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见面
随着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落下, 暮色笼罩了整个荒野。两辆色彩斑斓的皮卡奋力刺破黑暗，朝着沉默团五号避难所疾驰而去。
“哥，我们刚刚是真的遇上雪山女神了吧？”
打头的皮卡上, 瘦弱的年轻人已经是第二十多遍问这个问题了。
罗振嘴里叼着根烟，冲他翻了个白眼：“你家女神是个漂亮的少年？”
“那、万一是女扮男装呢？你见过男人这么漂亮嘛？”年轻人有些不服气地争辩道。
罗振不理他。
“不是，那头飞行异兽怎么说？我肯定没看错，就是雪山上的那头飞行异兽。不是都说那头飞行异兽是女神坐骑吗？总不会女神坐骑随便给人骑？谁敢啊。”
罗振吸着烟没说话。
“也不对。”这次反倒是年轻人自己困惑起来, “女神怎么会和沉默团有关？信仰女神的不是雪山卫队的夏马尔吗？我知道了。”他猛地一拍怀里的收音机，“上次不是有传闻夏马尔失去了女神的欢心, 肯定是女神抛弃了夏马尔找了韩为做信徒。”
罗振听得感觉有些不对味，狐疑地看他：“你到底每天拿着收音机听什么？”
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就是有个频道喜欢连载一些安全区女学生喜欢上荒野穷小子, 然后抛弃基因者未婚夫私奔到荒野的故事。”
罗振：“……
他忍不住抬手拍了年轻人脑袋一把。“那不是忽悠你们这些傻小子吗！”
年轻人嘿嘿笑了起来。
两人正说着话, 迎面而来一阵引擎的轰鸣。一排三辆黑色的吉普车同他们交错而过，隐约有稚嫩的狼嚎在半空响起。罗振慢半拍反应过来，黑色？是沉默团。犹豫了下他决定赌一把，猛地一打方向盘朝着三辆吉普车追去。
“哥，你要做什么？”年轻人惊慌失措。在荒野上罗振的行为明显属于越界，遇到暴脾气的人才不会听你的理由，直接认定你不怀好意。刚刚那三辆车一看就装备精良, 同他们破烂的皮卡不同。
罗振没理他, 猛踩油门追向前面。
后面那辆皮卡愣了下，拐个弯骂骂咧咧追了上来。
“老大, 后面追上来两辆车。”
打头的吉普车上，谷熊抱着枪敲了敲车顶提醒了一句。他其实早就发现迎面而来的那两辆车了。不过在确定对方不是暴民车队后，他并未放在心上。谁知对方竟是追了上来, 难道他看走眼了？
“你和阿雅去看看怎么回事。”
车里韩为头也不抬吩咐道, 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笔记上。笔记是他从少年房间拿的, 本来准备用来让小狼崽嗅着味道追踪少年的踪迹，结果小狼崽对笔记并不感冒，倒是韩为看着笔记一直没有放下。
这本笔记并不是他以为的蔬菜生长记录，而像是一则荒诞的传奇故事。笔记里记载了一个叫唐文昌的晋地人，因为身怀异宝而遭人觊觎，全家一夜之间被屠戮干净，只有唐文昌逃了出去，阴差阳错到了另一个世界。
故事不算什么特别，特别的是里面的字体。正如故事中描述的一样，和韩为从小认知的字体似是而非。乍一看像是错别字，可其中又有一些和他认识的字相同。联系上下文很容易便能理解里面的意思。
要只是这样韩为也不会在意。灭世战争爆发后，原先大一统的清国四分五裂，现在明面上是集团和苍龙云海两个强权对峙，但北有荒野，南有十万大山，里面繁衍传承的流民不少，字体一代代简化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让韩为觉得不对劲的是里面的批注。他认识少年的笔迹，可以确定里面的批注不是少年写的。而有意思的是里面的批注居然是从另一个世界的角度考证这个故事的真假。
写批注的人完全没在意最初的晋地和北疆等地，重点全部放在了穿越后的世界。就像是那个人笃定穿越后的世界一定存在一样，不对，就像是他本来就生活在穿越后的世界，试图证明他所在的世界就是山洞后面的世界。
韩为不知道少年把这本笔记带在身边是什么意思。唐文昌？唐令？是有什么关系吗？他倒是记得X区的古称谓就是晋地，包括北疆正是现在的荒野。
呜呜呜~
小狼崽叫着从窗户飞进来，嗅嗅鼻子一头扎到后座叠放的唐令外套上，恹恹地趴在那里。
韩为收起笔记，抬手在小狼崽脑袋上揉了揉。
“放心，我们会把小唐带回来的。”他声音低沉，语气笃定。
小狼崽朝着韩为的方向靠了靠，同他挤在一起，嘴里呜呜呜叫了两声。
韩为摸着小狼崽的脑袋沉默，谁也没有再说话，直到谷熊表情古怪地回来。
“老大，有小唐的消息。”
葛辉一脚刹车停了下来。
暮色下，两辆色彩斑斓的皮卡和三辆黑色的吉普车停在一起。皮卡上的流民们忐忑又好奇地张望着不远处几个黑色的身影，忍不住窃窃私语，偶尔有女神的称呼传出车厢。
对于之前见到那头巨大的飞行异兽一事，一众流民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宛如做梦。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亲眼见到了“雪山女神”。当然对于雪山女神为什么会是个漂亮少年，这种细节就不要追究了。反正此刻在车厢，有一个算一个都坚持自己见到的就是雪山女神。
听着车厢里关于女神、韩为、夏马尔各种讨论，守在车厢外的阿雅挑挑眉。出乎意料的，少年的处境比他们想的好很多。她微微放了心，朝着韩为的方向走去。
离得近了，那个叫罗振的男人正说到唐令从飞行异兽身上露出头，结果被流民们当做雪山女神的事。
“等一下。”一直安静听着的韩为打断了他，确认道：“在异兽背上？”
罗振紧张地瞥了眼韩为，暮色深沉他有些看不清韩为的表情，飞快地点点头。
韩为嗯了声：“请继续。
罗振接着说起少年问他们是不是荒野猎人，想要雇佣他们前往避难所通知韩为不要担心自己。说到这里，他没忍住偷偷看了韩为一眼，隐约觉得听到这些韩为凌厉的眉眼似乎变得柔和不少。
似乎是捕捉到了他的视线，韩为朝他看了过来。罗振立刻警醒，口齿清楚把少年交代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头飞行异兽受伤了？”韩为敏锐地问。
罗振愣了下，实话实说：“四阶异兽的威压我们根本不敢仔细看。”
韩为若有所思。
罗振说完闭上嘴，韩为看他：“没有了？”
罗振犹豫了下：“还有最后一句。他、他说他身上没有钱，让我们找您要雇佣费用。”
“我知道了。”韩为心情不错，示意旁边的人带罗振下去。
等罗振离开，他的视线投向雪山的方向，沉默了半晌说：“雪山一定出事了，那头飞行异兽受了伤。”
“穆明辉干的？”听了个尾巴的阿雅猜测。
穆明辉正是阿吉的叔叔。
韩为摇摇头：“那头飞行异兽在雪山上生活很久了，一直和青古拉相安无事，穆明辉没有理由对它出手。”
而且韩为很在意飞行异兽背后的主人，就算穆明辉对上飞行异兽最多也是平手，不至于越过飞行异兽打伤他背后的主人。但少年很肯定大鹰背后的主人受了伤，所以要么是两个四阶出手，要么是现代武器。毕竟无论是异兽还是四阶基因者，再厉害也是□□凡胎，总有力有未逮的时候。
他沉吟半晌，看向葛辉：“通过集团打听下，孔雀公司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葛辉点点头，阿雅眉头皱起。
孔雀公司招惹那头飞行异兽做什么？
“好了。”韩为朝着吉普车走去，“加快速度，那头飞行异兽受了伤飞不快，赶在它上雪山之前拦下来。”
诸人点头应是。
韩为默然上了车，英俊的眉眼露出一抹担忧。现在他不仅要担心少年的身体能不能适应雪山的环境，还要担心如果真是孔雀公司跟飞行异兽主人的冲突，少年卷进去能不能全身而退。
……
阿嚏~
唐令裹紧身上的毯子，大大打了个喷嚏。毯子是在一个废弃的定居点找到的，不是很干净但足够厚，替他在夜晚挡住了戈壁凛冽的风。此刻他整个缩在大鹰脖子后面的绒毛里，这处的羽毛不似别的地方锋利如武器般，反而软乎乎的，又贴近皮肤，像是一个自动发热的羽毛毯。
靠着临时找到的毯子和不断从大鹰体内汲取的热量，唐令昨晚并没怎么遭罪，除了缩在大鹰背上不敢睡觉之外，他觉得其他还好。大概不会再有人能像他这样，躺在大鹰的背上看了一晚上星星。偶尔他甚至产生一种自己徜游在星海的错觉，似乎只要伸手便能摘下天上的星辰。
啾啾~
他听到大鹰振翅发出欢喜的声音，猜到什么裹着毯子探头看去，远远看到了前面雪山的轮廓。
暗色的天穹下，连绵不绝的雪山高低起伏沉默伫立，一望无际的冰川横跨数个山脉，有汹涌的大河在脚下奔流，白色的风暴环绕在雪山顶峰。
随着他们靠近，黑暗褪去，金色的朝阳缓缓在雪山后面升起，为远处的雪峰涂抹了一层庄严的鎏金色调。不同于荒野大地的平静辽阔，雪山给唐令的感觉威严肃穆，是完全不同于荒野的另一处天地。
他震撼地看着这一切，连吹到脸上的冷风都有些忘记了。直到大鹰迎风而上，一头扎入白色的风暴中。
冷！
这是唐令的第一个念头，也是唯一的念头。昨晚他觉得戈壁的风就够冷了，但和现在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带着冰渣的风扑在脸上，他不得不把自己整个缩在毯子里，尽可能挡住吹来的风雪。
啾啾~
大鹰在风雪中大声呼唤着什么，唐令根本没机会探头出去看。裹着毯子的他已经冻得完全停滞了思绪，脑海此刻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幸而大鹰的身体源源不断地向他传递着热量，他才有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隐约的他感觉大鹰好像落在了地上，有炙热的气息从地底蒸腾而来。周围的温度急速上升。从极寒到极热，唐令好奇地撩开毯子看去，蓦地吃惊地瞪大了眼。
——一艘巨大无比的魔动飞艇倒插入冰雪中，好似突兀耸起的山峰。
他和大鹰此刻站的地方好像是魔动飞艇的一个舱室。只不过舱室的天花板被撕裂了一条巨缝，正好可以容纳下大鹰的身体。
“……”
唐令眨眨眼，茫然地从大鹰背上滑落，仰头打量着面前巨大的飞艇。这艘飞艇的体积看着比程星洲拥有的那艘还要大，主体是一艘巨大的飞船，两侧有着厚重的羽翼。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好像就在左侧的羽翼上。一排黑色的炮筒从飞艇一侧的舷窗探出，狰狞而恐怖。不过和武器形成反差的是飞艇的外层涂满了五颜六色的涂鸦，其中最常见的似乎是一只鸟的图腾。
鸟？
唐令蓦地想到孔雀公司。他记得阿吉好像说过上次极境雪山发生了雪崩，埋葬了一艘孔雀公司的飞艇。但唐令盯着头顶巨大的裂缝，和裸露在外面的飞艇上一道又一道撕裂的缝隙，不觉得这像是雪崩能造成的。
倒像是大鹰干的。
他扭头看了眼身边的大鹰，大鹰红色的眼睛盯着黑洞洞的飞艇深处，发出轻轻的呼唤声，好像在呼唤里面的谁。
唐令想到大鹰的主人，目光顺着大鹰的方向看去，有些紧张起来，感觉像是陌生的网友见面。不过想到大鹰主人送自己的木雕和苹果，紧张的感觉又变成了期待。
啾啾~啾啾~
大鹰不断地叫着，里面半天没有回应。大鹰有些着急起来，对于它的体型而言，站在这里已经是极限了，没法钻到里面去。大鹰低下头，尖尖的鸟喙碰了碰唐令，发出催促的声音。
唐令猜到大鹰的意图，想了想朝着里面走去。
“有人吗？”他大声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这里面完全感觉不到冷，脚下甚至有些热的发烫。唐令一冷一热间猛地又打了个喷嚏，站在舱门的分界处停下脚步。身后因为头顶那道巨大的裂缝，天光洒落，看的清清楚楚。但再往前的话，光线逐渐暗淡下来，隐约只能看到脚下的路。
莫名的他又想到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魔鬼山洞，他当时走在山洞里，总担心哪里突然钻出一个虫子来。现在他倒是不担心虫子，而是担心遇到孔雀公司的人。
“有人吗？”他停在那里大声道。
身后，大鹰不断发出急促的啾啾声。
唐令回头看向大鹰，大鹰红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像人一样哀伤的眼神。想到什么唐令抿了抿唇，继续朝着黑暗中走去。
“有人吗？”
“咳咳咳~”
没走多久，他听到黑暗中有咳嗽声传出，警惕地顿住脚步。听声音对方似乎十分虚弱，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远远还能看到大鹰的轮廓。想了想他试探道：“苹果。”
黑暗中的咳嗽声逐渐消失，片刻后他听到一个宽厚的声音：“苹果苗。”
这是只有唐令和大鹰主人才知道的暗号，唐令整个放松下来。旋即他反应过来大鹰主人似乎状态不对，急忙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你受伤了吗？”
“别过来。”还是那个声音，“会吓到你的。”
“什么？”唐令不解。
黑暗中他听到对面说道：“我不是人类。”
唐令：“！！！！！！！”
他第一反应是回头看大鹰，脑海不由自主冒出异兽成精的样子。但很快他想到一个可能：“……尸鬼？”
黑暗中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盏小小的煤油灯被点亮，照出了靠在墙壁上穿着兽皮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