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教育
中午时分, 正是荒野一天最热的时候。往常冯守喜欢把自己整个泡在水池里，又消暑又舒服。水池里的水同星星湖相连，清亮而澄澈, 温柔地拂过他，让他有种在母亲怀抱的感觉。
有时候冯守不免想，其实现在的生活也不错, 有吃有喝有人陪着自己聊天, 并不比青古拉差多少。当然如果陪着自己聊天的人是顾霜，而不是韩为就更好了。
隔着栖身的小水池，冯守和韩为大眼瞪小眼，这还是韩为从雪山回来他第一次见韩为, 总感觉韩为看他的目光透着古怪。
“怎么？”冯守等了半天不见韩为开口，忍不住问。
“你的状态要比我想的更好。”韩为沉声道。
冯守咧嘴：“老顾没跟你说嘛？我现在已经可以脱离水池在岸边小范围活动了。”他说着从水池起身, 真的站在了岸边的土地上。世界的悲鸣回荡在耳边, 一种不同于星星湖的情绪从大地泛起，宁静又平和, 抚慰了他脑海的痛苦。“我能感觉到脚下这片大地的意识在不断增强，你也感觉到了吧？”
源于最初的误会，冯守一直以为韩为可以和他一样同这个世界产生共鸣。他说着语气中透出一丝喜悦：“只要这片大地的意识不断延展, 在祂的庇护范围内我就可以活的像个人，而不是天天泡在水池子里。”
他在韩为面前转了一圈, 证实自己完全可以控制住嗜血的本能。
“不错。”韩为认可道。
冯守咧嘴笑笑, 想到什么：“对了，雪山上是出什么事了吗？前几天晚上雪山那边有一股庞大的意识覆盖到了这里，甚至压过了世界的悲鸣。”
“什么意识？”韩为跳过前一个问题问。
冯守撇撇嘴, 猜到韩为并不信任自己, 依着他以前的脾气, 他早就冲着韩为翻白眼了，但谁让他现在寄人篱下呢。他努力回忆着：“一股干净的、纯粹的，充斥着喜悦的意识。有些像是星星湖给我的感觉，但要比星星湖庞大的多。”
韩为刹时想到了少年说的小苗。相比雪山灵的暴躁，小苗更符合冯守的描述。少年说他也不知道小苗是什么，但小苗扎根雪山的那天晚上，根系延展，好似整个荒野都在小苗的脚下。
无论是星星湖、大地还是雪山，祂们是不同独立的个体，又好似小苗的一部分。
“我知道了，多谢你的提醒。”
“不用谢。”冯守挠挠头，“小唐也没事吧？”
“没事。”
他提到少年，韩为整个态度温柔不少。两人又说了几句，韩为准备要走，临了看向冯守：“忘了跟你说了，你并不是异变过程中唯一保留神智的人。”
“还有谁？”冯守豁然问道。
“他叫亚。”
……
“亚，见信安好。
大鹰已经把你写的信送到了我的手里，它的出现把大伙都吓了一跳。我们从雪山离开，回来的一路上都很顺利，中途飞艇在青古拉总部短暂停留了一段时间，我还见了阿吉一面。
这是我头一次去青古拉总部，阿吉说青古拉总部所在的小镇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说不定你以前也去过……你还记得我送你的苹果苗吗？阿吉手里也有一株，他把苹果苗移植到了院子里，长得十分茁壮。你也要记得给苹果苗换个地方，等过几年雪山就可以吃到苹果了……”
写完最后一个字，唐令放下笔，托着下巴看向了窗外。夕阳西坠，紫色的辐射云层铺满了天空。荒野今天的天气不错，不知道雪山如何？亚现在做什么？
他在雪山上的时候怀念避难所的生活，等回了避难所又觉得雪山上其实也不错。人永远都是这样得陇望蜀，想到这里唐令微微笑了起来。他从窗外收回了视线，又把写给亚的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事实上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写信。在地球世界大家习惯了短信和电话，已经很少有人写信了。其实这个世界也是这样。起码他知道的沉默团内部建了好几个频道，日常联系都在频道内，方便又快捷。
确定想说的话都说了，他把信叠好，准备明天让大鹰带给亚。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六点，他顺手点开通讯仪，里面有一个新建的频道，成员只有两人，他和韩为。
其实最初唐令是打算建一个“家人”频道，把老人和韩为拉一起。但五号避难所和沉默团总部基地离得稍微有些远，信号并不是一直都能保持通畅。而且老人现在还不知道他和韩为的关系，只能等老人搬到五号避难所再说。
想了想，他戳着韩为的头像问：“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通讯仪很快震动起来。他点开，韩为的声音传出：“大概还有半个小时，饿了？”
唐令摇摇头，又想到现在不是通话中，韩为看不到，继续发送着信息。“不是饿，我下午去石头屋了，还有一些蘑菇可以吃，晚上你喝蘑菇汤吗？”
“好。”
挂断通讯仪，唐令心里生出一种家的感觉。以前在地球世界，他回家晚了，或者父母回家晚了，都会这样说一声。当时他不觉得什么，但等他孤零零来到这里，才恍然意识到有人惦记着你，有人等你回家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所幸他运气不错，先遇到了老人，又遇到了韩为，要不然他一个人没有家人，想想也太可怜了。
乱七八糟的念头闪过，他看了眼时间，现在煮蘑菇汤好像有些早。想了想他默念着山海章，出现在了山海章之内。
周围景色瞬间变幻，由荒野变成了雪山。一座座巍峨的雪山耸立，浅灰色的冰川在夕阳下灼灼生辉。巨大的落日沉没于雪山顶部，小苗立在那里，落日余晖好似成了它的背影。
“你好啊。”
唐令一步踏出，站到小苗面前。
小苗高兴地抖了抖叶子，漫天的雪花落下，唐令轻轻笑了起来。
“我回荒野避难所了。”他是特意来跟小苗说一声的。离开雪山之前，他已经告诉小苗要回避难所了，但他觉得回来也应该跟小苗说一声。从昨晚回来事情一件接一件，刚刚才有时间进入山海章。
有风吹过，小苗的叶子发出哗哗的声音。
唐令伸手戳了戳柔软的枝条，回头望去，雪山脚下的荒野一望无际，褐色的荒野看不到任何色彩，直到远处有金色的光点亮起，好似星辰坠落。他知道那里正是避难所的方向。
收回视线，唐令曲腿坐到了小苗面前。尽管知道小苗扎根雪山是它自己的选择，并且他只要进入山海章就能看到小苗，但唐令还是有种他和小苗分隔两地的感觉。
“你一个在雪山上会不会觉得孤单？”他轻轻靠着身后的小苗问。
一根细细的枝条垂在他的肩膀，小苗愉快的情绪传递了过来。唐令卷着枝条说道：“小苗你要是孤单了，可以看看亚看看大鹰。”
下一刻金色的光点从地下泛起，在半空凝聚成一头巨大的飞行异兽。飞行异兽身上的毛掉了不少，正围绕着小苗不断发出欣喜的叫声。
咦？
唐令起身朝着飞行异兽看去，对方似乎看不到他。他恍然，假如山海章内是真实世界的投影，那是不是说明外面的世界里大鹰正像这样围绕着小苗飞。
他伸手轻轻够着戳了下大鹰，手指穿过金色的光点，大鹰身体立刻缺失了一块。唐令若有所思，原来还可以这样，他以前都不知道。不过转念也可能是小苗开发出来的新能力。
“是不是？”他轻轻戳着小苗问。
小苗抖了抖叶子，唐令想到什么：“能看到亚吗？”
恍惚间他离开了雪山最高峰，出现在一座小矮峰上。金色的光点从地下泛起，亚出现在了唐令面前，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半人高的小尸鬼。
“亚？”
极境群山中，曾经坠毁魔动飞艇的那座山峰上，亚正佝偻着腰蹲在地上，在薄薄一层积雪上写字。
“人！”
他指着写好的字对着旁边的小尸鬼道。
小尸鬼歪着头，黑色的眼睛里是全然的懵懂。他似乎对认字没什么兴趣，伸出细长变形的手把亚写好的字弄得乱糟糟。亚耐心地又写了一遍。
“人。”
小尸鬼以为亚在跟他玩游戏，咧嘴笑了起来，再次伸手把字弄乱。
亚又写了一遍，小尸鬼又弄乱。几次之后，小尸鬼便对这个游戏失去了兴趣，转身盯着远处他和亚种下的萝卜。比起刚刚的游戏，他更喜欢和亚一起种萝卜。想到这里他朝着萝卜地跑去，没跑两步便被亚揪住给揪了回来。亚重新把小尸鬼摁在地上，又写了一遍人。
“人。”亚指着地上的字念道。
小尸鬼挣脱不开，恹恹地蹲在地上，跟着亚念道：“人。”
亚手一松，从身上挂着的布袋里掏出一颗糖塞给小尸鬼。小尸鬼眼睛立刻亮了。他看看亚，又看看地上的字，主动伸出细长的手指指着道：“人。”
亚又掏出了一颗糖塞给他。
“人人人。”小尸鬼一连说了好几遍，亚数着次数塞给他几颗糖。小尸鬼抱着糖兴奋地在地上翻起了跟头。下一刻金色的光点在地上泛起，亚敏锐地看了过来。雪山灵的低吟回荡于群山之中，亚感觉到有谁在轻轻触碰着他。
“神灵？”亚惊疑着。
山海章内，唐令轻轻吐了口气，亚看不到他，他其实也看不到真实的亚。但刚刚那一刹，他真有种触碰到亚的错觉。虚幻和真实的界限在哪里呢？唐令回头看着小苗，是因为小苗扎根到了真实的世界吗？
怀揣着这个疑问，唐令离开了山海章。他又看了眼时间，韩为快要回来了。顾不上再想小苗的新能力，他先把蘑菇洗干净，又在小锅里面加满水，放在铁皮炉上煮了起来。
等水烧开之际，唐令在锅里放入蘑菇，又切了一个土豆和一个萝卜，加了点程哥早晨送来的虫肉和几块蘑菇饼。想到什么，他再次点开通讯仪进入后勤部页面，找到了奖励点兑换。
琳琅满目的物品出现在了投影屏幕上。唐令盘腿坐在地上，一边等蘑菇汤煮好，一边仔细看了起来。既然他说过要养韩为，就不能天天给韩为喝蘑菇汤，虽然他觉得蘑菇汤挺好喝的，但时不时也要换个口味。
不过他在兑换页面翻了半天，食物里大部分都是罐头，各种各样的罐头。叹了口气，唐令挑了几种豆子罐头选择了兑换，准备明天去拿。
“再买点什么呢？”
属于唐令账号上的奖励点还有不少。挑了半天他给小虎买了几只笔和一沓练习本，正好小虎上夜校用得上，其他几个小孩也能跟着小虎一起学。他听韩为说，这些学习用品夜校都是给提供的，不过考虑到成本，夜校也不可能无限制供应。每个学生每个月都有一定的限额。
从夜校他又想到孤儿所，也不知道孤儿所什么时候建起来？
不知不觉屋子里的光线变得暗淡。唐令起身去开灯，顺路朝着窗外看了眼。平时这个时候大多数流民已经回到家中，整个避难所不说静谧无声，但大部分区域都安安静静，像是没有人一样。
可现在不同。大半个避难所热闹喧嚣，来来往往的年轻人聚集在大厦周围的几处夜校地点，低声交谈着上课可以领取到的蘑菇饼。
而沿着大厦一路通往避难所外面的街道上，每隔一段距离便亮着一盏明亮的路灯。更多避难所的流民从石头屋或者窝棚出来，借着路灯的光有的在洗衣服，有的在整理东西，
从唐令现在的角度看去，两排路灯像两条光带蜿蜒到了远处的荒野，一起延展到荒野的还有热闹的人气。
他视线落在远处的路灯上，记得他被大鹰抓走前避难所还没有安装路灯。不对，他注意到路灯之间好像没有电线，是用的蓝金吗？
如果不拉电线的话，只安装路灯确实更快一些。
唐令看着窗外出神。一股白香菌特有的香味弥漫到整个房间，有咕嘟咕嘟的声音响起，他回头看向小锅：“已经煮好了吗？”
雾气蒸腾，白色的蘑菇在褐色的汤里上下翻滚，小块的土豆和萝卜沉在锅底，浸满了蘑菇的香味。唐令小心地把火调小，看了眼时间，正犹豫要不要再问问韩为什么情况，门外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他下意识回头，韩为已经推门进来。
“回来了？”
“我回来了。”
两人同时说话，视线撞在一起，唐令看着韩为轻轻笑了起来。
“过来。”
韩为脱掉外套，朝着少年伸出手。唐令走到他身边，韩为伸手一拉整个将少年抱在了怀里。
“你不饿吗？蘑菇汤已经煮好了。”唐令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声道。
“先让我抱抱你。”顿了下，他又道：“谢谢你。”
“什么？”唐令没听明白。
“回家的感觉。”韩为眼中露出一抹笑意，微微用力抱紧了少年。
唐令想起沉默团关于韩为身世的传言，母亲早逝，同父异母的弟弟，严厉的外公，轻轻嗯了声。
“那我也要谢谢你。”
韩为挑眉，轻轻笑了起来。
五分钟后，他洗过手坐到了餐桌前，看着少年给他盛了满满一碗蘑菇汤。
“土豆呢？”他找了一圈问。
“土豆自己去觅食了。”
唐令现在已经不担心土豆自个出去了。之前在雪山上，土豆跟着大鹰学了不少的捕猎技巧。唐令意识到异兽就是异兽，它需要自己出去搏杀、捕猎、寻找同伴，就像大鹰那样。亚从不限制大鹰的行为，从小就是。
他说完坐到韩为身边，等着蘑菇汤晾凉，随口说起今天发生的事。
其实两人上午已经见过一次了，韩为甚至打算中午陪着唐令一起吃饭。但因为唐令跟程哥约好的缘故，最后是韩为自个回了避难所。严格说起来两人才一个下午没见，唐令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多话跟韩为说。
他一直跟韩为从跟程哥吃饭说到晚上夜校开课。韩为耐心地听着。
“对了，我什么时候上课？”
“下周，等后勤部重新排课。”
“嗯。”唐令点点头，视线扫过窗外，又想到什么：“我看到路两边装好路灯了，没有电线，是用的蓝金吗？”
“不是蓝金，是太阳能。”韩为看他。
“太阳能？”唐令有些意外。
“嗯，是一种利用太阳能量的设计，出自苍龙云海。据说是龙腾实验室研究武器顺手捣鼓出来的，专门推向市场的民用产品。在不少地方都十分受欢迎。”韩为耐心解释。
唐令轻轻哦了声，韩为以前好像说过什么实验室。“你说的龙腾是那个研究三阶基因药剂【飞翼】的实验室吗？”
“不是。”韩为摇头，“龙腾实验室的研究不涉及基因方面，据说是实验室的主人唐春来对基因研究并不感冒，更喜欢武器研究。公认的，唐春来是这方面研究的天才，现在各大强权列装的武器有不少是参考了他的设计。”
“……你好像并不讨厌唐春来？”唐令有些意外，他记得苍龙云海跟集团好像是对头。
韩为抬手在少年头上揉了把：“我尊重一切有实力的人。即使是敌人也不例外。”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