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补)
吴欢的脚踝崴到了,他在校医室休息,宋轻朗把他送过来后就走了。
帘子拉上去,吴欢蜷缩着躺在床上,校医室很安静,但他没办法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入睡。过了很久,校医室忽然有了动静,吴欢拧眉,拉起被子,却听到了小声的交谈。
“你们知道实验班的吴欢吗?”
“知道。之前他一直戴着口罩兜帽,孤僻、神经兮兮,大家都说他长得丑,又有什么心理疾病,不过我听那天晚上参加林长宿生日会人回来说,吴欢长得特别漂亮,比女人还漂亮!”
“真的假的?你们谁见过吴欢?”
“我没见过。”
“我保存了一个视频,只有两三秒,其他都被删了,要不是我手速快……”
他们安静下来,似乎在看视频,然后是清晰的呼吸声,呼吸变得粗重,良久一句低声的‘艹’传来,接着是其他人补充的评价:“男的长成这样,是我……我也忍不住。”
“嘿嘿嘿……我他妈直接看硬。艹!你不知道他抬头看过来的样子,可怜兮兮的,像在勾引人,妈的,骚得不行。”
里间的吴欢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先是因为他们语气里的狎昵不悦、愤怒,渐渐冷静下来,回忆他们话里的内容,回想傅星河他们变得古怪的态度,还有无时不在的窥探视线,他表情怪异的发现一个事实。
面无表情的听着距离他不远处的、以他为中心的狎昵笑话,吴欢抱着腿坐在床上沉思,等他们都走了,他才出来。
出来后,吴欢去厕所照镜子。
这时候是上课时间,厕所里没人,吴欢直挺挺立在偌大的镜子前观看镜中的自己,恍惚想起他有多久没看镜子了呢?
他很久以前也会照镜子,从不觉得自己长得丑,或者说他根本不会在意人的美丑,直到那些欺负他的人恶语相向,骂他丑陋得像一只猴子。
吴欢戳了戳脸颊,心想现在这张脸原来是美丽的啊。原来傅星河他们的悔过是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原来宋轻朗看了他的脸之后说要带去报复傅星河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什么都没变。
吴欢洗了洗手,转身离开厕所,回到教室。
教室里,宋轻朗凑过来问他:“扭伤好了?”
吴欢:“没事了。”顿了顿,他转头问:“轻朗,我好看吗?”
宋轻朗:“啊?好看!”
吴欢:“你是因为我好看才跟我做朋友吗?”
宋轻朗收敛起笑容,严肃的捏了捏吴欢的脸颊:“吴欢同学,你要搞清楚,我和你愉快的玩耍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在你的误导下,我以为你长得丑绝人寰。”
吴欢忽然眯起眼笑,像一朵刚刚绽放的红色海棠。
宋轻朗立刻就痴痴呆呆了。
吴欢很快收起笑容,又过了一会,宋轻朗恢复神智,用手肘推着吴欢说:“我听人说傅星河他们缠着你?要不要我帮忙?”
吴欢摇头:“不用。”
“真不用?”宋轻朗再三确认:“要是觉得拜托我会不好意思,那就找楼兰郁。楼兰郁出手,保证没人敢烦你,就是傅星河、游飞白他们也不敢。”
吴欢:“真的不用。我现在心里有数了。”他垂下眼眸,盯着掌心的纹路发呆。
放学后,吴欢和宋轻朗在校门口道别,他压低了帽子,在众人若有似无的窥探目光中走向接他上下学的汽车。
他拉开车门,傅星河突然闯过来喊住了他:“吴欢!”
吴欢没理他,加快了动作,仿佛身后有怪物在追赶,迫不及待想要赶紧甩掉。
傅星河见状,不由喊了句:“哥。”
傅星河的创伤后遗症没治好前,他就是这么喊吴欢的,因为吴欢比他大两岁,现在他站在身后,利用过去的情分挽留他的原谅?挽留这个不再丑陋的吴欢的原谅?
吴欢握紧拳头,脊背挺得笔直,没有说话,甩上车门走了。
他怕再不走就会发疯,转头不管不顾,像两年前那个不知死活、不识好歹的‘吴欢’,在无穷无尽的欺负之下仍然学不会怎么屈服。
一进后车座,吴欢立刻抱着腿,把脸埋进胳膊里,陷入非常灰暗的心情。
其实吴欢没那么胆小的,他本来不是个只会躲在先生背后哭泣哆嗦的懦弱菟丝花,他只是被吓坏了。
摔下地面,骨肉都烂了,真的很疼。
他被疼怕了,醒过来后发现只要表现出害怕,只要发抖、掉眼泪,那群围绕着自己的陌生人就会妥协、表达出善意,给予他安全的信号。
所以他纵容自己变成一个恐惧人群、随时都在害怕的,毫无独立生存能力的藤蔓,一株脆弱的藤蔓,而今天他终于知道原来自己还拥有美貌。
傅星河他很后悔,游飞白、林长宿他们释放了善意,学校里的同学们用赞赏、推崇、爱慕的目光追随着他,好像他是非常耀眼的太阳。
他终于变成了曾经梦想成为的人。
可是,心里没有高兴,只有浓烈燃烧的憎恨和愤怒。
吴欢依旧茫然无措,他脆弱得太久了,搞不清楚为什么憎恨、愤怒,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纾解这份浓烈的情感。
汽车一路无声的开到了金顶苑,吴欢游魂似的下车、进屋,和管家婆婆打招呼,然后乖乖的喝汤、做作业,在夕阳下迎接回来的楼兰郁。
吴欢:“先生。”
楼兰郁脱下外套,吴欢接过来,放到一边。
如果吴欢在场,他就要帮忙做点事,比如楼兰郁忙碌一天回家,吴欢要过来帮忙拿外套、公文包,比如楼兰郁去上班,吴欢得帮忙打领带。
吴欢第一次打领带,成果很丑,不过楼兰郁没有拆下来,戴着吴欢打的领带上了一个月的班。再后来,吴欢学会了很多个领带打法,没人能比他打得更漂亮。
以上原本都是楼兰郁的要求,因为那时候的吴欢无所事事,身体又太差,干不了稍微费点心神的活,就只好让他打理一下一些琐事。
吴欢帮忙解开楼兰郁的领带,目光落在先生线条清晰的下巴,凸起的喉结,突然之间恍然大悟,帮忙接外套、拿公文包、打领带……都算是亲近的方式,近一步可暧昧亲密、退一步可亲朋好友。
但对于那时排斥恐惧一切的自己来说,这些琐屑的事情都是拉近他和外界的桥梁,让他逐渐恢复生气。
愣怔间,额头忽然被一只手掌盖住,吴欢看着楼兰郁,后者用了些力气按压一会,似乎发现体温正常才放下。
楼兰郁:“怎么闷闷不乐?”
吴欢:“先生啊,你喜欢我吗?”
楼兰郁揽着吴欢的肩膀:“嗯。”
得到肯定回答的吴欢掰着手指数数:“管家婆婆也喜欢我,还有刘叔、李婶……”他一个个的数过去,把金顶苑干了好几年的老人都数到了,包括定时过来帮他体检的家庭医生。“他们也喜欢我,对吗?”
楼兰郁抽出吴欢掌心里的领带向后一抛,稳稳挂在衣架上,不答反问:“为什么不算上园丁、家庭教师他们?他们也很喜欢你。”
吴欢摇头:“不一样。”管家婆婆他们看到过他最丑陋狼狈的样子,但他们还是喜欢他。当然最重要的人是先生——
“先生啊,我也好喜欢你。”
楼兰郁一顿,低头看向不知何时又习惯性的挂在他身上的吴欢:“有多喜欢?”
“最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