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回来
少年说到回不去时, 语气有些怅然，有些淡淡的遗憾。
“我在这里，我陪着你。”
韩为抬手摸着少年的脸，低头吻住了少年。
“……嗯。”
唐令睫毛扇动缓缓闭上眼。两人唇齿交缠, 空荡荡的甲板上静谧无声, 只有荒野的风吹过, 温柔地轻拂过两人。恍惚间唐令好似听到小苗喜悦的声音，来到这个世界后的一幕幕在眼前闪现。
从魔鬼山到遇到老人，从石头屋种蘑菇到地里的小红萝卜熟了, 从星星湖出现到大地灵的复苏, 从大鹰到小狼崽, 从韩为到亚,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小苗扎根在了这个世界, 他又何尝不是一点点扎根在了这里，像另一株“小苗”，小心翼翼伸出自己的根须, 串联起身边的人和物。
“……韩为。”
他小声叫着韩为的名字，把头埋在韩为的肩头。其实早在魔鬼山那里, 在他转了一圈又一圈都找不到回去的路时，他就想过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包括上次他跟韩为坦白身世来历, 也曾说过相似的话。但扪心自问，他有没有心里存着幻想，期冀万一哪天找到了回去的办法呢？
大概还是有的。
然而现在，他从未这样清晰地感应着这个世界，通过小苗、通过山海章, 也通过他自己。虽然回去的侥幸被打碎了, 但换个角度想, 山海章也替他做出了选择。
“我在。”
韩为亲吻着少年低声道，用力把少年揉在了怀里。
呜呜呜~
小狼崽红色的眼睛里映照出拥吻在一起的两人，它扇动着翅膀离开韩为，蹲在栏杆上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们。
直到一声口哨声在楼梯处响起。
“抱歉、打扰了。”
小狼崽挥动着翅膀转身，认出了来人是经常给它吃东西的阿雅。此刻阿雅站在楼梯口，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丝毫没有歉意的神色，反而饶有兴趣地挑挑眉，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韩为：“……”
唐令窘然离开韩为，没好意思去看阿雅的表情。
“有事？”韩为若无其事帮少年理了理衣领，冲着阿雅问。
阿雅笑眯眯看着少年灿若云霞的脸：“喊你们去吃饭。”她说着示意手里的罐头，“鱼肉、鸡肉和豆子，小唐你吃哪一种？”
“货仓不是有别的吗？”韩为打断问。
“会做饭的都在忙，剩下都是不会做饭的，只能吃罐头。”阿雅理直气壮。对上韩为一言难尽的表情，她耸耸肩把怀里夹着的罐头放下，脸上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好了你们现在可以继续了，我会提醒大家不要上甲板上来。”
“……”
唐令看着阿雅消失在过道中的身影，尴尬之余之余倒是顾不得再去纠结能不能回家的事。他抬头看着韩为，红着脸笑了起来：“我去做饭吧，只吃罐头大家肯定腻。”
虽然他做的也只是把所有东西煮在锅里。
“嗯。”
韩为表情温柔，抬手在少年唇角擦了下，“我和你一起。”
……
萝卜、土豆、蘑菇饼、纹理粗糙的牛肉、还有一种唐令不认识的蔬菜……除了萝卜是雪山上的收获，其他都是韩为在货仓找出来的。
伴着咕嘟咕嘟水开的声音，唐令把切好的牛肉煮到了锅里，旁边铁质的案板上堆着小块的萝卜和土豆。这里是货仓底层，飞艇上设置的厨房，一应事物俱是齐全。
“好了。”
他盖好锅盖等着牛肉煮熟，回头看到韩为在柜子最上面的抽屉里找到一本小册子。
“那是什么？”
“菜谱。”韩为大概翻了两下说道。
唐令好奇接过来，翻开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字母。之前和亚吃罐头时他就注意到了，孔雀公司的语言酷似地球世界的英语。他试着对菜谱翻译了一下，大概意思居然也对的七七八八。
“你们上学也要学习孔雀公司的语言吗？”唐令看韩为翻译流利问道。
“是金雀花帝国的语言。”韩为纠正了一句，“大学里有相应的选修课，感兴趣的话可以选修这门语言。”
“哦。”
唐令回忆起他从小学英语的经历，吐糟道：“那你们幸福多了，我们从小就要学的。”他晃了晃手中的菜谱，“就是我说的英语。”
“很重要？”
唐令点点头：“高考必考的，你觉得呢？”
少年说起来一副不情愿的语气，韩为轻轻笑了起来。“语言也是霸权的一种。”他举例道，“灭世战争前，金雀花帝国作为世界上影响力最大的国家，其他国家的人都以学习金雀花帝国的语言为时髦。但战后随着金雀花帝国的覆灭，集团和苍龙云海崛起，还有纪天明的影响，现在各大强权又争着学习汉语了。”
唐令点点头，他其实明白韩为的意思。不过他有些好奇：“这跟纪天明有什么关系？”
“因为纪天明是天鹅堡的主人。”韩为耐心解释着，“以他为首的天鹅堡一百年来都是基因研究的大本营，掌握了目前已经公布的全部基因药剂中大概60%的专利。而纪天明平时的习惯，无论是日常教学还是成果发布，都喜欢用汉语。以至于有关基因研究不懂汉语简直寸步难行。”
“原来他的影响这么大？”
“纪天明在一些人眼中被视为神。人类种族的传承一定程度要感激基因药剂的发明。基因者同样如此，都是基因药剂的受益者。”韩为语气客观。
只是……他脑海闪过上次回天攸城时反对纪天明的□□，眉头微不可察皱了下。随着各大强权的崛起和对基因药剂研究的介入，很多人开始不满于纪天明对于基因药剂一定范围的垄断，天鹅堡同各大强权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但以往的不满和龃龉更多是在高层之间发生，不像□□直接打出了反对纪天明的口号，好像是有人在背后特意针对他一样。
“神吗？”唐令想到什么，“穆首领好像挺讨厌纪天明的。”
“穆明辉？”韩为并不觉得奇怪，“安全区里讨厌纪天明的人也不少。”
“为什么？纪天明不是对人类有很大的贡献吗？”
“基因药剂……”韩为顿了下，“毁誉参半，并不是每个人都接受基因药剂。”
他说完走到少年身边，帮着把切好的土豆和萝卜倒入锅里。热气蒸腾，他想到什么：“你要是对纪天明感兴趣，沈温云手里有不少纪天明的资料，回去我让他找给你看。”
“不用了。”唐令摇摇头，“只是正好说起他，其实也不是特别感兴趣。而且你忘了我刚从阿吉那里借了好多书，还有霜姐从安全区买回来的书，等这些全部看完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说到顾霜买的书，唐令飞快瞪了韩为一眼。那可是整整一箱子书，看的他头大。
“不想看就算了。”韩为看他。
“不行。”唐令坚持，“以后荒野复苏我们还要开垦好多土地种树、种菜什么的。总不能全靠水珠，自己什么都不懂吧。”
“嗯。”
两人说话的功夫，锅里的萝卜炖牛肉已经好了。唐令尝了尝味道觉得也不是特别难吃，不过要是有西红柿就好了。他想到菜地里种的西红柿，前几天他被大鹰抓走时，西红柿都开花了，现在差不多该结果了吧。他偷偷看了韩为一眼，反正韩为已经知道了水珠的存在，等他回去就给菜地里浇点水珠，争取早一天吃到西红柿。
大概是快要回到避难所了，唐令有些惦记起避难所的人和他种的菜地。他小心地把锅里的牛肉盛出来，又重新加了点水把蘑菇饼掰碎扔了进去，还有阿雅拿来的豆子罐头，准备煮个汤喝。
韩为在频道里通知大伙下来吃饭。
“现在信号好了吗？”
“嗯。”韩为点开通讯仪，信号链接显示还算通畅。
“可惜雪山上没有信号，不然可以给亚准备一个通讯仪，以后就方便联系了。”
唐令想到亚，总觉得亚一个人在雪山上太过孤单，要是能找点什么事打发时间就好了。种萝卜的话算是一个办法，但一个人种萝卜也还是孤单啊。虽然有大鹰在，但大鹰也不能陪着亚种萝卜，也不会说话……
他脑海胡思乱想，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小唐煮什么了？味道这么香？”
是阿雅的声音。和沉默团一帮出身安全区、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不同，出身荒野的阿雅对魔动飞艇的了解也就比唐令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魔动飞艇没有起飞前，她还能帮着找找材料。一旦起飞，除了甲板晒太阳好像也没其他的事可以做。
走到门口阿雅正要推门，想到什么特意停下敲了敲门。
唐令朝着门口看去，反应过来脸蓦地红了。
“进来。”韩为出声。
舱室门推开，阿雅和四名沉默团员走了进来。大伙显然都猜到了阿雅敲门的意思，一个个板着脸面无表情，但乱飞的眼神透着八卦，特别是看到唐令红着脸时，更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彼此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唐令：“……”
一顿饭吃完，大伙自个把碗筷收拾干净。唐令刷完锅，阿雅问他要不要一起打牌。他摇摇头拒绝了，看韩为和葛辉似乎有事，自己抱着书去了甲板，找了个背阴处看起了书。
《北疆胜览》，阿吉借给他众多书的其中一本，记载了荒野的各种风情，是一本古人写的游记。
唐令看的入神，不知不觉一下午的时间过去。等到夕阳西坠，一直安静陪着他的小狼崽突然叫了起来。
“怎么了？”唐令抬头问。
小狼崽振翅飞到天上，发出欢快地叫声。
唐令扶着栏杆起身朝外看去，蓦地愣住了。地平线的方向，一座绿色的湖泊温柔地镶嵌在褐色的大地上。有阳光穿透辐射云层，好似把光一点点揉到湖水里，粼粼金光闪烁，伴着和煦的风拂过，湖水荡起阵阵涟漪。
有温柔的吟唱在耳边响起，是星星湖的灵。
唐令知道星星湖很美，却从未像这样从天上看过星星湖。上次大鹰抓他走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大鹰抓他的目的和如何联系韩为，根本没心思想别的。但此刻唐令只觉得庆幸，他没有错过星星湖。
又一阵风吹过，湖畔的小树随风摇曳，绿色的枝条同碧绿的湖水交相辉映，无数闪烁的光点自湖泊、大地亮起，如梦似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们回家了。”
韩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唐令身后。
唐令心中激荡，又是高兴，又是震撼，好半晌轻轻嗯了声。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