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俞忠平在楚王卧房外值夜, 听着不时从屋里传出的一两声惊呼,诧异之余,脸上写满了浓浓的欣慰。
边上原本昏昏欲睡的侍卫也精神大振, 走过来同俞忠平小声八卦:“这小倌之后会如何处置?”
俞忠平道:“王爷长情,估摸着会留下。”
“没想到居然是他,”那侍卫叹道, “没赌对。”
“你们胆子真是肥了,”俞忠平笑骂, “真以为王爷不知道?”
楚王亲信属下们都在偷偷赌谁能第一个入了楚王的眼, 从天家公主猜到名门闺秀,谁也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个小倌。
俞忠平道:“你们收敛点, 别让人捅到王爷跟前,不然王爷想不治你们都难。”
那侍卫连连点头, 突然指向俞忠平背后,轻呼道:“他出来了!”
俞忠平没想到会这么快, 还以为没成事,快步走向谢珉,借着点微弱月光看清了谢珉身上的衣袍,脸色顿时骇然无比。
“这这这……”
那玄袍太有标志性了。
侍卫下意识拔剑,拦住了谢珉去路。一介小倌敢穿楚王的衣袍, 这和平民穿了龙袍有何分别?
俞忠平率先反应过来, 按下了侍卫的剑, 颤声问道:“王爷让你穿的……?”
谢珉问:“不然你觉得我有那个胆吗?”
侍卫清醒了, 收了剑,表情微妙地立在一边。
俞忠平小声问:“你的衣裳呢?”
谢珉似笑非笑看他。
“……”俞忠平咳了下, 凑近问, “王爷如何安顿你?”
像是听见俞忠平问话似的, 内室萧绥道:“俞叔你送他出去。”
俞忠平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就要再确认一遍,谢珉率先发话:“没听错,直接送我出去。”
侍卫眼中多了几分不屑。
俞忠平看了眼内室方向,又扫了扫谢珉,领着他往外走,一路上想问不敢问,也不好意思问,他故意走得很慢,等谢珉贴心或者沮丧地主动和他分享,但显然,谢珉一点都不贴心,也不沮丧。
二人经过空无一人的长廊时,谢珉停下道:“能否借我一身外袍,我这样出去,被旁人瞧见了,怕给楚王惹上麻烦。”
俞忠平目光落到他所穿玄袍上,慢一拍懊悔道:“还是你考虑周到,你在这等我。”
俞忠平离开,谢珉在长廊上坐下等他,脑海里想的是方才那幕——侍卫看到他的外袍居然拔剑,俞忠平也大惊失色。
俞忠平很快就回来了,将拿来的干净外袍递给谢珉。
他等谢珉更换外袍,谢珉却只是将那件外袍严严实实地套在了外面,丝毫没有脱下内里萧绥外袍的意思。
“你这是……”
谢珉笑道:“王爷赔我的,留个纪念。”
俞忠平直觉上不信他的鬼话,但向来又琢磨不透他,不好断言这话是假的,迟疑片刻,以长辈的姿态温声问:“你难不难过?”
“我难过什么?”谢珉一脸不以为意地站起,和俞忠平一起往府外走。
俞忠平近来被楚王提点后,越发细心,谢珉脸上脖子上没有暧昧痕迹,腕上却有两道不浅的红印,那分明是勒出来的——王爷多半是要了谢珉,却没留他,反倒让他连夜走了。
大约不满意。
一个小倌是走是留,不过是主子一念的事,况且他也不是主子亲临求得,是主动送上门来的,更不存在始乱终弃一说,落到旁人嘴里,不过一场笑话。
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俞忠平见谢珉不说话,只当他要强,心中还是有不甘失落的,叹了口气,从衣襟里掏出刚才回屋时拿的药膏:“这个你拿着用,最多大半天痕迹就没了。”
“你有逢人就送药的习惯吗?”谢珉笑了起来,眼里皆是揶揄。俞忠平之前送他的东西这会儿还在他袖子里呢。
“想什么呢?”俞忠平白他一眼,“这药膏所需药材昂贵的很,做这一点就得上百两,我哪送得起?你这不是王爷的人么?我又刚好与你相交一场……”
谢珉蓦地怔了怔。
他若是不识路,侍卫领他出去便是,偏偏楚王指名道姓要俞忠平送他。
俞忠平身份比侍卫高出一大截,按理来说不该送人,送的还是个小倌。
他是俞忠平带进府的,和俞忠平有旧,萧绥明明知道。
那俞忠平会送他药膏,萧绥知不知道?
“怎么不拿?害,不用跟我心疼银子。”
谢珉盯着药膏看了几秒,收下塞进衣襟,由衷道:“多谢。”
他回身,若有若无地扫了眼方才出来的地方。
“怎么了?”
“没什么,”谢珉收回视线,打趣道,“说不心疼银子,你府上不是银子缺得很吗?”
俞忠平一愣:“你知道的倒是不少,是那天张将军禀告你听到了吧?亲军军饷的事。”
谢珉含糊应了一声。
俞忠平叹了口气:“也不是第一次,一直都这样,咱们的人都习惯了,磨一磨总能要到的,再不济想想别的法子,总归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担心,你放心用着就是了。”
“居然一直这样……”
谢珉有些意外,楚王的处境比他想象中还要遭。
谢珉陡然问起,戳中了俞忠平一直以来的心病,他语气说不出的无奈:“树大招风,树下的只会觉得这树又高又大,树上的才晓得顶上有多凉。表面风光罢了。”
谢珉不是很喜欢俞忠平有些消极的情绪,问:“没想过彻底解决吗?”
“彻底解决?”俞忠平暗道他天真,“你以为是别的什么事?士子寒窗苦读十年,考上了就是考上了,银子这东西,花完了,有了,又花完了,哪有个头?以前咱主子在边关,那穷地方哪有油水可捞?自己不自掏腰包就不错了……”
谢珉道:“楚王这次回来,是不是打算从长计议?”
“你问这个作甚?”
“方便就回答我。”
俞忠平苦笑道:“圣上不会轻易放主子回去的,咱主子不得已也好,主动为之也罢,结果是一样的,这半年多半是要留在京城了。”
谢珉道:“我明白了。”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那王爷就没想过养批人帮他捞钱吗?天家还养一群贪官剥削百姓——”
俞忠平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这话在外面少说!被人听到要杀头的!”
眼前人眼睛微微发亮,黑曜石一般,不知是不是俞忠平的错觉,他甚至从里面看到了疯狂——赌徒般的贪婪和对投机取巧的渴望。
“你别又想搞什么歪门邪道。”俞忠平算是怕了他了,他罚俸一年可都是眼前这家伙闹的。
“歪门邪道怎么了?”谢珉不以为然,笑道,“歪门邪道我还上了你家王爷的床,人家正大光明的可上不了。”
“……”俞忠平一噎,他之前有些沉重的心情被谢珉这么一闹也沉重不起来了,直言道,“王爷嫌我不聪明,不大让我参与这些,我基本都是跟在他身边伺候,王爷具体怎么想我也不晓得,反正刚回来,来日方长。更深露重,你赶紧回去吧。”
因为长久的分别,俞忠平难免有些怅然,道:“有缘再见。”
谢珉假惺惺地点点头,心说保不准明天就见。
俞忠平送完人回去向主子汇报,却见主子刚沐浴完出来。
俞忠平见他身上没个热气的,怒道:“那些个下人怎么伺候的!连温水都弄不好! ”
“我吩咐的,天热,无碍。”萧绥穿着里衣。他一贯不喜欢人在旁伺候。
俞忠平欲言又止:“主子,谢珉他您当真——”
萧绥正叠着腰带,上头的金蟒栩栩如生。
他笑了一声:“你送他药膏了?”
俞忠平一愣:“主子怎么知道?”
他顿了顿,揣摩着萧绥心态,有些尴尬道:“我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萧绥转身放下床幔:“睡了。退下吧。”
俞忠平一脸茫然地转身出去。
“回来。”
俞忠平又一脸茫然地回去。
“算了,明日再说。”
俞忠平又一脸茫然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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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珉回去,和一脸茫然的胡车儿解释了一下,催他去睡觉,自己回了房间。
他将俞忠平的外袍随意挂在一边,脱下穿在里面的萧绥外袍,在床上叠叠整齐,打开柜子准备塞进去,目光落到柜子里的那把雨伞上,停顿了一秒。
他把外袍放在了雨伞边上,又关上了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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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谢珉深夜求见楚王的消息就传到了甄府上。
甄太监这些日子遭此横祸,赔了青楼不说,还耗了无数银子,窝火了数日,好容易忙完舒舒服服睡下了,听下人禀告这事,一个激灵醒了,猛地爬起,胡乱穿衣服。
他新讨的婆娘不乐意了,用白藕般胳膊揽住他,嗔道:“怎么了嘛?不就是个小倌吗?天还早,继续睡嘛。”
“你懂个屁!”甄太监甩开她胳膊,指着那来汇报的下人,“你没听他说?人在楚王府呆了快两个时辰!人白天在猎场求见楚王,楚王当即见了,晚上就去楚王府,你觉得是干什么去了?一个小倌,楚王还能和他谈政事不成?”
婆娘反应了下,瞬间睡意全无,大喜道:“他竟入了楚王的眼,恭喜公公!”
甄太监也眉开眼笑,转念一想,脸突然拉了下来,急道:“怎么回来了呢?怎么就让回来了呢。”
应当收了才对。
婆娘贴心道:“楚王那等身份,虽是能越过您直接收了,但到底落您的面子,如今不收定是等您送,也好当面儿卖您个面儿。”
甄太监指着她笑道:“还是你聪明!”
他已经扯好了腰带,拽上了靴子:“越早越好!我这就去送!晚了那些个人都来问,居心叵测的,烦人。”