充满了活力和野性。
“韩为的条件你怎么看？”阿吉哥哥问了句。
“太苛刻。”女人走到窗前评价道。不过她话题一转，“成王败寇，从知道韩为活下来我们就该猜到他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罢休。”
“阿爸的意思……”阿吉哥哥迟疑。
“阿爸老糊涂了。”女人不客气道，“五号避难所不算，三号避难所可是韩为实打实打下来的。阿爸以为送个女儿就能把避难所换回去？再说昨晚你也看到了，韩为身边已经有人了，我可不会跟一个男人抢男人。”
阿吉哥哥低声道：“今年青古拉很难，雪山上的尸鬼部落比往年活跃的多，只上个月就已经下山两次了。”
“如果你觉得我睡了韩为尸鬼就不会下山的话，我倒是可以去试试。”
阿吉哥哥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无奈道：“我只是想说阿爸也不容易，并不是像你说的一样老糊涂了。”
女人嗯了声：“雪山上再有一个月就该下雪了，而尸鬼到了冬天只会越来越活跃。我建议我们最好尽快跟沉默团达成和解，不然冬天在防备尸鬼时，我们还需要防备背后的沉默团。”
阿吉哥哥点点头，闭上嘴不再说话。
……
沉默团和青古拉谈判进展不顺利的消息，唐令晚上就知道了。
起源是青古拉的人在七楼酒吧里多喝了几杯，抱怨韩为提出的条件太过苛刻。旁边正好是沉默团的人，随口反击青古拉敢伏击沉默团，就得乖乖承受后果。双方一言不合在楼下打了起来。最初是两个人后来参与互殴的人越来越多。总算双方还保持了克制，没有弄出人命。只是一帮超能力者再怎么克制，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后果。
最直接的是不知道谁的能力引燃了电线，导致大厦本就老化的线路烧了一多半。伴着滋啦的声音，整个大厦瞬间陷入了黑暗中。
“出事了？”
当灯泡熄灭时，唐令正在看那本《常见蔬菜种植》。他把这本书当做了一本科普书，看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对比地球世界上的蔬菜作物。不过他注意到一个问题，这本书中介绍的蔬菜作物大部分都是他熟悉的，也就是说没有经过变异的存在。里面只有少部分的变异作物，但都会特别标注出来——遗传不稳定。
唐令理解的遗传不稳定就是说这些作物可能长得很好，也可能长得不好，或者干脆就是退化，比如从拳头大的果实变成鸡蛋大小的果实。
他盯着这行字正做笔记，灯泡突然闪了闪，屋子暗了下来。
嗷呜~
小狼崽叫着飞到唐令身边。听到它的声音，唐令微微松了口气。他摸索着桌子起身，朝外看了眼。今晚的月色并不是太好，只能隐约看到屋子里的轮廓。思及不久前听到的楼下动静，他凭着记忆走到床前，自床垫下面摸出那把黑火山系列冲击枪。
上次他要把枪还给韩为，被韩为拒绝了。现在唐令不免庆幸当初韩为没有收下这把枪。握着枪坐到床上，他感觉安心不少。也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事，总不会是青古拉和沉默团打起来吧？
他觉得青古拉不会这么冲动，但也说不准。程哥的提醒浮现在脑海，唐令回头看了眼隔壁的方向，阿吉就住在隔壁。如果青古拉和沉默团真的打起来……胡思乱想中，有脚步声停在门口。
唐令心中蓦地一跳，下意识握紧了枪。
戴在手腕的通讯仪响了下，韩为沉稳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我，我在门口。”
唐令微微松了口气，借着通讯仪亮起的光过去打开门。火红色的光芒闪耀，驱散了周围的黑暗。温暖的光芒中，他不由生出一种安心的感觉。好像有韩为在，便不需要害怕任何事一样。
“没人来捣乱吧？”韩为问。
唐令摇摇头，看着韩为弯了弯眼睛，露出了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